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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女和宦官

    梁兰璧以前不叫这个文雅名字,他是刀笔吏和女仆的儿子,是家生的随奴,从小给公子做小厮。
    十岁那年梁兰璧半夜翻墙进去,把刀笔吏掐死在睡梦中。
    欺负过他和母亲的都死了,最后一次梁兰璧杀了自己的主人,没收拾好,马尾露出来了。
    他本来要被主人家打杀,是客居他们家的高官劝说,让人把他移送官府,梁兰璧以为自己还是会死,却又峰回路转。
    他被秘密解救,然后被推出去,偷梁换柱。
    高官把梁兰璧这个名字给了他,让他去替梁家公子进宫受阉,真正的梁公子则被人接出来,隐姓埋名。
    梁家是太子母族,太子造反连累梁家,其实梁家人什么也没做,反倒还劝太子专心读书,辅佐君主。
    皇帝人到中年,脑子糊涂,也渐渐走上先帝的老路,猜忌,不清明,样样都很致命。
    他有多爱元后所出的太子,知道他胆敢谋反的那一刻就有多暴怒,一怒之下将太子贬为庶人,天子的怒火淹没了御廷,梁家举族抄家,十岁的梁兰璧进宫做了阉人。
    一开始梁兰璧在宫中很不好过,废太子在别业病死,皇帝才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但还是硬着心肠没去看,让人草草收了尸。
    直到八皇子给父皇递信,这才揭穿了当年废太子和梁家被奸人构陷的阴谋。
    皇帝瞬间没了精气神,他最爱梁皇后,对太子有极高的期许。
    太子也是梁家那样的文人,风骨清高,死了就死了,轻描淡写的,只是据说死的时候呻吟了一夜,死得太痛苦。
    皇帝要做明君,他不能做错事,到死也没有给梁家平反,坚持让他们被万人唾骂。只是歉疚地将梁兰璧拨到御前,把对废太子的缺憾移情到他身上了。
    梁兰璧做了御前太监,从此扶摇直上。
    高官琴大人收养了两个孩子,琴惟和付雪尽。两人接受一样的教育,通读诗书,付雪尽有清正之气,想走遍天下河山,她说想做游走四方的医女,为百姓做些实事,琴惟和琴大人都同意了。
    只没想到在琴惟将要进太医院的半个月前,兄长被抓进了山匪窝,山匪们看琴惟读书识字,便把人拘下来做了军师。
    匪寨是权宦梁兰璧敛财的一个据点,以琴惟为首的清流世家想扳倒梁兰璧,必须要将琴惟失踪的事情按下来。付雪尽也是派阀的一员,于是自告奋勇,顶替琴惟进宫。
    其实见过她的或多或少都知道太医院新来的“琴惟”是女人,不过没人揭穿罢了,同时还要帮她遮掩贵人们的打量。
    他们这伙儿文臣现在自然同仇敌忾,先齐心扳倒梁兰璧,再分谈朝堂账面。
    后来,就,梁兰璧单方面和付雪尽好上了,他这人有古怪的情意,让付雪尽浑身发冷,很不舒坦。
    要么送她纯金的手镯,嵌满进贡的珍贵宝石,足有一斤重,要么送死掉的小雀、汁水甘甜的甜草。
    付雪尽推不回去,就将宝物当掉换成钱财,救济城外难民,总之不会留着;那些奇怪的小玩意,因为实在令人胆寒,她也不敢留,收集起来,偷偷埋在院子里。
    梁兰璧不缺钱,他穷得只剩钱了,付雪尽断定他病得不轻,唯有开颅方能救治。
    她在太医院里过的第二个除夕,琴惟失踪,琴大人在礼部忙得连轴转,唯有梁督主无事一身轻,一掷千金买回前朝的文物和后人仿造的赝品,遣人摆在太医院的阶下。
    他就是这样古怪的人,细长的眉眼定在她身上,掖袖走上来,轻声问她好,在她面前摔碎真品,将赝品强行赏给她。
    后来两人不得不公开对峙,付雪尽的身份在梁兰璧这儿过了明路,梁督主便时常叫付雪尽来东厂。
    等手下的番子查到她对琴惟有男女之情,梁兰璧一夜没出门,把房间里的东西丁零当啷砸了一地,简直怒火中烧,恨不得将琴惟千刀万剐!
    第二日向皇帝告了假,又请付雪尽来请平安脉,等付雪尽提着药箱来了,梁兰璧先是东扯西扯,黏糊糊,好像怎么也说不完。
    扯到付雪尽彻底没了耐心,当即要下值走人了,他才琢磨着问她,“大人是不是喜欢琴惟?”
    付雪尽心中一惊,“你指哪种?”
    梁兰璧:“像奴婢喜欢你这种。狸狸,你喜欢他是名震京师的梁兰璧吗?奴婢,不,我才是梁兰璧。”
    付雪尽心道你一个赝品还讲上这个了?不由在心中冷笑。
    她以前天真,见他将好人抄家下狱,赶尽杀绝,再捧着满手金银向她献媚,气得喘了口气,指着鼻子痛骂他配不上“兰璧”这两个字。
    梁兰璧便将青花瓷的茶盏一磕,眼睑一掀,又阴嗖嗖地攀扯当年先帝误判太子案。言尽于此,余下的不过是些冷如冰髓的讥笑:这不都是皇家欠他的?他梁兰璧会变成这般模样,都拜他们所赐!
    付雪尽霎时气焰皆消。
    这时她还不知道真相,姑且以为是吃人的禁宫一笔一刀将他变成了如今这副可憎模样,当年之事,梁家何其无辜?就这样,气焰平白降了一头。
    梁兰璧见她似乎消了气,脸上露出个温善可亲的笑,指望用那张美丽的脸令她重新展颜。
    可付雪尽依旧愤然,她决意不会和这样的人同流合污,甩袖径直就走。
    梁兰璧一惊,从太师椅上跌下来,立刻爬过来抱住她。
    “别走,狸狸,别走。”
    梁督主试图挽留她。付雪尽不为所动,于是梁兰璧将她慢慢按在太师椅上,潮红的脸贴过去,用手和嘴让她息怒。
    付雪尽想发火,揪住梁兰璧的官帽,掷到地上去,裹在绉纱里的头发泻下来,如同翻涌而下的乌泉。
    她一边大骂一边喘息,“贱人……”
    她骂得有气无力了,梁兰璧埋在她腿间,鼻梁顶着被舌尖舔湿的软肉,嗯嗯答应,显然对这爱称受用非常,又热切地叫她乖乖,狸狸,心头肉,心肝儿。
    他的舌尖好像变成了另一副性器,代替他的残缺去品味她,因为是嘴,是舌头,因此也会感到饥渴,想把她吃进去。
    他掌笔的手指,想像玩弄人心那样把玩她,心口却愈来愈空虚。梁兰璧低下头一看,胸膛正中破开一个大洞,他的心正被付雪尽捏在掌中。
    于是他感到某种富余和满足,又去摸她光裸的尾椎,有骨骼的痕迹。
    梁兰璧问,“琴大人的小名这么可爱,身后是否真有尾巴呢?给奴婢看看吧。”
    付雪尽被恶心得打了个激灵,大叫:“只有我爹和我哥才能这么叫我!你又不是我哥!!”
    梁兰璧阴阴一笑,“梁兰璧不就是你哥么?我就是你哥哥,好了,狸狸,不要闹了。”
    付雪尽踹开他,提住裤带往上扯,“我又不和我哥上床!梁兰璧你这个贱人!!去死!!!”
    梁督主捂住心口,泫然欲泣道:“说什么呢?奴婢好心伺候你,你还骂奴婢贱人。真是没良心的冤家,不要拽,不要拽……来,狸狸,让我亲一口……”
    事后,梁兰璧还要伏在她身上,他也爽了,即使不是肉体层面的爽,面颊酡红,眼睛水汪汪的,有点风情万种的味道。
    梁督主果真风流妩媚,拿捏着奴婢伺候主人的甜稠语气,问她要不要抬水沐浴?
    可惜付雪尽不想搭理他,让他滚,梁兰璧反倒更来劲,等伺候好她,不请自来地爬上软榻共枕。
    他自从被提拔到先帝御前就再没做过粗活,面庞莹润,无处不美,连头发丝落下的位置都大有讲究,实乃祸国殃民。
    梁兰璧撑着头,就这样眯着眼望着付雪尽,眉眼柔和,嘴角含笑,看不出往日梁督主压刀踹门的冷峻模样。
    大家都说他长相妖俏,心思毒辣,又极有媚上欺下的手段,便很是暗暗心惊:若日后有皇亲贵胄得来女帝造化,此獠必是一代妖妃啊!
    付雪尽暗道:他是不是在勾引我?
    梁兰璧问:“大人在想什么?”
    从美色中回过神来,她敲敲梁兰璧的头,道:“不若下官给督主看看脑子吧。”
    梁兰璧没躲,“奴婢是心病,相思病呢。”
    大计当前,付雪尽暂时还不想同他撕破脸皮,只敷衍般地虚虚拱手,“下官有一妙计,取柏子仁二钱半、白蔹二钱、白术三钱半、桂心一钱半、附子一钱。沸水煎煮,熬成浓浓一碗,再将督主的心剖出来,外敷一贴药,相思病便可大好了。”
    梁督主听了,不为之所动。
    他知道付雪尽不说真话,可他还是想听,语气里带点试探,“奴婢侍奉的如何呢?琴大人,赝品使用起来的体验,也不逊色吧?”
    付雪尽又心道:那真品呢?
    “那总得试过真品,我才好比较啊。”
    此话一出,梁兰璧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恐怖,阴着脸,好像有谁欠他一百万真金白银,就是曾经去查抄最清廉的官员家也没有这样难看的脸色。
    梁兰璧略停了下,心里恨得血潮阵阵,直到缓下了气,这才皮笑肉不笑说:“琴大人说笑了,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付雪尽也笑眯眯,“没有最好。”
    可怜梁兰璧忍气吞声,又偷偷给琴惟记上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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