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
崔大躲在树后一动不动已经两个时辰,腿都有些麻了。
他扭头看了看周围同样跟他埋伏在这里的人,都是屏息凝神,严阵以待,要不说朔方军军纪严明,他只能继续忍着。
虽已是秋日,可草丛里蚊虫依然不少。
一只蚊子在他身边转悠半天了,他看了看周围,实在忍不住,轻轻挥了几下手,想把它赶走,刚动,远处轰轰隆隆传来兵马动静。
不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响亮。
隘路是个小镇,没有住多少人家,零星分布在山间各处,路上很难看到人。
这路不是很宽,队伍通过稍显拥挤,路边都是茂密树林,此刻林子里轻悄悄的。
尚乞心儿骑着马,走在队伍前端,无所事事的东张西望。行军路上还是无聊,没有打仗来得痛快。
走着走着,只见林中一个白影穿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定睛细看,心中一喜,竟是条白狐。
陡然使劲一夹马腹,拉起缰绳,迅速脱离大队,往林中蹿去。
尚赞摩在他后方不远,本来看着他背影心中得意洋洋,还在赞叹这个儿子最近几仗打得不错,见他莫名其妙离了队,以为这兔崽子安分不住又想惹事,心中怒火霎时暴起,一鞭子甩向马屁股,赶紧去追。
“狗崽子!你他娘的给我回来!”
吼声震天,不止惊得队伍里的士兵都朝他侧目,还惊得林子里的鸟乱飞,更是惊到了埋伏在林中的朔方军。
一个士兵没忍住“啊”了一声,离他近一些的以为是得了进攻的命令,纷纷“啊啊”大吼的从林中站起来,挥着刀戟往外冲去。
斥候早已过去,吐蕃军没想到还会有埋伏,只能仓促应战。
路窄林深,一片混乱。
达扎路恭本是跟在队伍后方,听见前面出现杀喊声,知道果真出了乱子,急拉马头,往前冲去。
崔大看着身边的人都站起来往前冲,他只能爬起来赶紧跟着一起跑。
按计划,应是等吐蕃大军过去一半,他们再冲出去拦腰截断。这才刚刚过去了几千人马,他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开始了呢?
但是,报仇要紧,顾不得那么多。
林中野战跑得略微艰难,崔大只能边打边寻,他记得,凡是吐蕃大将,都系兽皮。
吐蕃先锋兵并不多,朔方军在林中是有优势的,歼灭前面这些人也没有费那么多时间,崔大杀到前方,一眼就看到腰间系着兽皮的年轻大将。
他正骑着马,在林中厮杀。
此将过于年轻,虽不是尚赞摩,但是能杀一个,替阿翁报一分仇也是好的。
崔大从袖中拿出收藏已久的袖箭,躲在树后偷偷瞄准马上那人。这是崔翁给他的,现在用来给崔翁报仇最合适不过。
尚乞心儿只是想去追那只白狐,没想到会引得场面一片混乱。
此刻他哪还有心思惦记狐狸,拔出刀来,骑着马在林中穿来穿去,不停砍杀。纵使他马技再好,林中树枝杂草繁多,打得碍手碍脚,马儿根本施展不开,他只好无奈弃马而下。
刚跳下马,一缕寒光从他身边擦过,钉在了后方树上。
有人偷袭!
他戒备的看向四周,打得更加小心。
一射不中,崔大十分惋惜,到底没怎么用过这个,还不趁手。
这人有了提防,再难寻到合适的时机,干脆弃了,再寻下一个目标。
这不,扭头没多远,又看到一个。
他躲在后方仔细辨别了一下此人身形,正是大仇人尚赞摩。
尚赞摩边打边朝后方喊话,让士兵抓紧往前冲,希望能靠人多优势,挣脱唐军的包围。
这条路实在太过狭窄,后方士兵有心往前,可是前路已堵,根本就挤不过去。
他无法,只能边打边往林中挪,希望能扩宽战场,给后面的人争取更多地方。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冷箭朝他飞来,他无处躲避,箭已飞至跟前。
“叮……”
本以为必定重伤无疑,结果箭没扎到他,被达扎路恭飞来的大刀打偏,掉到了旁边的草丛。
飞过来的刀不偏不倚擦着他的脸而过,尚赞摩抹了一把冷汗,好险。
一击躲过,他郁闷吼道:“你娘的!差点砍到我。”见他不理会,又大声喊道,“小心啊!唐人有弩!”
还用你说?
达扎路恭懒得搭理他,直奔箭来方向而去。
崔大这箭被拦,十分不甘,还没看清是何人打掉的,就听见马蹄声朝他这边而来,他只好转身逃开。
还好人潮混乱,那人并未找到他。
他躲在树后喘息,悄悄探头看看到底是谁,这一看就惊着他了。
这人是?
虽然蓄着须,但是……化成灰他都记得。
这不就是梦里那个李暠吗?
崔大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梦?
是真的?
他心下疑惑不定。
梦里那人是西凉王,现在这人是吐蕃大将。
到底哪个是梦?哪个是真?
不管是吐蕃大将,还是李暠,和他的仇总是没有变的。
他抬起手臂,把袖箭对准。
“咻——”
“大论中箭了!快来人!”
吐蕃军中惊叫连连,他知道自己这一箭是中了。
“抓住那个唐军!”
无法再等待下文,他扭头飞奔而逃。
什么朔方军,什么浑瑊,他脑子里乱得很,只想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理清这一团乱麻。
那边,达扎路恭见众人把他围作一团,而射箭那人越跑越远,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低头看了眼插进肩膀的短箭,他本想一把拔出来,但是看着周围人慌张的眼神,他突然有了其他想法。
他中箭了,尚赞摩哪还有心思跟唐军周旋。眼睁睁看着唐军掠走战利品,他不甘的带着剩下的人撤退。
等他忙完回到营帐探望达扎路恭,只见他坐在榻上,手上正把玩着那根短箭。
“你没受伤?那可是弩!”
“哪里来的弩?唐军不会带弩野战。”
“那是什么?”
“袖箭罢了。”
尚赞摩走到他跟前,伸手想探一下他的伤,被他一把拦在。
“我伤了,你别乱碰。”
“你这样子可不像受伤的。”
哪有受伤之人脸色红润,气色俱佳的?
“咳咳……”达扎路恭假意咳了两声,道,“我要休息了。”
尚赞摩疑惑的看着他,感觉事情不简单。
“你开始说隘路怎么了?意料到了会出事?”
达扎路恭转了两下手上的短箭:“隘路意为狭窄险要之路,容易被设伏。”
“你之前怎么不说?”
“你不是派了斥候探路吗?”
……
尚赞摩脸色黑下来,先前派的那些斥候,影子都找不到了,估计是凶多吉少。
要说自己还是技不如人。
兵不厌诈,输了再打回来就是。
罢了,罢了。
“你好好养伤,我去信问问尚结息那边如何了。”
“嗯……”达扎路恭略微犹豫道,“这里太乱,不适合我养伤。”
尚赞摩准备离去的身影突然顿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没伤得多重吗?怎么不好养伤了?”
“我有一计,你可愿一试?”
他感觉不是很好,可是又很好奇他又有什么鬼点子,纠结来纠结去,还是抵挡不住诱惑,侧身问道:“何计?”
盛唐篇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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