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七月七，仙路开
    七月初四。
    宋临没有回来。
    七月初五。
    宋临没有回来。
    七月初六……宋临还是没有回来。
    临仙崖前。
    陈小终于彻底绝望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靠山，平凡的人生总算看到出人头地的机会。结果一场突然的海难，竟将所有希望都打翻。
    接下来的人生，该何去何从？
    夜幕深邃。
    海天之上无月无光一片漆黑，便如陈小此时的心情。
    “还有七个时辰。”
    陈朝南的声音响起。
    还有七个时辰，天就亮了。
    破晓之时，便是仙路开启之期。届时所有人都会离开。
    如果宋临还不回来，一切就都晚了！
    此时此刻。
    临仙崖上的众人心情激荡，一个个皆无睡意。
    “明天就要走了，希望能被仙崖选上。”
    “哪怕不成真传，当个入室弟子也好。”
    “哈哈哈，老弟我险险进入南通府前十，怕是没有各位师兄福缘深厚，混个外门弟子便好。”
    “入外门？那还不如加入其他仙门。东临大地各家仙门，虽加起来都不如一个东临仙崖。但投身他们至少地位崇高，起步便是入室、真传。”
    “宁为凤尾，不做鸡头。”
    “你骂谁是鸡呢？”
    “怎么？要比划比划？”
    “哈哈哈，二位师兄别动怒。我们至少还有选择，不像某个人，明明得了仙缘，却没有福分享受……”
    说话的人目光有意无意，朝陈小这边看来。
    顿时引来哄堂大笑。
    仙路马上就要开启，那癫剑客却还未现身，定然是回不来了。
    他们自然再无顾忌，放肆谑笑。若非陈朝南在旁，陈小免不了又要被一阵奚落。
    此时。
    东阳府的九名青云种子，反而面色有些难看。
    周远怎么说也是出自他们东阳府，少了这位扛鼎之人，几人站在人群中颇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这家伙装了那么久，事到临头竟闹出这种幺蛾子！”
    “活该。”
    “只能说他没这么福分。”
    “一个疯子上了仙崖，也是被人嫌弃的命。你当真有仙长会收这种人入门？”
    “少说两句吧。”
    “就说就说，害得我们被人嘲笑，那周远就是活该！”
    这一刻。
    原本同气连枝的九人，竟又因言语的分歧，划分成了几个阵营。
    “癫剑客，周远？”
    临仙崖另一边，澹台玄音收回目光。
    此时的她不叫宋湘雨，也不叫澹台玄音。两个身份的联系在剑斋时很可能已经泄露。
    为了保险起见。
    她去了幽玄府，化名‘谢慕雪’参与青云争渡，如癫剑客周远一般异军突起，以卓越的天资进入前十。
    “慕雪姐姐，要喝水吗？”
    一个柔媚的女声在身边响起。
    “我不渴，谢谢。”
    澹台玄音轻轻摇头。
    看了一眼身旁的纳兰纤纤，目光一闪。
    这便是红尘仙的修行速度么？短短几个月，竟已达到神府境，甚至一路颠颠撞撞进了幽玄府青云榜前十。
    可她不是一直在找杨清源么？为何……
    想到那个名字，澹台玄音不禁心头一痛。
    五味杂陈。
    他会不会……也已经来了沧州，此时也在这临仙崖上？还是……去履行他的婚约了？
    “这一段时间承蒙姐姐的关照，纤纤才没被人骗了去。”纳兰纤纤笑吟吟，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嗯。”
    澹台玄音螓首轻点，气质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
    纳兰纤纤却全不在意，似已将她当成唯一的依靠。
    “慕雪姐姐，等到了山上，咱们姐妹也要同气连枝，琴瑟和鸣，开并蒂……”
    澹台玄音俏脸紧绷，始终一言不发。
    什么姐妹齐心？
    若是将来遇到杨清源，这被情爱冲昏头脑的狐媚子，有一刻迟疑她都不姓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东方的天空，晨光破晓。
    一缕橘红的光芒照耀海天之间，将海水、山崖、滩涂……所有事物都染成红色。
    铛~~
    悠扬的钟声自九霄之上响彻天地。
    临仙崖上顿时一片寂静。
    无数人抬起头，目光希冀看着天空。
    陡然一道长虹划过云霄，彷如仙路贯穿天地，连接山海之间。
    “小。”
    陈朝南犹豫半晌。
    终于开口道：“你可愿随我入山修行？”
    “啊？”
    陈小转过头，呆滞、失落的目光闪着几分惊讶。
    “虽然跟着我，只能从一名杂役仆从做起，至少能入山中临仙而居。不过我只是一名入室弟子，将来的前景至多也就是个小金身，你可要想清楚。”
    陈朝南笑着道。
    “仙使……”
    陈小满脸感动。
    这是一场天大的福缘，是陈朝南对他的恩赐、怜悯。
    仙路难，难于上青天。
    此行有机会入得仙门者，仅三百六十人，却引得沧州各地无数人追逐。
    不为其他，只为入门。
    哪怕是做一个仆从，也可进入东临仙崖，临仙近道。
    将来若有机缘，未必不能得道长生、成仙作祖，成就一番让人艳羡的道途。
    因此。
    许多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甘愿放下尊严，给青云榜上的俊杰为奴为婢，只为求一个机会。
    一个入山求仙的机会。
    这同时也是一场豪赌。
    许多人在青云争渡开启之前，早已开始押注。
    外门弟子是没有资格带仆从的。
    入室弟子有一个名额。
    真传弟子可携两名眷属。
    陈朝南将这个机会让给他，其中份量陈小十分清楚。
    “你可想好了？”
    陈南朝微笑问道。
    他知道。
    陈小此时怕是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试问如此机缘，谁会拒绝呢？
    “我……”
    却不想陈小脸上竟浮现迟疑之色。
    “怎么，你不想去？”
    陈朝南脸上笑意一点点淡去。
    他不是生气，而是意外。面对这样的机会，陈小为何还要迟疑？
    “我……”
    铛~~
    第二声钟鸣。
    陈小面对大海，目光眺望远方的朝阳。
    深吸一口气。
    语气缓慢却又坚定：“仙使，我——想等他。”
    我想等他！
    陈朝阳心头一震，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究竟是多深的信任，才能让一个人如此决绝，放弃直登仙路的机会？
    “你真的决定了吗？”
    陈朝南问道。
    “我决定了。”
    陈小目光坚定，看着茫茫大海，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在这里，等他回来！”
    爷是个守信的人。
    是宋临给了他机会，给了他人生的希望。
    他虽然怕死，虽然害怕失去这辈子可能唯一的机会，却更不想失信于人。
    因为，他相信他。
    因为他是妖刀——宋临！
    从两人第一次在鱼栏集市相识，看着他一路摸爬滚打，从一名卑微的弃子快速崛起，最终登顶九泉，横压一代。
    陈小便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难得倒他！
    他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死于一场海难。
    便如他知道宋临未来很可能与宋阀、沧州王对上，也相信他肯定不会输。
    “罢了罢了，缘分如此，强求不得。”
    陈朝南深深叹了口气。
    而后飞身而起，踏上那一道横跨天地的长虹。
    哪怕宋临侥幸未死，也注定要错过这一场仙门遴选，只能等待下一届。
    五年。
    人生有几个五年？
    “哈哈哈，走咯！”
    “快快，仙路现世，只在刹那。错过了这一次，此生难求！”
    “爹，娘，我走了！”
    “绣娘，在山下等我。”
    一个个身影踏着长虹消失在天际。
    临仙崖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羡慕嫉妒、有人失落茫然……人生百态，尽显其中。
    陈小默默坐在崖前。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生怕自己忍不住，后悔做出这个冲动的决定。
    铛~~
    第三声钟鸣响彻天地，贯穿九霄的长虹倏然收回。
    恍惚中。
    众人似看到虹桥尽头，浮现一派壮丽浩瀚的仙家之景。峰峦叠嶂，崖高似渊，有仙者御剑天地，有异兽捉风弄雨……光怪陆离的景象，仿如海市蜃楼。
    最后。
    所有一切忽然化作废墟。
    崖断、山倾、剑断、人亡……虹桥之上三百五十九个身影，纷纷跌落古老的废墟之中。
    “这是？”
    “那便是东临品丹盛会之地，名为——仙墟。”
    “与古者并肩，与今者争锋，笔落仙墟，名留青史……这便是东临品丹盛会！”
    “为何在此？”
    “传闻七千年前，东临仙崖险些遭遇一场灭顶之灾。其中详细，无人知晓。而那一片废墟，便是当年的荒古战场。”
    人群渐渐散去。
    片刻后临仙崖上已空无一人。
    唯有一个孤单的身影，静静坐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遥望大海。
    七千年过去，仙路已非难如登天。
    这一块青石，便再也无人问津。
    而今却似成了陈小与宋临的真实写照。
    七月七已至，宋临终究未能如约归来。
    他们的仙路……断了。
    七月十三。
    七月十八。
    七月廿九。
    八月……
    陈小缓缓抬头，形容枯槁，望着天边的夕阳，迷茫的眼神透出彻底的绝望。
    两个月了。
    他终于不得不面对，那个自己最不想面对的结果。
    宋临——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他已经死在那一场海难中，永远都回不来了！
    “罢了。”
    陈小慢慢起身，踉踉跄跄走下山崖。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梦里有时终须有，梦里无时……莫强求。”
    “爷。”
    “小我啊，要和你说再见了。”
    他背对大海摆了摆手。
    而后头也不回，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唳——”远方天空传来一声长鸣。
    一个黑点由远及近，飞速朝临仙崖而来。
    陈小脚步一顿。
    而后摇了摇，洒然大笑。
    “哈哈哈哈，真是痴人做梦。都已经两个月了，何必再报最后一丝希望……”
    “走了，走了。”
    “人生路，似美梦……”
    他边走边跳，似也疯癫了起来。
    两个月的等待。
    两个月的枯坐。
    他已是油尽灯枯，耗尽了身体最后一丝体力、精力，眼前的世界昏昏沉沉，好似渐渐黑了下去。
    身体往前一栽，便往山崖下滚去。
    ‘完了’
    陈小眼前一黑，准备闭目等死。
    却在这时。
    身体忽的一轻，似被一团云气包裹。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啊，你这是要做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