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店老板连忙将这块包裹了“交趾蜜蜂”的糖块掰下来,他对着苏泽说道:
“小相公要多少斤?”
苏泽连忙摆手说道:“算了算了,还是买本地黑糖吧,就先买二两给孩子尝尝。”
这老板态度依然很好,切下一块二两的闽广黑砂糖,用干荷叶包住扎好递给苏泽,欢送他们离店。
将糖分给两个萝卜头,林显扬疑惑的问道:“这交趾糖为何这么便宜?”
苏泽忍着恶心说道:“交趾人工贱,天热多雨最是适合甘蔗生长,虽然质量不如我大明,但是胜在量多。”
林显扬恍然大悟,他看着苏泽问道:“难道阿泽兄弟还懂得制糖?”
苏泽点头说道:“略知一二。”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林显扬肯定觉得是吹牛,但是苏泽这么说,林显扬立刻信了半分,他再次感慨道:“读书人真厉害啊。”
一行人买了糖,找到林显扬说的那位族亲。南平城内自然是有住店的客栈,但是长宁卫都穷的交不起械斗罚银了,林显扬自然也舍不得住店。
苏泽一路上回忆着制造白砂糖的方法,这交趾糖虽然粗劣,但是可以买来做提纯的原件。
精制白糖的办法,是在原本制糖方法上改良的,只要有了制糖技能,了解大概的工艺流程,苏泽就有信心做出白砂糖。
族亲虽然热情,住的地方也只是茅草床,苏泽抓了半天的虱子,这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城隍庙后厢烛火通明,新到任的知府老爷对着带来的账房师爷说道;
“你们速速去接管六房的库房,连夜盘点历年账目,有不合规的地方就圈出来,留待本府亲自查堪。”
“尊明府令!”
果然和苏泽所说的那样,新知府刚暂时安顿下来,就立刻让自己随行的账房师爷去府衙查账,然后又派出自己的亲信,将府衙经历司和照磨所接管下来。
经历司掌管知府衙门上下来往的公文,照磨所掌管延平府所有在册吏员的勘磨(履历档案),是整个知府衙门一等一的要害部门。
因为新知府是突然杀到,确实给知府衙门一个措手不及,原本一些准备今天才销毁的账目,都被新知府的手下封了去,整个延平府不知道多少人今夜睡不好觉了。
等到忙完了事情,新知府这才走到后厢,却见到一间厢房的烛火还亮着,他叹息一声走到门口,咳嗽了一声说道:
“兰儿,怎么还不睡?烛火伤目,你一个女儿家天天挑灯夜读干什么。”
“爹爹自去休息吧,女儿看完了这卷就睡了。”
这名在下属面前威风凛凛的新知府,面对女儿却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过他很快说道:“兰儿,你推荐的这本《新官仪轨》果然有用!为父刚上任就杀的这些胥吏胆战心惊!哈哈哈哈!”
名为兰儿的少女却语气平淡,她声音婉转清扬,就像是空谷幽兰一般,语气平淡的说道:
“书中还有诸多要诀,那爹可要好好研读。”
新知府突然觉得这谈话有些变了味道,怎么感觉自己反倒是成了被训了那个人了。
他叹息一声说道:
“兰儿你这性子,嫁人以后要如何服侍夫君,侍奉公婆啊!都怪你那舅父,非要带着你从小读书!”
可没想到新知府刚刚说完,就听到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
“老爷今日新官上任可是涨了威风,怎么又责怪起我那兄弟来?老爷可莫要忘了,那本《新官仪轨》可是贽弟寄过来的。”
说话的就是知府老爷的正房夫人李氏,本来李氏是给女儿送些甜汤,却听到丈夫在埋怨小舅子,立马就甩了脸色。
李氏虽然不是大家族出身,但是和这位知府大人还是穷书生的时候就结为夫妇了,为了供丈夫读书也操碎了心。
后来丈夫中了进士,辗转升迁为延平知府,李氏也能守的后宅安宁,是难得的贤内助。
只不过李氏性格直率,颇有些河东狮的风采,知府老爷有一子一女,只有一名通房的丫鬟。
李氏继续阴阳丈夫说道:“谁说女子就不能读书的?我听贽弟曾说过,‘生男可以传承家业,生女也可千秋万代’,我儿可以传承家业,兰儿却能千秋万代!”
知府老爷只觉得头大,自己这妻子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偏偏有个名士风流的弟弟,雄才善辩,还总有离经叛道的说辞。
自己那妻弟中了举人之后就不再参加科举,反倒是热衷于传播他那一套学说,自己妻子女儿就是被“荼毒”最深的。
可叹这位进士出身的知府老爷,偏偏在辩论经义的时候怎么也说不过那个举人妻弟。
在妻子这边吃了憋,知府老爷自暴自弃的说道:
“都是你惯的!兰儿都已经十八了,还没婚配合适的人家!”
李氏立刻反唇相讥道:“你那几个学生世侄都是什么货色,岂是兰儿的良配?你找不到好女婿,难道还要埋怨兰儿不成?”
知府老爷脸涨的通红,可是他也一向也宠爱女儿,也知道之前那些确实配不上女儿。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要拉状元郎作女婿?”
李氏竟然也说道:“不是三鼎甲,怎么配我女儿!”
“三鼎甲!你也敢说出口!你丈夫不过是二甲进士!”
厢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身穿竖领长衫,下穿花鸟纹马面裙,披着百花纹披风的少女出现在门口。
少女面容皎洁清丽,留着未婚仕女的发髻,面无表情的对知府老爷和夫人行了万福礼,接着说道:
“爹,娘,女儿已经看完书了,就要洗漱安寝了,您二位也回房休息吧,明日爹不是还要祭城隍?吉时可算好了吗?”
新知府一拍脑袋说道:“我怎么忘了算吉时这事!为父这就去召阴阳生!”
看着吵吵闹闹结伴离去的父母,少女发出微微的叹息声,父亲有句话倒是说的没错,生在大明朝身为女子,书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第046章 南平县学
第二天一大早,林显扬就急忙起来,可苏泽比他起得更早,已经晨练了一圈回来了,手上还提着几个胡饼。
苏泽昨天被虱子折磨的够呛,迷迷糊糊的睡到清晨,就听到了门外的梆子声。
南平县城的百姓起得比苏泽想象的还要早,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早点摊位已经出摊了。
苏泽也没想到县城竟然是如此光景,这都和前世自己老家县城早上一样热闹了。
往来的都是身穿短打的汉子,苏泽看到他们身上都脏兮兮的,匆忙用过早饭就往城外赶。
苏泽找了一个胡饼摊位,买了几份胡饼就返回借住的屋子,林显扬颇为不好意思的接过胡饼,果然要比家里的寒菜粥香多了!
苏泽问道:“阿扬兄弟,这南平县怎么早起的人这么多啊?”
林显扬笑着说道:“那些都是矿工,早起上矿的。”
矿工?这怎么和苏泽想象中的县城生活不一样啊。
林显扬说道:“南平县周多矿,有属于官府的官坑,也有属于本地豪富的私坑,有铜矿也有铁矿,日夜开采不停。”
苏泽这才想起来,延平府是整个东南地区的矿产基地。
只是他也没想到,明代的采矿业已经如此发达了。
吃完了胡饼,两个大人将小萝卜头留给族亲照顾,林显扬揣着银子急忙出门而去。
苏泽的童生资格需要递交到县衙的礼房,林显扬决定先和苏泽去县学找那个廪生签字作保,然后一起去县衙门。
县学就在城隍庙的旁边,等到苏泽和林显扬赶到的时候,城隍面的后厢门前,停着一长串的马车。
苏泽识起这就是昨天在城外看到的新知府家的车队。
只看到后厢的大门打开,几个健妇举着帷幔,在马车前拉起两排临时屏风,挡住了大门通往马车的路。
苏泽连忙拉住林显扬说道:“慢些,是知府家女眷登车,我们等会儿过去。”
果然苏泽看到一个年轻女性的身影映照在帷幕上,如今大明朝正是礼教森严的时代,官宦人家的女儿没出阁之前,是不能随便抛头露面的。
可一边礼教森严,一边各种私奔通奸的世情话本故事广泛流传。
文风最昌盛的江南地区,思想也最为解放,已经有专门让士族女子读书的女校出现,甚至有的士大夫都已经提出了婚姻自由的口号。
大明中期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时代,礼教和自由,开放和保守都在这个时代撞击,无数思想碰撞着,激发出各种思潮。
只可惜这些思潮最终被最后一个大一统王朝所掐灭,等到下一个觉醒时代到来的时候,中华民族已经背负了太多苦难了。
苏泽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正好风卷起帷幕,露出一张俏脸冰冷的脸。
身边的林显扬连忙低下头去,但是在后世刷过无数某音视频的苏泽,则习惯性的盯着看起来。
健妇连忙重新拉直帷幕,那少女感受到了目光注视,也和苏泽对视了一眼,接着就被帷幕遮挡住。
苏泽脑海中冒出一首诗:“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眨眼间,知府家的车队慢慢开动,清丽的人影消失无踪。
好不容易等到知府家的车队过去,两人这才来到县学。
县学作为大明朝最基础的学术和教育机构,这是一栋占地相当大的建筑物。
苏泽首先看到的是县学正前方高大的棂星门,古代传说棂星为天上文星,此门代表孔子,表明门后是文脉汇聚之地。
这道门只有文庙和学堂门前才可以立,南平县学这座门是石制的,相当的高大雄伟。
过了棂星门又是一道戟门,古代帝王外出,在止宿处插戟为门。从唐代开始在官署门前立戟,根据官位高低戟数也从高到低。
不过明代戟门成了一种造门的样式,官署衙门都立戟门,警告无关人等不要随便进入。
正中建礼殿是县学的正堂,这里是举行重大活动的大殿,供奉孔子雕像。
左右两排的庑顶房屋才是县学用来讲学的地方,左边是讲学的“明伦堂”,正堂供奉杨时、罗从彦、李侗、朱熹四先生,右边则是县学诸生的宿舍,后方还有食堂和仓库之类的小建筑。
林显扬连忙带着苏泽向右边的宿舍走去,只不过苏泽看起来这座庞大的县学似乎有些萧瑟?
太阳已经升起了,县学中却没有读书声,甚至见不到几个人。
虽然县学干净整洁,建筑物也经过很好的修葺,但是没有人气的感觉还是让苏泽有些疑惑。
南平县可是朱熹的故乡,文脉源远流长,在卷到无以复加的福建,每年中进士的人数也都是福建全省前列的。
而福建又是科举考试著名卷王圣地,两京十三道,除了南北直隶二京之外,十三道中就数福建考上进士的最多。
按理说南平县的县学也不该是这幅样子?
校舍都是按照天干地支有号牌标记的,苏泽很快就知道了家老阿公说的和老百户相识廪生。
廪生,也是通过童子试的读书人,也叫生员,还有一个更广泛的称呼——秀才。
不过这位姓周的秀才已经是个老秀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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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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