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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成亲之日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也是董昭与白梨成亲的日子。
    江宁城内外一片喜气洋洋,彩灯高挂,人山人海,城外码头上,也是不停有船只靠岸,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辰时,苏博在城外靠近江边的临时府邸里,早已张灯结彩,苏博的随行军士们化身小厮,一个个喜笑颜开,忙忙碌碌,为这场婚事劳心劳力。
    后宅内,小兰,阿芳,青竹在给白梨化妆,一个个笑颜如花。白梨也笑,但是心中难掩忧愁。
    前门处,伊宁,苏博,新郎官董昭与高舒平,四人则在门口迎客。
    不多时,叶空与鄢聪到来,两人风尘仆仆,一路走来,到了四人面前,先后见礼,鄢聪看着董昭道:“哎呀呀,董小伙可以啊,这么快就成亲了啊?新娘子是谁啊?”
    董昭一身正红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端正笑道:“鄢前辈,内子正是白梨。”
    鄢聪歪嘴一笑:“不错不错,那小娘子居然被你驯服了,你是这个。”说罢他比了个大拇指。
    叶空笑道:“恭喜董少侠,此番终于成家了,叶某祝你们夫妇二人白头偕老。”
    董昭拱手:“多谢叶大侠。”
    两人被迎进宅子内后,董昭问道:“师姐,程欢也会来吗?”
    伊宁点头:“必然会来。”
    董昭有些不安道:“那今日……是不是要战?”
    伊宁正色道:“难说。”
    董昭心中咯噔一下,问道:“师姐是何顾虑,若是真要开战,我们并不怕的。”
    伊宁道:“程欢这人……太能忍了。”
    董昭心中一沉,当即点头,他还太嫩了,他不如师姐这般通透人心,程欢能坐上那个高位,绝非徐经可比的。
    少时,一个发须皆白的老道人,带着两个年轻道士,朝着他们走来,董昭定睛一看,大喜迎了上去。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汪澄,风遥,吴非,三个钟离观的人。
    “师叔祖!风兄,吴非!”董昭大喊。
    三人也是笑着迎了上来,汪澄仔细打量董昭,眼中充满溺爱,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昭儿,没想到你一晃就这么大了,如今都要成家了……”
    董昭已经知道汪澄是被自家师姐所救,他道:“师叔祖,您能恢复,才是天大的好事。”
    汪澄与他携手走到伊宁身边,对伊宁长鞠一躬,伊宁抬手扶住,说道:“不必这般。”
    汪澄感慨道:“伊宁啊,我老头子能活下来,多亏了你也,没想到,落英教出了你这么好的一个妹妹,若无你,钟离观休矣。”
    伊宁淡淡道:“我该做的。”
    汪澄道:“沈家有此传人,江湖幸甚,武林幸甚啊……”
    伊宁还是淡淡道:“您言重了。”
    汪澄与两人寒暄一阵,也被迎了进去。
    而后,龙骁来了,施瑜夫妇居然也来了,皆是一阵寒暄道贺,然后进了门。
    未时一过后,伊宁忽然间蹙眉,道了声:“来了。”
    只见程欢一身淡雅,风度翩翩,手无寸铁,就带了傅恒一个人,傅恒手上还提着个礼盒,两个人就这么走了过来。董昭吃了一惊,这程欢,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就这么过来了?
    程欢走到伊宁面前,说道:“伊女侠,别来无恙。”
    伊宁平平道:“甚好。”
    苏博上前,说道:“程都督此来为何?”
    程欢面无表情道:“自然是道贺的了,还能为何。”
    程欢走到董昭面前,正色打量起了董昭,居然点了点头,说道:“白梨嫁给你,也算是有个好归宿了,好生待她。”
    董昭不知如何接话,他这阵子从他人口中得知程欢乃是外庭的首脑,武功深不可测,饶是今日,程欢一脸平淡,他仍然感受到了压力,当这个外庭最强的男人这么看着他的时候,他的手竟然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伊宁道:“我没请你。”
    程欢再看伊宁,两人眼光碰撞,虽并无杀气,但仍让人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压迫感。
    程欢开口道:“白梨,毕竟是我外庭的人,她出嫁,我这个外庭的头领,来道声贺,也算说得过去吧?难道我不能来吗?”程欢当场坦白,说穿白梨的身份,非常自然,但却让人感觉一点都不自然。
    短短几句话,已经让董昭感受到了这个男人的厉害之处,每句话都毫无破绽,无懈可击,将他那没来由的道贺掩饰的严严实实。
    苏博于是手一摆:“里边请。”
    程欢颔首,带着傅恒,大踏步走了进去。
    待程欢入内,董昭对伊宁道:“他今天什么意思?夏莹死了他难道不知道么,他真不是来找麻烦的?”
    伊宁蹙眉道:“不是。”
    高舒平道:“他今天不找麻烦,就是为了日后找麻烦,程欢此人极能忍,要不然他也坐不上如此高位。”高舒平话锋一转:“但是,如果他要出手,那将是雷霆一击……”
    伊宁道:“不错。”
    董昭仔细咀嚼程欢的话,也就那就白梨是外庭的人引起了他的猜测,这说明了什么?白梨何时何地打入董昭身边,他一清二楚;他们识破了白梨,他也清楚;夏莹与白梨的冲突,他更清楚。这要换做是徐经张纶,估计早就杀过来了,而程欢今日却是坦然来道贺,似乎接受了一切,又或者一切跟他没关系一般,这就很可怕了。
    而董昭不知道的是,在宅子外一里外,一个拐角处,左封显在树后边捶着树干,一脸凶煞,眼睁睁的看着程欢连句狠话都没放出,就这么捏着鼻子进去了,他气极。而他身后,韩延钊拉了拉他的胳膊,说道:“师兄……”
    “可恶!”左封显一甩胳膊,掸开韩延钊的手,怒气冲天:“白梨就这么嫁给了董昭这小王八蛋?我不甘心!徐经这个王八蛋!当初他选的白梨,没想到白梨居然……老子早晚弄死他!”
    “师兄,程欢不想跟那对姐弟开战,凭我们又能做什么?”韩延钊道。
    “我要去抢回白梨,杀了董昭!”左封显一怒之下居然蹦出了这句话来,他抬脚准备走,根本不顾及自己还有一身伤没好,韩延钊死死拉住他,说道:“师兄不可啊,那里边高手极多,不说别的,汪澄,龙骁,随便一个,我们两加起来都未必打得过,何况还有那个女人在,而师兄你还带着内伤,我们去无异于找死啊……”
    “我不甘心!”左封显怒吼不止,“我们加入朝廷,本以为能就此横行天下,不曾想今日连一个小小的府邸都进不去,为了朝廷,我们打生打死,却落了什么好?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抢,我到底能干什么?”
    韩延钊道:“师兄,不能说这种话啊……”
    “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那个伊宁董昭龙骁就能在江湖上快活,无拘无束,我们呢?一纸诏书下来,让你往东就往东,让你往西就往西,不然就是被砍头,留在朝廷到底有什么好!”左封显彻底爆发,将韩延钊震的说不出话来。
    左封显发泄完,胸膛一起一伏,他忽然身子一软,口角溢血,往后倒去……
    “师兄!”见左封显状态不对,韩延钊赶紧将他扶住,他一搭左封显的脉搏,坏了,师兄筋脉紊乱至极,气血翻涌,真气在五脏六腑内乱窜,这这这……左封显本来被伊宁董昭打的还没恢复,这一气,伤上加伤,更严重了……
    韩延钊无奈,他只得扶着左封显离开,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座张灯结彩的府邸,眸子如冰一般寒……
    布置的整洁而喜庆的大堂里,人人和颜悦色,喜笑颜开,等着新郎新娘吉时拜堂,唯程欢,带着傅恒走到一处角落,寻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安然如山,周边之人看见程欢,饶是他一身淡雅装扮,也没人上去打招呼。笑话,这个人不来找麻烦就不错了,谁敢寻他的不是……
    好不容易吉时到,小兰,阿芳陪着头戴喜帕的白梨出来,高舒平忙唤人给董昭挽上红花,两人牵着那大红绸子并肩站在大堂之中,上首太师椅左边上坐着苏博,他是此间长辈,而右首位置空着,不知道坐谁好。
    董昭白梨站在那里,高舒平见状,对伊宁道:“你去坐右边上首,你是他师姐。”
    谁知程欢道:“那个位置,我来坐。”
    众人循着声音,看着在角落里站起来的程欢。程欢走来,说道:“白梨曾是我手下人,我也算是她长辈,我坐此处,可算说的过去?”
    白梨闻得程欢声音,不由手抖了下,董昭一把拉住她的手,无声的宽慰她。
    “不行。”伊宁说道。
    “为何不行?”程欢问道。
    “他们……凭何拜你!”
    程欢脸色一凝,盯着伊宁看了好久,伊宁也不示弱,两人目光相对,整个大堂内霎时间安静下来,气氛冷到了极点。
    汪澄走来,一把按住程欢的肩膀,冷冷道:“你要吃酒便坐角落去,拜堂之事,不用你来掺和,少在这作长辈!”
    程欢却也不示弱:“我外庭的女子,嫁给他人,我这个长辈居然连上首都坐不得?是何道理?”
    汪澄冷冷道:“你是她爹?还是她娘?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坐上首!你要敢坐,老夫今天就撕了你!”
    汪澄面色不善,伊宁眼光泛寒,再看龙骁,也是一副不太客气的样子,程欢当下对董昭说道:“好,这上首我就不坐了,但是董昭,你若是以后负了白梨,本督绝不会放过你!”
    董昭神情一凛,说道:“这就不劳程督主操心了,我知道就算我不负白梨,你也不会放过我的,你说出这话来无他,只因你今日人少势穷,打不过我师姐他们罢了。”
    程欢没想到董昭会赤裸裸的说出这种话,意外的打量了董昭一眼,然后甩袖回角落了。
    汪澄道:“不错,你以后得尽快破虚境,你不过二十来岁,你以后绝对比这老梆子强。”
    场上气氛还是很冷,伊宁当仁不让坐上上首,随即喊道:“继续奏乐。”
    随着鼓乐响起,缓过神来的人们,开始接着谈笑风生,一群人当程欢不存在一样,该吃吃,该玩玩,该闹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毕,送入洞房!”
    拜完堂后,董昭喜笑颜开,牵着白梨的手就往洞房走去,被鄢聪一把拦住。
    “诶,董昭你怎么这么心急啊,你跟着新娘子去干嘛,你要敬酒啊,诶诶诶,小子你别跑,别以为你当了新郎就可以逃酒了,你不陪我喝上三大坛我跟你没完……”
    “高舒平,你小子是董昭兄弟是吧,你别想跑!”高舒平狼狈窜逃,他是酒量真不行。
    “哈哈,这儿抓到一个小子,董昭是你师叔是吧?来喝!”朱枫哪里经得起鄢聪这般热情,也要逃,却被一把抓了回来。
    “龙王,来喝!”
    “小叶子,喝!”
    “汪老道,喝!”
    汪澄:“我是道士,我不喝酒!”
    “放屁,你在翠柏庄的时候喝的比我少了?你又不是没破过戒?”鄢聪歪嘴不屑道。
    汪澄尴尬道:“那时候老夫中了毒,我哪里还记得那时是个道士……”
    “没事,今天破戒也无妨,道祖不会怪你的,佛祖也不会怪你的……”
    鄢聪正四处灌酒的时候,一道墨色身影走了进来,手上提着个礼盒,见了伊宁,如春风一般笑意盎然道:“伊女侠,我们又见面了。”
    “段掌门?”伊宁有些讶异,点苍山主段苍怎么会来?
    段苍捻须一笑:“伊女侠的师弟今日大婚,江湖上消息早就传遍了,段某恰好顺江东下,还好赶上了。”
    伊宁道:“快请坐。”
    “无妨,段某自寻个地方坐就好,伊女侠先忙。”言毕段苍就朝着程欢那角落那桌坐了过去。
    程欢见来人气度非凡,一眼便知是高手,而段苍一看这人神情内敛,呼吸有力,也知他是不凡之人。但是程欢与傅恒两人独坐角落,段苍便知这是不速之客。
    段苍坐于程欢对面,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便不再做声,程欢不认识段苍,段苍更不认识程欢。别处一片欢愉,嘻嘻闹闹,唯独此处一片寂寥,冷冷清清。
    段苍落座不久,端着一壶酒的伊宁也走来,坐在两人中间位置。伊宁今天换了女装,一身绯红,她这个主人一坐下来,就给段苍斟酒,斟完把酒壶往程欢那边一推,程欢也不说话,抓起酒壶就给自己倒酒。
    段苍看在眼里,面无波澜举起酒杯,与伊宁喝酒。这时,喝的半醺的鄢聪跑了过来,往程欢旁边一坐,摇了摇脑袋,一定神,见三双冰冷的眼神盯着他,吓得他不由打了个哆嗦,当即逃离。
    而后,龙骁与汪澄一起走来,往段苍身边一坐,推杯换盏,当然,汪澄喝的是茶。
    五个人往那里一坐,傅恒这个小角色就坐不住了,当即起身,安安分分站在程欢身后,心跳不由加速。
    还是开朗的龙骁先开口:“段掌门,听闻你一出山,便在川中挑战各大名门,两月间无一败绩,青城山三个长老联手都没能撑住五十招,是不是?”
    段苍微微一笑:“都是江湖人乱传的,哪里什么各大名门,就挑了九个门派,青城山算最大的那个了,也不是五十招,而是五十九招。”
    龙骁哈哈大笑:“来,龙某敬段掌门一杯。”
    段苍举杯道:“原来阁下就是黄河龙王?”
    龙骁一饮而尽:“不敢当,我不过是伊女侠的手下败将而已。”
    段苍也哈哈大笑,抚须道:“段某也是伊女侠手下败将啊!”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好像这手下败将很光荣一样。
    两人推杯换盏,好不愉快,汪澄却端起茶杯道:“老夫也是蒙伊宁小友搭救的,她有沈女侠的风范,是当世英雄,我们该敬她一杯!”
    “伊女侠,请!”三人举杯敬伊宁,伊宁含笑一饮而尽。
    四人相谈甚欢,程欢默不作声,只是喝闷酒,身后的傅恒看得直抓耳朵,这算个什么事啊……堂堂外庭统帅,这般不受待见吗?
    四个人喝完两轮,总算看到了程欢一样,四双眼睛齐刷刷盯着程欢,段苍问道:“这位是?”
    伊宁道:“外庭程欢。”
    “外庭程欢?百家姓里有外庭这个姓吗?”段苍不解。
    汪澄不屑道:“他是朝廷的人,外庭是个杀手衙门,他就是那个衙门里的头子,跟土匪窝里的土匪头子一个意思。”
    “哦……朝廷的人,难怪,那为何他还要来?”段苍问道。
    “刺探虚实,好方便以后下手啊。”汪澄接话道。
    去年朝廷在江淮四帮攻破青莲山后,洗劫了钟离观,后来汪澄又经历了徐经的围剿,对外庭当然是没有任何好感的,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现在就料理了程欢。
    龙骁闻言淡却了笑容,沉声问道:“程督主,你是否在想,待今日过后,我们散了,然后将我等各个击破呢?”
    龙骁这话如同一记直拳,直取程欢心窝子,登时,桌上几人不由停下酒杯茶盏,皆望向程欢。
    程欢却是当即冷冷道:“龙帮主想多了,你与朝廷又没纠葛。”
    “那老夫呢?”汪澄逼问道,“程督主是不是想跟徐经一样,再上一次青莲山啊?”
    “你在滁州杀了朝廷那么多官兵衙役,你就不好说了。”程欢眼色冷冷,语言不善道。
    “那朝廷去年洗劫了我钟离观怎么说?那时我也杀了你们朝廷的人?”汪澄声音越来越大。惊的四周之人不由敛了笑容,齐齐朝这边看来。
    “哦,原来只许朝廷明抢,不许百姓反抗啊……”段苍悠悠来了一句。
    “你们钟离观在青莲山下圈地两千倾,江北大灾,饿殍遍野,唯你们钟离观有余粮,宁将陈粮碾作土,不施饥民半碗粥,这就是你们钟离观!这种门派就是毒瘤,当然要洗劫!”程欢声音也不小。
    程欢一句诗脱口而出,入了正看过来的董昭的耳,他为之一震!
    宁将陈粮碾作土,不施饥民半碗粥!去年东杨岭,杨江镇之事仿佛历历在目,钟离观当初在周文山手下确实做的很过分,但是,管束天下百姓的难道不是朝廷么?
    想到这里,董昭高声道:“民做军功粮作饷,血水染红官家袍!程都督,去年朝廷的指挥使童超在江北干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吗?将赈灾粮私吞,分发给手下军士,然后杀良冒功,亲手处死上千流民,还向朝廷报功,你也有脸说钟离观?钟离观是有私心不假,但可没残害过百姓!”
    程欢闻言冷冷一瞟过来,竟不知如何反驳。
    “说得好!”龙骁道。
    董昭走来,迎上程欢那冰冷的目光,丝毫不惧道:“我知道程督主此来是为我师姐而来,她与朝廷内廷外庭纠葛太深,你们极为不满,恨不得杀了我师姐,左封显徐经甚至不惜盯上我,但你们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了,为什么?古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们内廷外庭在江湖上作威作福,动辄打着朝廷的名义喊打喊杀,江湖上的英雄们早就看不惯你们了!无论你们使出何种手段,就算你调来十万大军,你们也未必赢得了!杀了一个,也会出来另一个,灭掉一个门派,也会重新立起几个门派。”
    董昭说到此处,也道出一句诗来:“世清则侠隐,世浊而侠行!”
    董昭这番话掷地有声,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变得落针可闻,程欢还是冷冷盯着董昭,但眉头已经拧成了川。
    伊宁赞许的朝董昭点点头,脸上仿佛露出了一丝笑意,一晃又变了回那张冰寒的脸,不过,那张冰寒的脸是对着程欢的。
    程欢居然微微一笑,说道:“董昭,你如此年轻,居然能看透这么多,也不容易了。但你要知道,你今日成亲,所娶之人,本就是圣上赐予你的!白梨是从外庭里挑选的,徐经选的人,在淀海县那个村里,为你制造一场英雄救美,你知道么?”
    董昭微微睁大了瞳孔。
    程欢继续道:“若无圣上交待我等对你关照,你根本就走不到今天!圣上待你姐弟二人不薄,你却在今天成亲之日大言什么世清世浊,你一个混江湖的小子,连什么是恩义都弄不明白,还敢在本督面前夸夸其谈?”
    董昭也冷笑道:“好一个圣上关照,好一个夸夸其谈,韩延钊在我出京之时私自将我抓入牢里拷打,这是关照?傅恒在沧州将我下狱,关押四日,这是关照?徐经在开封威胁我加入外庭,这是关照?左封显在小柳镇外抢走白梨,打我一顿,这也是关照么?皇帝他老人家的关照,就是派人来威胁我,来打我么?换做是你,你要不要这种关照?”
    程欢脸一冷,再要开口时,段苍却道:“原来皇帝本意是好的,就是你们这群当下属的乱来是不是?那程欢就是那个乱来的头子?”
    程欢冷道:“胡说八道!内廷之人所做之事与我何干?沧州将你下狱乃是左封显做的,徐经威胁你之后回了京也被圣上所问责,我外庭有哪里对不住你?”
    董昭面对程欢,高声道:“八月十三,夏莹将白梨诓入布店后宅,质问她为何不向外庭传递情报,然后不断威胁,甚至动手,如若我当时不在,白梨只怕已经香消玉殒。夏莹难道不是你的人?想要白梨传递的难道不是有关我师姐的情报?你们外庭难道不是把我们当敌人?我知道你此来定会问夏莹一事,可以告诉你,夏莹,我杀的!就因为,她该死!”
    “你……”程欢手一按桌子,胡子抖动,显然动了气,但片刻,手松弛了下来,冷冷说道:“董昭,你有种……”
    程欢冷静了下来,却看见汪澄转头看了过来,目如深渊,冷冷道:“姓程的,你想打吗?贫道乐意之至!”
    龙骁也道:“这样吗?龙某也想试试程都督身手如何……”
    段苍一抚须:“哦,朝廷第一高手?段某最近又悟出了苍龙剑法的一招,段某也想找个人试试呢。”
    程欢脸色冰冷不作声,身后的傅恒早已汗流浃背,抖如糠筛。
    喝醉了的鄢聪此时却笑嘻嘻跑了过来:“你们要群殴程欢吗?我也要来!”
    群殴?傅恒不敢想象这五个虚境之上的高手打起来会如何,他此刻感觉身处旋涡之中,他竟然顶不住这威压,头一歪,栽倒了过去……
    眼看气氛一时冷到了冰点,伊宁却开口道:“不打,喝酒。”
    众人看着伊宁,脸色变了变,龙骁之后第一个开口:“好,拿酒来!”
    酒很快送了上来,一人一坛,汪澄不喝酒,苏博过来,很懂的将他请到一旁聊天去了。
    桌上,龙骁,段苍,程欢,伊宁,开始了拼酒之旅,一坛一坛,四个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喝到申时,龙骁撑不住了,申时一刻,段苍也去歇息了,此时宾客也渐渐散去。
    桌上唯有伊宁与程欢还在喝,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神清澈无比。
    “酒逢知己千杯少啊……”程欢喃喃道。
    “是吗?”伊宁淡淡回了一句。
    程欢看着双颊有些酡红的伊宁,继续道:“其实,你和我,是一种人,只不过,我身在朝,你身在野罢了。”
    “接着说。”
    程欢打了个酒嗝,说道:“你是侠,侠者,小则惩恶扬善,大则为国赴难,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明白,百姓需要你这样的人。”
    “那你呢?”
    “我是官,官者,小则为民请命,大则为万世开太平,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也清楚,朝廷也需要我这样的官!”程欢道。
    “说的好。”伊宁举起酒坛子,程欢也举起酒坛子,“当”的碰了一下。
    程欢继续道:“圣上,是个有志气的,但也很好面子,他很想直接下旨让你当官,在内廷或者外庭当,其官位绝不会低于我,但是,他这个男子很想在你这个女人面前做出一番功绩,所以,他励精图治,厉兵秣马,想中兴国家,这是好的。”
    “不好的呢?”
    程欢笑了笑,拎起坛子再次喝口酒,吞下后说道:“他过于急躁了……很多事情都意气用事,这样往往把控不住大局,朝廷内部都不是铁板一块,何况官与民?明君当朝,照样会民怨四起,为何?只因治人无术,驭下不严。”
    “高论。”伊宁给了个评价。
    程欢笑了笑:“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打死打活,我可存,你亦可存。”
    伊宁也罕见的笑了笑,拎起酒坛:“化干戈!”
    程欢也举起酒坛,跟伊宁碰了下坛子,笑道:“为玉帛!”
    “哈哈哈哈!”两人将酒坛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随手一甩,“哐当哐当!”两个酒坛瞬间报销。
    程欢大笑着,就往外走,伊宁起身相送,看着两人如此高兴,周围的人目瞪口呆,这刚才不是还要打架来着么?
    程欢走了,手上拎着个酒壶走了。
    “下次我请!”
    他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没人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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