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京西医院，想到报信的老人家说刘征梅奶奶是晕倒入院的，十有八九不是心脏就是脑部的问题。
    于是，夏颜先到心外科、心内科问了一通，说今早没有收治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
    这就排除了心脏的问题，但脑科的话，还分为神经内科、神经外科，急诊科。
    于是她们先到急诊科试试找人。
    结果，一到急诊科，就看到刘征梅正在医生办公室外，和一群老头老太太焦急说话。
    “征梅啊，要这么多钱，我看你奶奶都六十多了，就算救回来，你也没时间照顾，何必呢？
    这不是浪费钱、浪费时间吗？”
    “是啊，征梅，你还年轻，还没嫁人，如果你奶奶救回来，按医生说的，可能都醒不过来，那又有什么用？
    带着这样的累赘，你都嫁不出去，你说，哪个好人家愿意娶你？负担太得，大家看了都怕！”
    “征梅，我们知道你是孝顺的，但是你奶奶如果知道，肯定会让你不要救的。
    她那么疼你，肯定不会怪你的！”
    “孩子，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要两千多元先期的治疗费，后面康复还要这么多钱，甚至更多，这谁家有办法？”
    “真的，征梅，要是我自己遇上这种情况，肯定会让儿子不要救我了，老了老了，还要成为拖油瓶。”
    一群人七嘴八舌，似乎有亲戚，有邻居。
    “咳！”
    夏颜和纪远听不下去了，故意发出一些动静。
    刘征梅抬头看到是她们，愣了愣。
    估计她是没料到会在医院里看到夏颜和纪远，她没反应过来，并不觉得她们俩是专程过来的。
    “刘公安，你奶奶怎么样了？我和夏颜一起过来看看。”
    纪远上前，大声问。
    刘征梅眼圈红红的。
    在工作里，她本来是一个很强势的人，有自己的主张和见解，有自己的独立人格。
    但在亲人突遇重疾面前，她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想救亲人，却处处受困，最致命的是，她没有钱。
    而亲友们都是一样的普通人，她好歹还有工资，亲友们有的孩子连正经工作都没有，还在打零工呢，她们已经凑了几百块钱给她，不可能再挤出更多了。
    而亲友们似乎也看出她的窘迫，都纷纷为她做最后的决定，找理由和铺垫。
    这样的场景似乎很熟悉。
    刘征梅记起来，小时候，父亲刚刚牺牲时，母亲在一众亲友面前痛哭，不知所措，不晓得要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
    这时，亲友们也是这样劝的。
    “若玲，你还年轻，肯定还要嫁人，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想太多！人死不能复生！”
    “若玲，你一定要带着个拖油瓶吗？
    如果带着征梅，你怎么嫁人？
    把孩子留给爷爷奶奶带，他们是她的亲人，肯定会对她好的，你也好嫁人。”
    “你还是嫁人吧，留在夫家，老人也老了，能养孙女，还能养你吗？趁年轻，还能生养，赶紧嫁人吧！”
    当时的母亲，也是左右为难。
    一众亲友，总是站在为她人好的角度，出谋划策。
    后来，母亲终于迫不住压力，嫁人了。
    而且，也不敢带上她。
    于是，她只能留下来，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而今天，同样的场景再度上演。
    但她已经不是当年无助的小学生了，她早就发现了，亲友这种貌似“我是为你好”的考虑，劝说，其实也是想甩挑子的一种表现。
    逼她们做决定，等她们做出决定，麻烦消除了，他们也就轻松了，不会再有烦心事找他们了。
    而一切都是打着为你们好的旗号出发，让你们无从拒绝。
    最后下决定的又是你们自己，他们可是甩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刘征梅知道，如果她今天做出决定，放弃救奶奶，也不会有人说她不孝顺。
    因为，大家心里早有默契，奶奶这个年纪、又没有退休金领的老人，行动都不利索，“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了。
    她忙碌了一辈子，为家庭活，为儿女活，最后还要被亲友像倒掉垃圾一样，轻易放弃。
    刘征梅在一众亲友的议论声中，耳朵“嗡嗡”地响。
    但她迟迟不肯说出那句“我不救了”的话。
    因为她说不出口。
    哪怕他们说的都是正确的，奶奶救过来，也会成为她的累赘，成为她十几年的沉重负担。
    但是“不救了”真的说不出口。
    不可能说出口。
    她和奶奶相处的十几年时光，奶奶对她的爱，怎么可以因为怕她成为“累赘”而抹杀？
    可是现实是，她没有那么多钱来救奶奶。
    奶奶没有工作，没有退休金，因此医药费不能报销。
    有工作的退休老人，医药费都能拿到原单位统报。
    但像奶奶这样的老人，只能自费。
    现在她手头的积蓄只有八百多元，还是她转业的补贴加上这两年工资努力攒起来的。
    可是按医生的说法，估计这点钱也撑不了几天，医药费很贵。
    刘征梅知道，自己的倚仗就是眼前的亲友。
    但是人家也主动凑钱送来了，有的三块，有的五块，也很不容易，再让人家凑，就是到人家碗里挖食了。
    除了他们，刘征梅想不到自己还能哪里凑钱。
    然而，就在这时，夏颜和纪远来了。
    她们，还是特意来看她奶奶的。
    纪远和夏颜手里都提着看病人的水果和奶粉啥的，足以说明她们是真心诚意的，并不是正好经过这里，看到她顺口敷衍的。
    刘征梅胸口一热，她突然想起了纪远的那个邀请。
    “纪总，你上次说要三万元一年请我去当保镖，这个邀请还有效吗？”
    刘征梅分开众人，快步走到纪远面前。
    “有效，当然有效！怎么？你……”
    纪远吃了一惊。
    “我接受。但是有一个条件，你能先支付一半工资给我吗？”
    刘征梅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值钱。
    “你是要付奶奶的医药费是吗？”
    夏颜理解了。
    “是。我奶奶，是脑梗，要做开颅手术，医疗费很贵，还不能报销。
    后续还需要康复治疗，效果还不知道怎么样。估计还得好几千元。”
    刘征梅如实道，声音暗哑，眼圈泛红，泪水在眼睛里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