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晃得快要失明的远光灯。随后安全气囊弹出,视线一片灰暗。轮胎侧滑的声音。刹车片烧焦的味道。惊天动地的震颤。身体的剧痛。
池羽的喉咙干涩,剧烈地咳嗽起来。
事故的经过,他只从头到尾重复过一次。当时他父亲池勉坐在他旁边,而对面坐着卡尔加里当地的警察。可那次,都比这次容易。因为警察要的是客观事实经过。而现在,他对面则是梁熠川的家人。他们要的是那最后一刻的细节。或者说,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为什么你活着,而他死了。
他逼着自己往下说。
“他是直直朝我们开过来的。我的第一反应是向右打轮避让。然后我就这样做了。那辆皮卡撞上了我的左前侧车头,我高速冲向护栏。然后车侧翻。然后的事情,我其实……”
低头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杯白开水。
池羽拿起水的时候,右手在抖。他怕露怯,就又把水杯放下了。
“再有意识的时候,急救车已经来了。我往右看,我叫他的名字,他的脸上全都是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我试着叫他,但我叫不醒……”
车上最危险的位置是副驾驶。梁熠川是当场死亡,没有痛苦。和当年梁建生告诉他的一模一样。梁牧也咬住了嘴唇。当年,无论是他还是韩知夏,得到的都是冰冷客观的事实,始终和那个危险且致命的夜晚保持着安全距离。可亲历一切的是眼前这个人。
“别说了。够了。“
酷刑结束了。可池羽的思绪却像脱轨的列车一般,再也停不下来了。他声音也颤抖,说:“牧也,如果我现在说声对不起,是不是已经太晚了。我晚了三年。三年前,我是想去看他最后一面的……”
他没敢再抬头看他的眼睛。秒针滴答滴答,过了得有两分钟,却好像两个世纪之久。
十九岁那年隔着一条马路对着他摇上去的那扇密不透风的车窗,最终还是被打碎了。他往里看去,可真相蹩脚而丑陋,脆弱得不堪一击。
梁牧也站定,从上往下看着他,像宣读他最后的审判。
他开口,却是说:“你只是晚了两个月。”
不是三年,只是两个月。池羽听得清清楚楚。
他小声辩解:“我是想告诉你来着。我最开始,并不知道是你……”
梁牧也轻笑了一声。“那在斯阔米什那个晚上?”
池羽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在对方心里信誉全无。他根本就不信他说的。可他毫无办法,只能继续说下去。
“最开始我是真的不知道。是后来你说你不怎么过生日,那时候我才意识到的……”
梁牧也这才开口,道:“我不会惩罚你三年前的选择。当初的事故,是对方的全责,无论是熠川自己开车,还是你开车。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连我爸都没有再找过你和你的家人。但是我们认识这段时间,你有多少机会可以亲自告诉我,当年那个人是你。”
言外之意,就是他要为他现在的选择付出代价。池羽在这一刻,终于是意识到他俩之间完了。可他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歇斯底里的能力。
他只得继续说对不起。
可刚刚转身想走,可这时候听见梁牧也在他身后轻轻说了三个字。
可惜了。
情绪这才迟缓地翻上来,池羽几乎是口不择言:“可惜什么,你又没当真。”
本来也就是一段露水情缘,开始的那一刻就写明了期限,不谈未来,也没有“以后”。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倾倒入其中。只是这次,他并没有被接住。
梁牧也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可是没说话。
他总是这么冷静。池羽两步走过去,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抵在吧台上,然后凑近前,是要吻他,似是要证明什么。
嘴唇要碰上那一刻,梁牧也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带了点力度。
身体翻转,他的后背紧紧贴住梁牧也,动作之间,白色背心被撩了上去,露出一截紧窄有力的腰。
“再做一次吧,最后一次。”池羽像是丢了魂一样。反正他的本色已经露出来了,不如就说出来自己真正想要的。
梁牧也的身体和池羽紧紧贴着。曾经多少次,他们都是这样,甚至在一模一样的吧台前面,以这个姿势……
只不过,那时候他以为的坦诚相见,还是不太坦诚。
“算了。”他放开了手。
池羽回头看着他,眼眶发红。
“你明明……”
“没意思。你走吧。”
池羽没说话。他有多少年没感受过这样的情绪,极端地陷入,无果的爱恋,还有无止境的耻辱。想说的、该说的话其实还有很多,可这方寸空间内,他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他拿起外套,转身就要走。
是梁牧也在他身后轻声说:“稍等。”
池羽这回听得非常清楚。他转过了身,等待下文。
梁牧也继续说:“还是祝你之后的比赛顺利,我知道你可以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是希望你越来越好,拿很多的冠军,滑最高的大山。”
他说得很坦然,甚至十分真诚。
池羽当然相信。他甚至又燃起点希望,开口问他:“那我们……那之后,还会再见吗?”
一码归一码。梁牧也平静地说:“好像没有必要吧。”
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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