面对莫遥的直率,老秦表情顿了顿，他作为加工区的负责人,见过的人很多,谈过的合作更多。
    不过这次来见莫遥，他是拿出十二分的心思过来的。他长得魁梧高大，哪怕现在五六十岁上了年纪,两鬓有着几絡白发，在敛起表情时,也无法掩盖住他眸里的锐利锋芒。
    他挥挥手，旁侧的张安轶了然地打开手腕处的通讯机,调出里面的某个文档。打开投影设备,刺目白光从通讯机里迸射出来，文档内容投到墙面上。
    是一份拟好的合同书。
    上面清晰地写着，莫遥作为不受约束的甲方,提供给加工区一定的农作物数量，包括但不限于后续可能会出现的还没种植出来的。
    而加工区作为这次的乙方，表现了很大的诚意，表现在于合作的交易金额,都会比后勤部以往提供的同类农作物，高出三分之一的价格。若是莫遥想要终止这项合作，可以随时终止。
    但他们认为,莫遥不会有想要终止的一天。
    莫遥眸孔怔了怔。
    在明白了对方意图后，轻轻松了口气。
    果然，今天来这一趟是对的。
    这操作，连旁边的刘叔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跟老秦相识三十多年，什么样的老秦他没见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老秦的身上看到如此重视一名种植员。
    想当年,江博士出现时，在基地也算是轰动一时，也没见老秦眼巴巴地凑到跟前，拟出这么一份对自己没有任何利处的合同来。
    老秦失笑道：“我倒是巴不得把莫遥拘在加工区，谁也别想抢走。”他看出莫遥的拘谨，跟排斥，本来是计划着让莫遥加入到加工区的。这不，还没说出口呢。
    他不再纠结这件事，转向莫遥：“你考虑得如何？”
    莫遥捏了捏手指头，衡量着这件事的利弊，把农作物直接提供给加工区，那他以后就不需要在后勤部摆摊售卖，这倒是减轻了很多麻烦。就是这农作物全部加工成食品，怎么想都有点太过单一。
    莫遥眼神闪了闪：“提供过去的食材，都会加工成罐头之类的吗？”
    “不全是。”张安轶收回手腕处的投影，接话道，“加工区负责的是全基地投放点的食物供应。没有制作成罐头和添加剂的食物，会直接传送到投放区，做成每日出售的菜品。”
    莫遥哑然：“快餐模式？”
    听到这样的形容词，张安轶有点诧异地挑眉：“没错。”
    “你放心，提供到加工区的食材，一丝一毫都不会浪费。”张安轶的语气略微地加重，“这是铁则。”
    他想，别说是加工区，基地里的每个基民都不会浪费一粒米饭一口干净的水。
    “现在，你考虑得怎么样？”张安轶扫了一眼旁边的负责人老秦，轻缓口吻地问道。
    “没问题。”莫遥略微思考，“现在我能提供的农作物数量并不多，品种也不多，手头上快要成熟的只有红薯。”
    他想着最先一批的红薯还不到二十株，送到加工区还不够塞牙缝。直接被忽略不计。
    “数量不多，一百来株，目前也不确定产量。”莫遥算了算，犹豫地看向旁边的刘叔，按照合同里写着，种植出来的农作物需要提供百分之八十到加工区，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可以自由分配。
    按理说，他其实没有理由再去提意见，“我想加一条规定，如果数量有限的话，我不能百分之百提供到指定的占比额度。”
    “哦？”
    莫遥：“我现在是猎者楼的后勤队员，出勤的时候会提供一部分食材。”
    老秦：“……”
    老秦眼里闪过一丝愤怒，莫遥好歹是名珍贵的种植员，怎么能随意地出入基地，更何况出勤这么危险的任务。麻了，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拐走了他心心念念这么久的合作伙伴！
    不止如此，哪个猎者队还要后勤队员提供食材了，这不是队长出资搞定的事情嘛？？？什么时候，猎者楼的规定这么龟毛了，对后勤队员如此不友好。
    老秦嫉妒到表情扭曲，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刘叔，恨不得深深刮下他一层肉来。这老家伙对他倒是隐瞒得死死，现在他想要让莫遥加入到加工区似乎更难办了。
    被恶意盯着的刘叔一头雾水：“？”
    这家伙又抽什么疯。
    刘叔头疼地看着没发现异常的莫遥，极其无奈地笑了笑：“小莫，后勤队里的食材不都是组长负责吗，怎么你也会提供？”
    “我想让大家吃到我种的菜。”莫遥耳垂微微发红，始终记得初次熬煮生菜肉汤时，大家表现出来的狼吞虎咽，以及奢求吃到一口新鲜蔬菜的模样。简直历历在目，令他无法忘却。
    很久之后，他想明白了一件事。从拥有系统这么大的金手指，咸鱼如他，早已经潜移默化地改变着。
    老秦的眉头狠狠地跳了一下：“加入我们加工区，你可以让更多人吃到你种的菜。”
    莫遥：“……”
    ……
    另一边，从种植区赶回来的兴亚和陆晓秋在刘叔办公室外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莫遥出来。到这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太对劲。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隐隐的担忧。
    陆晓秋吞咽口水，他没有兴亚那么淡定，神色崇崇地瞥眼看着紧闭着的办公室门，问兴亚：“现在怎么办？”
    “你说呢。”兴亚翻了个白眼，蹲在墙角处，望了望天。
    陆晓秋扯动嘴角：“总不能直接冲进去。”
    他比划着手臂，想象着他这一利刃下去，这后勤部办公室的门会不会被他一刀给劈烂。他觉得劈烂是没问题的，就是有一点点担忧，劈烂人家的门需不需要赔钱。赔钱事小，会不会以“故意破坏公共财产”被起诉啊。
    兴亚无奈：“你傻不傻，我已经联系队长了……”
    “啊你联系队长了呀。”陆晓秋惊愕地看他，“那我们现在算啥，还要队长出面这也太逊了吧。”看着兴亚一副看着白痴的模样，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想了想，他忍不住道：“我们被委以重任，就这么轻易地请队长出面，会不会不太好？”
    兴亚头疼：“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不能决定的事不叫队长难道叫别人。”
    好像也是。
    陆晓秋努了努嘴，偃旗息鼓地丧下来脸。
    ……
    莫遥默然。从某种意义上看，加入加工区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但他现在是猎者楼的人，轻易不会背叛对他那么好，时时刻刻照顾着他，保护着他的江队。自然不会答应老秦的请求。
    莫遥道：“抱歉秦叔，我现在在后勤队待得挺好的，他们都很照顾我。”
    老秦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莫遥还不够信任他。
    不着急，慢慢磨着，哪天就同意了。
    他心态好，摆摆手地说没关系，反正现在谈拢好了合同，他喊张安轶尽快将合同打印出来。
    张安轶眸眼深了深，他站起来走到刘叔办公室里唯一的打印机面前，“唰唰唰”地，数张微烫的纸张从打印机里滑出来。
    张安轶整理好，扣上书钉，递到莫遥的面前：“合同有两种形式，纸质和虚拟文档。严谨的话，两者一起签署更加具有保障性。”
    “没问题。”
    莫遥没什么讲究，他直接借来刘叔的钢笔，轻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接着，他顺着张安轶的动作，视线缓缓上移，来到半空中，那里探刚才出现的文档。张安轶把文档调到最后一页，递过来一支电子笔。
    “谢谢你。”莫遥有些不好意思。
    张安轶看着他，勾唇道：“之前听到你一些传闻，我以为你会是个很坏的人，没想到刚好相反。”
    莫遥不明所以：“嗯？”
    张安轶浅淡地笑了笑，别过眼不再看他。看来方韫要一辈子被对方压得死死了，他这个好友，还真特么惨啊。
    喜欢上了个冷若冰川的男人，好不容易靠近男人一点点，却在紧要关头全军覆没，之前铺垫好的一切，都化为虚有。
    他想，要不然给方韫新选个男人？
    比如——
    张安轶脑海里划过数道脸庞，还没确定好哪个幸运儿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扣响。
    莫遥小幅度地站起来，他目光瞅着紧闭的门，这个时候敲门的，会是谁呢。
    门外。
    江博士淡定地看着眼前的门从里打开，出现在眼帘里的是后勤部负责人刘叔，江凡勾了勾嘴唇，笑意不达眼底地瞥向后方。
    屋里的莫遥正好抬起眼朝着他的方向看，在看清是他时，整个人微微顿住，露出惊诧的表情。这不由地取悦到了江凡浮躁的情绪。
    他慢条斯理地走进来。
    江凡一进来，莫遥就看到了之前被挡在身后的兴亚和陆晓秋，两人翘首以盼的，在看到莫遥的身影时差点泪流满面。
    怎么办！怎么办！？
    队长还没到呢，就又来了个江博士。
    老秦和张安轶齐刷刷地站起来，老秦还好，他的职位与江凡差不多，虽然职权要比江博士低一点，但不至于矮半个头。但张安轶就不同了，见到江凡，只能微垂着头，恭敬地喊了声“江博士”。
    某江博士直接略过他，坐到莫遥旁边，他施施然地推了推镜框，丰神俊朗的容貌显露出他的情绪不佳，阴恻恻地道：“小莫，你最近都不联系我。”
    莫遥：“……”
    漠然地忽略放到他身上的目光。
    江凡不甚在意：“我送你的巨型番茄的样本，尝试了吗？”
    “还没。”莫遥硬着头皮回答。
    接着他就听到江凡不轻不重地喟叹一声，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失望。莫遥自然无法体会这种失落的情绪。他多次接触莫遥，多次被莫遥无形无心地排斥，现在加工区还想来插一脚，他能不亲自过来么。
    江凡微眯起黑眸，难得有了更大的顾虑。
    再看看莫遥，一副警惕的模样，似乎更加不好拐骗了。
    “你签合同了？”
    江凡眸色一深，不冷不淡地问。
    莫遥点头。
    江凡神色微微一动，顾虑到加工区负责人都还在，隐晦地说道：“上次让你来研究所你还没来，什么时候去，不如就现在吧。”
    “我还有事……”莫遥想都没想的就要拒绝，他等会还要趁机再去一趟种植区。
    江凡放下整理袖口的手，撩起眼皮看向他，“什么事我帮你。”
    “江博士——”
    有人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是老秦。
    老秦嬉笑地说道：“咱们也好久不见了，怎么进来到现在这么久都不跟我打声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我给忘记了。”
    “我倒是想忘记。”江凡脸笑皮不笑地回怼他，“你都明目张胆的挖我墙角了，还要让我主动跟你说话？”
    老秦：“额……”
    老秦还想要再说什么，外面响起脚步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众人在见到来人时脸上表情隐隐都有些许变化，特别是莫遥。
    莫遥激动地从椅子上蹦起来。
    江一皙微抬眉眼看了他，接着目光落到江凡身上，嗓音清冷寡淡：“莫遥什么时候是你的人。”
    江凡：“……”得了，现在是谁也抢不到莫遥了。
    “你的人不就是我的人。”江凡莞尔笑着，优雅地轻抬下巴，“不是么，我的好弟弟。”
    “靠……”
    老秦没忍住爆粗，这又是在上演什么戏码，他求助地看向刘叔，刘叔侧开眼，脑门已经在滴汗了。
    他怎么把江队给忘记了。
    江队上次气急了差点将那几名眼线搞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刘叔搓了搓冒汗的手掌心，轻轻地推了一把莫遥的后背，莫遥被推得上前两步，离江一皙又接近几分。
    他抿了抿嘴，轻声喊：“江队，你怎么过来啦？”
    “再不过来，你是不是就要改成加工区的人？”江一皙神色不变，微阖眉眼地瞥向迅速低垂下头的莫遥，冷硬地加上一句，“或者是研究所的人。”
    “都不是。”莫遥小声澄清，“我就是签了个提供农作物的合同，其他真的，真的啥都没干。”
    说完，江一皙貌似信了，没有继续调侃他。
    江一皙冷硬的表情软和不少，问他要不要现在跟他回去。莫遥没犹豫地点点头，小跑地跟上江一皙的步伐。
    走出办公室的门，兴亚和陆晓秋立即围过来。
    “小莫，他们在里面没有刁难你吧？”
    “没有。”
    “那你们怎么待那么久，我们很担心你。”
    “谢谢你们，我没事。”
    ……
    莫遥偷偷抬起眼看江一皙，他还是不想现在就回家。在回家前，他还要返回种植区一趟。
    “江队，我想先去田里。”
    莫遥组织着语言。
    江一皙声音冷淡道：“我跟你一起去。”
    莫遥琥珀色的眸孔怔了怔，嘴唇几度张合：“会不会耽搁你时间门？有兴亚和晓秋陪着我没事的。”
    江一皙目光微沉地看他。
    莫遥抿紧嘴。
    不敢再拒绝了。
    路上安安静静的，只有厚重筒靴踩在田道土壤上发出的咯吱声。莫遥眺望了眼远处，天际洒落下来几道晚霞。不知不觉间门，他又在后勤部里待了大半天。
    再走几分钟后，在快要接近田地时，莫遥眼前的视野一晃，闪过字数满满的对话框——
    [叮，检测到“变异的红薯”正式成熟了，首次成功收获奇奇怪怪的农作物称号一枚，奖励500积分。积分成功掉落，请查收！]
    [叮，恭喜宿主触发临时任务，点击打开任务栏，可查看任务内容。成功完成任务可随机掉落奖励包，失败则接受相应处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