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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消融新梅绽

    夜凉如水,天上一轮圆月,衬着薄薄几缕淡云,那月色光寒,照在地上如水轻泻。冰蓝的天空中稀稀落落的闪着几颗星星,却让这冬夜更加寒冷。静雅堂的正厅里,青花瓷鱼缸里有一朵睡莲打了花苞,映着门口的月光,颇有几分亭亭玉立的感觉。如今春节刚过,睡莲便供出了花苞,无非是这静雅堂里笼着地炕,屋子里温暖如春的缘故。
    黛玉睡不着,轻轻地翻身,看看身边已经熟睡的水溶。想着他明日便要奔赴西疆,平定叛乱。心中便不是滋味。
    所谓叛乱,可大可小,上次民变他便离开了一月有余,这一次又会是多久?不知他再回来的时候,孩子是不是已经呱呱落地?黛玉心中原就担心自己过不了生孩子那一关,这些日子也总是忧心忡忡,只不过自己偷偷地担心,不叫别人看出来罢了。此时此刻,当初云轻庐的话又回荡在耳边,万一自己真的像母亲那样,因为生了弟弟而身患重病,到头来弟弟没保住,母亲也撒手人间,那可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黛玉的眼泪便忍不住掉下来,心中总有万千话语,无数委屈哽咽在喉,无法诉说,又不得不想。
    越哭越伤心,便忍不住哭出声来。水溶从浅睡中惊醒,看见黛玉侧卧在自己身边呜咽着哭,心中便疼痛万分,忙将黛玉拥进怀里,用自己胸前的衣衫把她的眼泪噌干净,一边劝慰着:“玉儿,别哭。为夫去去就回。左不过十几日的光景。”说着,又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然后再吻她的泪水。
    “我知道,可心里总是酸酸的,很难过。”黛玉一边抽泣着,一边说道。
    “那怎么行?你一难过,咱们的儿子也该哭了,来,让为夫摸摸,儿子乖不乖?这个时间,他应该乖乖的睡觉才是。”水溶说着,手便滑入黛玉的衣衫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肚子。
    孩子仿佛感觉到父爱一般,开始活动起腿脚,黛玉便感觉自己心脏的位置被踢了一脚,于是忍不住一声轻呼:“哎哟。”
    “怎么了?又不乖了?”水溶的手略一停顿,轻声问道:“踢你哪儿了?”
    “这小东西,踢我的心窝呢。”黛玉撅起嘴说道。
    “这么不乖?一定是琨儿。”水溶笑笑,把手恩在黛玉的左胸下,然后轻轻用力,感受着里面的硬块,猜测着这儿是不是儿子的小腿。
    “怎么一定是琨儿?说不定是琛儿。”黛玉止了眼泪,一边把脸噌在黛玉的宁绸衣衫上,一边说道。
    琛儿,琨儿是黛玉和水溶二人闲来无事给孩子取得名字,先出来的那个叫水琛,老二叫水琨。原来黛玉还说应该用三个字,中间再加个字,水溶说很不必,这样既简练,又好记,多好。
    而此时二人才这种情形之下说出这两个孩子的名字来,黛玉的心中便又泛起一阵阵的酸涩,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叹道:“你这么肯定一准儿是两个儿子吗?”
    “云轻庐的话还有假?”水溶轻笑,揉捏着她的脸颊和耳朵,“别胡思乱想,安安心心的养着,再有一个多月顶多两个月,也就生下来了。无论儿子女儿,都是为夫的骨肉,为夫都一样宝贝着呢。”
    “嗯,我知道……”黛玉点头,其实她心里知道,若不是儿子是女儿,水溶倒没什么,恐怕太妃要大失所望了。其实有时黛玉反倒有些怪云轻庐,那么笃定的说是儿子?他怎么就知道?万一是女儿呢?太妃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恃宠而骄,故意编这瞎话骗大家?
    “知道还这么不开心?为夫走了之后,可不许这样。”水溶再吻她,缠绵的吻持续了好久,知道二人都觉得窒息,才放开。
    “你不放心,就别走。”黛玉舍不得他离开,于是撒娇一般攀上他的脖子。
    “玉儿,玉儿……”水溶心中苦涩,天知道他此时多么不想走,可君命难为,又是叛乱之事。皇上不放心耿延锋一个人去,所以连他一起派去,让二人每天都必须送邸报来,就是不放心的意思,要他们二人互相牵制,王道如此,水溶也是无可奈何。
    一夜难眠,恩爱的夫妇说了许多体己的话儿,四更时分黛玉沉沉的睡着,水溶便悄悄起身,换了一身银白色戎装,点了十六名静影堂的护卫,悄然出了王府。
    耿延锋已经等在城门,五千御林军站在他的身侧,一色黑与红的铁甲锦袍随风飒飒飘舞,没有军旗,大军需要全速前进的,除了打仗必备的兵器装备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累赘。
    皇上与五更天准时赶到,看看二人,多余的话也不罗嗦,只把手中的天子剑交给水溶,一个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早去早回。”皇上的声音淡淡的,水溶却从里面嗅到了烟火的气息。此去千里,必有一场浩劫。
    其实黛玉在水溶离开的时候及醒了,只是怕自己再度纠缠会让他延误了时机,于是默默地听着他穿衣出门,屋子里归于平静之后,方渐渐转过身来。
    紫鹃已经在屋里伺候,生怕王爷走了之后黛玉身边没有人,若是要东西都没人伺候。因见她双目炯炯转过身来,忙上前轻声问道:“主子,吃茶吗?”
    黛玉摇摇头,又把脸埋进枕头里,枕边尚有一丝隐隐的龙涎香味,大红色锦缎云衾里还有一丝余温。黛玉贪恋的伏在那里,不愿起身。
    “主子若是困,再睡一会儿吧。奴才就守在这里,主子放心睡。”紫鹃说着,便把黛玉身上的锦被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膀,又把帐子放下来,方披着石青色羽缎斗篷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靠着床弦,慢慢的闭上眼睛养神。
    太妃因怕黛玉一个人孤单,所以一大早便带着秋茉来瞧她,又立下了规矩,以后一家人都在静雅堂用饭。连婧玥和婧瑶两个人也过来陪黛玉用饭,只婧琪跟着安姑姑学规矩,除了每日来晨昏定省之外,都在自己房里。依照安姑姑的教导,连走路,起坐,请安,用饭,说话,都有标准的动作,错了一丝也是不行的。如此一天下来,婧琪累得半死,也没什么力气干别的去了。初时还死犟着看佛经,后来索性佛经也不看了,安姑姑一说今儿就到这儿吧,姑娘先歇着,婧琪便趴在床上不想起来。
    水溶不在家,上元节也没好好地过,太妃倒是强打精神带着黛玉和秋茉制灯谜,无奈黛玉原就懒懒的,秋茉因为耿延锋的缘故,也似乎对这些玩的东西失了兴趣。只有婧玥和婧瑶两个孩子还算天真,围着太妃说笑了一会子,看了会子烟花。方从园子里回来。
    黛玉因见秋茉闷闷的,便拉了她来自己房里说话,秋茉也正烦闷,便同黛玉一块过来。
    姑嫂二人对着灯烛坐了,紫鹃因见黛玉晚饭没怎么吃,又端了热热的奶酪来,给二人各吃了半碗。宁嬷嬷在外边瞧着小丫头们围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花灯嬉笑,更有几个胆子大的,拿了烟花在院子里放,弄得外边五光十色的,倒也热闹。
    紫鹃从屋子里出来,对宁嬷嬷说:“主子在跟郡主说话,嬷嬷叫她们外边儿玩去吧。”
    宁嬷嬷答应一声,让小丫头们都散去,自己也进来立在门口服侍。
    黛玉便对秋茉笑道:“你今儿怎么了?一天都魂不守舍的。”
    “嫂子……”秋茉欲言又止,看看边上的紫鹃。
    “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们安静的说会儿话。”黛玉笑笑,摆摆手让紫鹃和素心等人都出去。
    “嫂子,昨晚,他……”
    “他?耿将军吗?”黛玉笑看秋茉,但见她小脸羞得通红,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猜到了八九分。
    “嫂子,你说,他这样一个粗人,将来果然跟我在一起,会不会扭手扭脚的?”
    “怎么就扭手扭脚了?他对你不敬了?”黛玉纳闷的看着秋茉。
    “我总觉得,有些话跟他说不到一块儿去。”
    “你说点实在的事儿给我听听好不好?老让人在这儿猜谜,这会子又没外人。”黛玉轻笑,坐直了身子,斜着眼看看秋茉,自顾捻了松子瓤来吹干净了,一粒一粒的慢慢吃。
    秋茉便吞吞吐吐的把昨晚的事儿跟黛玉说了,反倒把黛玉也羞红了脸,啐了一口笑道:“这个耿延锋,看上去倒也老实,怎么骨子里也是这么个人?”
    “咦?嫂子,你说什么话?什么也是这么个人?谁还是这样?难道王兄也是这样的?”秋茉原来就是黛玉的贴身丫头,对水溶和黛玉的事情也略知一二。虽然没当场撞见过,但也猜透了几分,此时反倒来了劲儿,非得拉着黛玉问个明白。
    “去,你一个大姑娘家,不说避讳着这个,反倒问上来,知羞不知羞?”黛玉推开秋茉,自顾红着脸,捻着松子,倒是掉的多,吃得少,更加心不在焉。
    “嫂子,论道理还是你行。你看王兄对你多好,你有孕在身,他都没找过别的女人。”
    “你懂什么?不要瞎说。”黛玉对这样的问题只好敷衍。
    “你不说我也知道,王兄如今拿出十分的心来待你,他的心里,已经容不下除了嫂子之外的任何人了。哎!嫂子,秋茉真的好羡慕你啊!”秋茉说着,轻叹了口气,往后靠在引枕上。
    “羡慕什么?你那大将军不也是一表人才,这会子都惦记你了,你还用得着羡慕别人?”黛玉笑看着秋茉说道。
    “可以后呢?我嫁给他以后,不还得张罗着给他纳妾,收房!找小老婆?我若是不张罗,他过了这股新鲜劲儿,就该自己去张罗去了。索性我连残羹剩饭都摸不着了。”
    黛玉被秋茉一席话给逗乐,噗嗤一声笑起来,却把手中的松子也撒了一炕。“瞧你说的,这么可怜见儿的,什么残羹剩饭,你这意思,你王兄娶我的时候,就已经是残羹剩饭了嘛!”
    “嫂子歪曲我的意思,不跟你说了。”秋茉瞥了黛玉一眼,自顾抵着头玩弄手中的帕子。
    “这多好办,你只告诉你那大将军,说你原是做郡主的,吃不得残羹剩饭,若是你碗里的饭被别人碰过,你是再也不吃的。这不就结了?”
    “嫂子说的轻巧,这世上哪个男人是不偷腥的猫儿?连古书上的柳下惠,人家都说他是个废人!”秋茉说的高兴,便有些口不择言。
    黛玉对这些话却是闻所未闻的,听了秋茉的话,细思量又大笑起来,指着秋茉只是喊:“了不得了,你这鬼丫头原来在内书房当差,却是学了一肚子坏水!”
    秋茉便和黛玉笑道一处,外边丫头们听见里面她们姑嫂说话说的热闹,便也放心的笑笑,各自寻个角落或坐或靠,吃茶歇脚,放松放松自己。
    过了上元节,子詹便从宫里出来,继续跟着黛玉读书。因黛玉身子重了,子詹过了年又添了一向骑射的功课,索性每隔两日才来一日,来这一日大部分也都是跟黛玉说说话,解解闷儿而已。皇上知道黛玉的境况,便也不多问子詹的课业,只告诉他趁着这段时间王妃没空,要努力学好骑射功夫。
    这日子詹来北王府见黛玉,又带了容贵妃给黛玉的补品。黛玉叫人收了,又向子詹问了容贵妃的好。便牵着他的手,往青云轩去讲书。
    身后婆子丫头们跟了一队,子詹便笑着说:“婶婶,如今你是咱们这些人里最娇贵的人了。”
    黛玉便笑道:“婶婶娇贵什么?是婶婶肚子里这俩娃娃娇贵还差不多。再说了,子詹才是咱们最娇贵的人。这里面无论谁,除了皇上之外,没人能比得过子詹。”
    “婶婶,子詹不喜欢小弟弟,子律见了我就哭,昨儿跟他玩,他还抓了我一把,您瞧,这会儿我这耳朵后面还有一道血印。”
    “子律还小,不懂事,你是大哥哥,总要让着他点,等再大些,他还要以你为榜样,读书习字,骑马射箭。你是大皇子,以后你父皇还会有很多皇子和公主,你便是他们的表率,以后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说了,记住了吗?”黛玉轻声笑着,对子詹讲着大道理。
    “可是婶婶,子詹喜欢妹妹,听说你这肚子里还是两个弟弟。你下次一定给我生个小妹妹,好不好?”
    “给你生个妹妹?你父皇后宫里那么多妃嫔,你怎么不叫她们给你生?”
    “她们只知道要儿子,根本不想要女儿。再说了,她们生的,怎么能跟婶婶生的比呢?我要婶婶再给子詹生个妹妹嘛!”子詹拉着黛玉的手,索性站住脚步不走了。
    “你这孩子,还较上劲儿了?”黛玉无奈的看着子詹。
    “婶婶,你生一个小妹妹,长得跟你一样美丽,那么子詹就可以天天抱着她玩儿。好不好?”
    “你要婶婶给你生个小玩具娃娃呀?”黛玉失笑,牵着子詹的手继续往前走,“婶婶给你生个妹妹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子詹却不能把她当玩具娃娃呀。”
    “那子詹就像叔王宠爱婶婶那样宠爱她。一辈子对她好。”
    “呃……”黛玉无语,这孩子满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道理?
    一场雪后,青云轩后面的梅花疏疏的开了两三枝。远远的经过回廊,都可以闻见那幽远清冽的寒香。黛玉牵着子詹的手进了屋子里,如今婧玥和婧瑶都被太妃留在身边学习针线,尤其是婧玥,已经到了九岁,也该学些裁剪了。然后还要学做鞋子,绣花,做衣裳。虽然是王爷家的女孩儿,但将来要居家过日子,即使不自己动手,也必须知道这些,才能立威服众,将来也好教育子女。
    如此,青云轩里,便有些冷清。于是子詹有感而发,看着黛玉问道:“婶婶,为什么历代帝王,都会自称孤家寡人?他们不是有那么多将相臣工,后宫妃嫔相伴吗?”
    黛玉心中一愣,随即淡淡一笑。
    “子詹,你可曾看到,有哪个将军丞相,或者后宫妃嫔敢跟皇上平起平坐的?司马迁《史记8226;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嬴政统一天下后,规定:‘天子自称曰朕。’从此,一般人不能自称‘”朕“’了。因此,皇帝也就成了‘寡人’。也就是说,世间所有的人,唯皇上独尊,无人敢跟他比肩。”
    “是了,所以皇上也是最孤独的那个人。”子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真心的朋友,没有真心的爱人,甚至连父母子女都要防之又防……”
    “子詹!”黛玉听子詹的话音里带着哀凉,心中一凛,忙唤住了他,“你还小,这些事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你父皇风华正茂,这些话万不可传入他的耳朵里。”
    “是,婶婶,子詹明白。”子詹淡淡的笑笑,眼睛里闪过一丝成熟老练的目光。
    黛玉心有所动,于是笑道:“子詹,今儿咱们不讲书,你给婶婶表演一下你的骑射功夫如何?”
    “这园子里如何骑得马?只怕子詹要让婶婶失望了。”
    “不骑马,前儿我收拾你叔王的书房,发现有一只小弓,正好给你用。索性你今儿就给婶婶演演射法,如何?”
    “叔王的藏弓?那子詹可要试一试了。”子詹这段时间初学骑射,正在劲儿头上。听了黛玉的话自然高兴。
    不多时家人把弓箭取来,黛玉便让交给子詹,子詹看那弓虽然小,但握在手中沉甸甸的,说不上是什么材料所制,但直觉告诉他这张弓必然有些来头,而且瞧上去必得有很大的力气才能拉开。于是子詹搭上手,稍微用力试了试,只拉开了三分。
    “婶婶,这张弓真是厉害,子詹好像拉不满。”子詹笑笑,对黛玉说道。
    “那给大皇子再换一张。”黛玉忙转头吩咐。
    “是。”边上的家人应声下去,不多时又取了一张普通的弓。子詹接了这张,试了试,倒还趁手,于是点头道:“婶婶,你说咱们去哪儿演练?”
    黛玉听了,便指着外边的梅树笑道:“如今婶婶不要你射鸟雀,你只射下一只梅花来,给婶婶插瓶就好了。”
    子詹扬首,看看青云轩墙外的一树白梅,自信的点点头,然后拉弓搭箭,瞄准梅树枝头便射出去。却见那支羽箭嗖的一声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穿过梅树纸条,飞了出去,却只是噌落了些许花瓣,并没射下一支完整的梅花。
    黛玉知道,他不过学了这几天的光景,能拉开弓射出箭去就不错了,于是笑道:“你力道还不错,能射的这么远。原是婶婶的题出的难了些,你学的日子又浅。不碍的。”
    子詹便有些悻悻的,不是很开心的样子。黛玉便执了他的手问道:“你的骑射上的师傅是谁?婶婶认识吗?”
    “是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傅韩忠保韩大人。”子詹把手中的弓递给边上的丫头,回头看着黛玉说道,“婶婶可曾听说过此人?”
    “没有,婶婶孤陋寡闻,对那些大臣们向来不怎么知道。走吧,子詹,你看那梅花开的这样好,想必飞雪飘絮的梅花也开的很好,咱们索性在园子里走走,你有什么疑问的,尽管问来,婶婶给你解答。若是没什么问题,咱们就借着这梅花联句,好不好?”
    “好,子詹最喜欢跟婶婶联句了。”子詹立刻又高兴起来,牵着黛玉的手出青云轩,慢慢的向飞雪阁走去。
    正月里原没什么重要的政事,朝政第一件事,便是给皇上选秀女充盈后宫。去年折腾下来,元妃死了,谨贵人也没了,静嫔虽然因为有个皇子,能够和容贵妃一起相安无事,但毕竟女人有过孩子,便不比从前。如今皇上身边也就一个宝贵人还算得上有几分姿色。可又因为原是太后的人,皇上不怎么待见她,容贵妃瞧着后宫有些冷清,且皇上正在青春旺年,后宫原应该粉黛三千才是。
    如此圣旨一下,上至丞相府,下到县令家,就算是有些身份的商贾之家也接到了诏文,说是今年后宫大选,凡事才情容貌出众的女子只要出身清白,家世良好,都可送入宫中待选。
    这好比一池春水投进一颗巨石,立刻间满朝文武便春波荡漾起来。其实皇上选择在这个时候选秀,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因为西边战事的消息一直摁着不发,皇上原就是在等水溶和耿延锋的好消息,他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西疆的事情搞定,所以才会在京都大肆宣扬选秀之事,用来冲击西方战事带来的余波。
    用黛玉的一句话就是:“粉饰太平而已。”
    进入二月天气,风便不再那么冷了。隐隐中带着几分暖意,连太阳也似乎懒懒的,仿佛睡不醒一般。黛玉因怀孕的关系更兼春困。所以这会儿还在梦中与周公相会。
    太妃每天除了自己用法的时候过来陪黛玉之外,每天还有三五次打发徐嬷嬷过来瞧黛玉,这会儿徐嬷嬷进来,见宁嬷嬷守在黛玉身边,便会心一笑,招招手,把她这位娘家的地没叫出来说话。
    无非是些闲话,东家长西家短。说着说着,便听里面黛玉醒来问了一句:“谁在外边?”
    宁嬷嬷忙答应着进去,笑着回道:“太妃打发姐姐来瞧主子呢。”徐嬷嬷便跟着宁嬷嬷后面陪笑道:“吵到王妃好梦了,太妃叫奴才来问问,王妃晚上想吃什么?”
    “如今还真是想不出要吃什么,太妃瞧着安排罢了,这些日子,凭什么东西都吃腻烦了。”黛玉笑笑,扶着宁嬷嬷的手慢慢的起身,慧心又忙拿了引枕给她靠着。如今黛玉的肚子出奇的大,果然是两个孩子的缘故,她如今洗脸洗手都困难,必得丫头们拿着湿毛巾慢慢的给她擦拭。这腰是弯不下去了,就算是伸出胳膊去,也总有好些东西都拿不到。真真时时都离不得人。
    眼见着水溶一去半月有余,虽然常有书信来,但总没回来的意思。
    王子腾已经在打斗中被耿延锋一抢毙命,死在阵前。西宁郡王未到西疆便被水溶囚禁,从他的身上搜出了王子腾给他的密信。看来是串通好了无疑。他们计划是带着西疆大军反回京城,带着太后进京逼宫,以不孝之罪逼迫皇上让位。若是顺利,他们自然是扶持小子律做皇上,然后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一切便都顺其自然。
    只是他们想不到皇上韬光养晦这些年,却在各处都设了自己的心腹密探,事情还未开始,便被皇上识破,又有水溶和耿延锋二人行动迅速,与蒙古草原上跟西宁郡王手下的十万兵马形成对立之势。水溶早就奉皇上的旨意,调北疆精兵三万,南疆精兵两万,加上耿延锋手上的三千精锐铁骑和五千御林军,硬生生把西宁大军挡在蒙古以西。
    西宁郡王的兵符被收回,人也被耿延锋手下的副将霁云飞押送回京。顺便还带着王子腾的人头。
    现在唯一没有拿下的,是平西将军赵传雄和他的手下几十名副将,几千精锐铁骑。至于那十几万大军,水溶倒是不担心,只要扣住粮草,不怕那些军队不生二心,本来他们都是拿朝廷俸禄的,如今平西将军就算是家底深厚,也养不起那十多万人。而那些副将和精锐铁骑都是赵传雄一手带出来的,对他确实忠心耿耿。
    这些情况,黛玉都通过水溶的书信和子詹从宫里带出来的消息,知道的十分详尽。虽然大家都说王爷凯旋指日可待,但水溶一天不回来,黛玉便一天不放心。
    徐嬷嬷又陪着黛玉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下去,回太妃房里汇报了黛玉的情况,便下去吩咐晚饭。徐嬷嬷出门,正好遇见一个婆子手中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满满的一篮子新鲜的蘑菇,倒把徐嬷嬷给惊喜的不轻,忙上前问道:“哪儿来的这么新鲜的蘑菇?”
    “回嬷嬷话,这是小人刚从外边集市上买回来的。那人家里原烧着暖炕,才养的这么新鲜的蘑菇,不过就是贵些,要五钱银子才能买一斤,真真是钱堆起来的蘑菇呢。”
    “管它多少钱一斤,如今王妃用饭,任什么东西都不香甜,太妃急的什么似的,今儿既然有这个新鲜物儿,你们快去收拾干净了,我去问问太妃怎么个做法。”
    那家人忙答应一声,提着篮子下去。徐嬷嬷便进了太妃屋里,说了蘑菇的事情。太妃便道:“是从外边集市上买来的?”
    “是,这会子谁能弄出这么新鲜的东西来?”徐嬷嬷点头笑道。
    “你去问清楚了,别是谁送进来的就好。”太妃皱着眉头,有些不大放心,想了想又道:“去拿几个蘑菇给云太医瞧瞧再给王妃做,就用把前儿他们送来的春贡里那只野山鸡杀了,跟着蘑菇炖在一起倒好。”
    徐嬷嬷听了,忙答应着下去,亲自拿了那篮子蘑菇去给云轻庐瞧。云轻庐瞧过之后,又掐了一点放在口中尝了尝,点头说无事,可以给王妃吃。徐嬷嬷才又提着篮子回来,交给厨房里,叮嘱他们仔细的弄干净,好生炖来给王妃用。
    厨房里忙忙活活,宰了那只庄子上送来的野山鸡,干干净净的收拾了,取了新鲜的蘑菇,炖了一锅浓浓的鸡汤。一共盛了三碗。徐嬷嬷一直都在边上亲自瞧着,眼不错见儿的,直到这野山鸡炖蘑菇汤盛到了碗里。
    “你们好生看着,不许出一点差错。”徐嬷嬷出厨房门的时候,依然不放心的看了又看。回道太妃屋里,问可否传晚饭。太妃便说,晚饭摆到静雅堂去,大家都去那里用饭。
    徐嬷嬷便吩咐一声,自己扶着太妃往静雅堂里走。
    三碗鸡汤一起端上来,太妃看了一眼,便指着其中一碗说道:“把这一碗分开,给婧琪送一碗去,另一份再添上些给婧玥和婧瑶送去,剩下的便放在这里,叫了郡主来一同用饭。”
    黛玉原本不喜油腻的东西,尽管这野山鸡炖蘑菇已经尽量的清淡,但紫鹃盛了一小碗放在黛玉跟前,黛玉还是忍不住说道:“快些拿走,我闻到这个气味便受不了了。”说着便用帕子咽了口,一脸的难过。
    太妃便一叠声的说:“快些拿走,都拿下去!”
    家人们便纷纷上前,把各人面前的汤碗并中间的那一大碗都端下去。
    黛玉方笑道:“我不用倒也罢了,好好地东西,太妃也陪着用不得,岂不是媳妇的罪过?”
    “这个无碍,回头我带回去吃,也就罢了。什么没吃过的好东西,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太妃一边笑着,一边叫人另盛了鲫鱼汤给黛玉,又劝她只要能吃这个,就多吃点,云太医说了,这个汤对孩子好,多吃孩子聪明。
    黛玉不好再推脱,便勉强用了半碗,就说饱了。太妃也知道如今她是吃一点东西就饱,但过一会儿又饿,如今她的五脏六腑都被孩子给挤到一边去了,那里还有空闲的地方?于是也不勉强,又叫丫头们把那粥放到风炉上暖着,等黛玉何时饿了何时用。
    黛玉离席,徐嬷嬷便又叫人把那鸡汤端上来,给太妃盛了一碗,也给秋茉盛了一碗。
    太妃刚用了一口,秋茉还没来得及用呢,便听外边有家人焦急的喊道:“不好了,大姑娘忽然晕倒了,不好了!”
    太妃便把汤匙一仍,疾声问道:“怎么回事?”然刚说完这话,忽然觉得自己的胃里也一阵阵翻滚,一时忍不住,扭头便吐了一口。
    徐嬷嬷忙扶住太妃,一边抚摸着她的胸口,一边劝道:“太妃别急,大姑娘的身体向来不好,快请云太医去瞧瞧去吧。”
    太妃忙道:“去请云太医去瞧瞧!”
    早有下人慌慌张张的跑去,黛玉便在里间扶着紫鹃的手走到门口,焦躁的问道:“母妃怎样?”
    “肚子有些痛,好不舒服。”太妃便觉得肚子里绞痛不已,不多时额角便已经渗出汗来。
    “快,快服太妃去躺下,让云太医无论如何先到这里来瞧瞧。”黛玉便急切的吩咐。
    “嫂子别急,你先坐到那边,若是伤了胎气,越发的打饥荒了。”秋茉说着,让紫鹃和慧心扶着黛玉坐到一边,自己和素心扶着太妃躺倒榻上。素心又揉捏太妃的心口,又掐她的手心虎口。
    不多时云轻庐赶到,匆忙之中给太妃诊脉,然后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中毒的样子,太妃吃了什么东西?”
    众人大惊,秋茉忙道:“不过是同我们一起用饭,大家都好好地,为何单单太妃中了毒?”
    “先把这个药丸吃下去。”云轻庐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粒绿色的药丸,递给秋茉,秋茉也不多想,立刻塞进太妃的口中。用温水送下去。
    云轻庐便起身去饭桌上检查饭菜。一样样的尝了一遍,最后确定问题出在那道野山鸡炖蘑菇里面,于是疾声问道:“还有谁用了这个?”
    “没谁,就太妃一个人,还有三个姑娘也都送去了,婧琪估计也是中毒了。”秋茉吓得惨白了脸,想到婧琪已经昏迷过去,便忙跟下人说:“快去二姑娘三姑娘那里,别叫她们用那蘑菇汤!”
    下人们听到之后,匆忙跑去。太妃则惊呼一声,推开身边的秋茉,翻过身来,对着痰盂大吐不止,一直把胃吐得空空的,最后只是吐着黄水,没了力气,方被秋茉扶着又躺回榻上。云轻庐便又拿了一粒褐色的药丸给秋茉,让她给太妃服下,然后又问:“大姑娘在何处?下官去瞧瞧她。”
    秋茉忙吩咐下人带路,自己只顾着忙太妃的事情,又分不开身。黛玉便对边上的宁嬷嬷说:“嬷嬷过去瞧着,虽然那里有徐姑姑照看,但她总归是刚来的,又是宫里人,凡事不好多嘴。嬷嬷看着有什么事儿只管现猜度着办了。”
    宁嬷嬷答应一声急忙出去,静雅堂里已经渐渐地安静下来。太妃服了云轻庐的褐色药丸,好像气顺了很多,肚子也不再那么疼了。于是长出一口气,指着徐嬷嬷道:“你……你干的好事!”
    徐嬷嬷听了,急忙跪在地上,连声哭道:“主子明鉴,老奴才跟了主子半辈子,主子便是老奴才的依靠,又怎么会去害主子?”
    “你倒是说说,这道菜都是你从头到尾看着做的,这里面有毒,除了你之外,还有何人会动手脚?嗯!”太妃经过这番折腾,已经没了力气,问气话来少了底气。
    “母妃莫急,事情总会查清。”秋茉说着站起身来,吩咐下人道:“太妃厨房里所有的人都给我关起来,少一个你们便提着脑袋来见我!”
    水安家的早就带着婆子们在外边伺候着,听了此话,立刻分头拿人。此时婧玥和婧瑶也匆忙赶来,幸好她们俩贪恋一局围棋,争来争去,误了用饭的时候,那一晚野鸡蘑菇汤还好好地放在那里,不曾动一分一毫。
    云轻庐去了婧琪房里,婧琪已经昏死过去,因为她晚饭用的早,且因为蘑菇此时新鲜难见,所以便多吃了一碗,如此她中毒最深,云轻庐给她诊脉之后,连声叹息。
    宁嬷嬷便问如何,云轻庐摇头道:“就算是救得她一命,只怕也是个废人了。”
    “那也要尽心的治啊,如今王爷不在家,家中的事儿更是烦云大人尽心了。”宁嬷嬷皱着眉头,若是此时婧琪死了,岂不是让王妃跟王爷无法交代?
    “我尽力罢了,嬷嬷稍安勿躁。”云轻庐拿出药丸,让婧琪的丫头琴儿给婧琪喂下去,等了好久,不见婧琪呕吐,云轻庐便取了银针来,给婧琪施针。
    施针不多时,婧琪的口中溢出许多白沫。琴儿忙一边清理这,只浸湿了三块帕子,方渐渐地止住了。
    云轻庐又给婧琪服了一粒黑色的药丸,然后静等其变。
    婧琪一直昏迷着。云轻庐在她的房里足足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秋茉派人过来瞧,婧琪都没有再醒过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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