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天气,浓夏季节,天气阴晴不定。早起还是大晴天,一阵东风吹过,辰时已过,天空便飘起了雨丝。
北静王府,虽然不是天朝王爷府邸中,最大的王府,但一来因为北静王原就是四郡王之首,老王爷生前战功赫赫,先皇十分仰仗,曾赏赐无数的庄园田地。老北静王不但精于兵法,且雅擅书画,精于冶游,偌大的王府花园,处处皆是精心构筑,一步一景,美伦美奂。北静王太妃又是天朝长公主,嫁过来的时候,皇上又赏赐了无数的奇珍异宝收藏在园中各个景致的房舍之中。
如今水溶是已经是北静亲王,按照天朝制度,亲王俸禄最厚。水溶封亲王后,北静王府的花园子往西又扩建了数十亩,以达亲王规格。再加上黛玉又是个雅致之人,平时闲着无事的时候,便总是喜欢四处走走,府中数十名花匠工匠随时听候差遣,不用刻意的收拾,王府的花园子随时都是整齐洁净,郁郁葱葱,幽静安谧。
就算是太后带着后宫众嫔妃突发奇想前来赏园,黛玉也不怎么着急收拾,只是把府中的管事都召集到一起,不过嘱咐几句话而已。
太后称作銮舆,带着后宫里十几个妃嫔出皇宫的西门,沿着青石马路一路行来,两边太监护卫开道,直奔北静王府。她想的是来个突然袭击,去瞧瞧水溶到底在做什么,而宝琴又在做什么,见机行事,看能不能做点有用的事情。
容贵妃没有跟着,太后素来瞧她不顺眼,只叫她留在宫里,预备着皇上有事找不到人。听上去是很体贴的,但其实是防着她跟在身边坏了自己的大事。
太后銮驾绕过北王府的正门,直奔王府花园,从西园门口停下,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张德喜上前叩门,王府的奴才见是以为身着五品内侍监服色的公公,不敢怠慢,忙开大门,恭迎太后及后妃们入园,另有人飞报北静王及太妃王妃得知。
水溶和黛玉不慌不忙,整衣衫出云水居的院门,西行相迎。而凝瑞轩里的太妃,则淡淡一笑,对边上的秋茉说:“她都这把年纪了,腿脚倒也麻利。”
秋茉则陪笑道:“想必是在宫里补品用的多了,出来走走,散散火气。”
“走吧,咱们也出去走走,说不定到了中午,还能多吃一碗饭。”太妃也不换朝服,只穿一件石青色杭绸长衫,腰下雨过天晴色雪纱罗百褶裙,裙角绣着朵朵白梅,倒也全身上下倒也清爽。
水溶和黛玉带着随身的几个家人,不紧不慢的走在花园里小圆石子铺成的蜿蜒小路上,看到太后一行人匆忙而来的时候,正好是一片栀子花林。
黛玉一身浅粉色宽松长裙立于树下,发髻轻挽,嘴角微微扬起,洋溢着幸福神色的面容将那栀子花都堪堪比了下去。而立在她身边一身白衣的水溶,发如墨,白衣胜雪。清清爽爽的一个微笑,便把太后身后的一干妃嫔笑红了脸,众人微微侧目,不敢对视水溶眼睛里不可捉摸的目光,各人的心跳也有不同程度的加快。
一阵风吹来,清凉的蒙蒙细雨夹杂着落英缤纷,洁白的花瓣落于发边,衣上,调皮的跳跃指尖,纤手一拂,洋洋洒洒的落下,激起一阵花雨。花香浓郁中,下人把手中的锦垫铺在地上,水溶扶着黛玉慢慢跪倒,自己也跟着跪下,二人一起徐徐拜下去。
“臣(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微微一笑,慈善和蔼,伸手拉住黛玉,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起来吧,你有孕在身,还应该小心些身子。”
握着她的素手如柔荑,看着她的雪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栀子花从,枝叶阑珊,美人如花。太后神情恍惚中,手上的力道慢慢加重,那种复杂的心情,仿佛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这个女人,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疏离了自己!
“太后怎么突然率众前来,溶连一点准备都没有,有失君臣之礼,还请太后恕罪。”水溶的声音如琴声悠扬,把太后从沉默中惊醒。
“嗨,今儿哀家是闲来没事,想起自从你这园子扩修,还没来逛过,所以一时兴起,带着她们一头就扎进来了。怎么,没打搅你们小两口说体积话吧?”太后捕捉痕迹的一笑,握着黛玉手指的手慢慢松开。水溶暗暗地出了口气,轻轻转身,把黛玉隔在自己身后。
偌大的北王府后园,因为太后和诸位娘娘的到来而热闹起来。府中的丫头婆子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端着茶点水果穿梭在碧树浓荫间,不多时,静云池边的掬月亭里,已经满满的摆了四桌字茶点果子。
太后在主位上落座,太妃便扶着秋茉的手慢慢的走来,进亭后对着太后福了福身,淡淡的微笑道:“臣妾迎接来迟,请皇嫂恕罪。”
“哎呦,妹妹,听说你身上欠安,就在屋子里歇着罢了,又出来吹风,仔细回去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太后笑意吟吟,仿佛十分体贴,姑嫂之间说着家常话儿而已。
“瞧皇嫂说的这话,这大热的天,闷在屋子里才容易生病,倒是应该出来走走,吹吹风,或许头脑还清醒些。”太妃也微微一笑,把太后的话给顶了回去。
刹那间,亭子里的空气温度瞬间上升,让人有一种硝烟弥漫的感觉。坐在下侧席上的黛玉和水溶心中一动,忍不住对视一眼。知道太妃已经跟太后较上了劲。
“哦,是吗?原来皇妹的病是闷出来的。怎么皇妹有这么精致的花园子不常出来逛逛,反倒闷在屋里?倒是辜负了老王爷当年的一番心意。”太妃淡笑,继续挑战。
老王爷喜欢亭台轩榭,屋宇楼阁,花鸟虫鱼,风花雪月。那只是他个人的爱好而已,于太妃无关。太后这话,分明是在讽刺老王爷和太妃有婚无爱貌合神离。
但太妃却忘了,她自己跟先皇,又何尝不是如此?
就算是当年的艳冠后宫,也终究没有坐到皇后的位置。皇后纵然容颜衰老,先皇依然把最大的宠爱都给她。甚至后来太子谋反,朝野都以为皇后的位置岌岌可危的时候,皇上依然没有废后,皇后心疼太子病重而死,皇上大建陵墓厚葬她,就是遗诏,也再三严明自己要跟皇后合葬的心愿。
太后恨得心肺都麻木了,此时妒忌心起,忘却了自己的伤疤。
“呵呵,臣妾辜负了我们老王爷的心意到没什么要紧的,只要太后不辜负我皇兄的心意,便万事大吉了。”太妃毫不相让,淡淡的笑着,眼睛里带着揶揄的目光——嘲笑我?你还欠把火后。
“母后,早起还听说,万寿宫里原有个宫女,善茶道,不知今儿这宫女带来了没有,今儿趁着北王府这雅致的园子,和那边清澈的泉水,不如叫她给咱们大家泡壶好茶,正好解暑。”静嫔见太后和太妃二人斗嘴斗得没完没了,生怕太后误了大事,所以含笑提醒道。
“嗯,你倒是提醒了哀家,那孩子自从给了子詹,便一直在北王府给子詹做陪读,不知如今怎样了?”太后点头,把心中的怒火压了又压,方平静了语气,淡淡的问道。
“哦,太后说的可是宫女宝琴?她一直在大皇子就读的青云轩当差,时刻不离大皇子左右。太后若是传唤,臣妾叫人去把她换过来。”黛玉微笑答道。
“嗯,去吧,把子詹也给哀家叫来,有几日没见这孩子了,心里怪想的。”太后笑笑,黛玉的话让她的心情略好了些。宝琴无恙,那就是说水溶并没有据他于千里之外?
黛玉点点头,对身侧的晴雯说了几句话,晴雯应声而去。
静嫔便指着外边数倾湖面笑道:“母后,瞧这一大片碧水,真真碧波荡漾,比御花园的玉清湖还大。”
“玉清湖不过几亩地,而北王府这静云池却占地八倾,自然是比玉清池大了数倍。不过是碍于规矩,御花园的叫‘湖’,而这王府的叫‘池’罢了。”
“果然,只是这么大的池子,怎么连只船也没有?若是泛舟碧波之上,当时人生一大乐事。”元妃也凑趣道。
黛玉便侧目看了看元妃,心中藏了好久的疑问再次闪现出来,这贤德妃元春,据说已经三十多岁,比容贵妃还年长。她又不是皇上做皇子时纳的妾室,不过是先皇在位时充入后宫的女史,怎么如今坐在妃位上,如此稳当?却比那些花容月貌的后进妃嫔们,更加固宠?
而水溶听了元妃的话,不知黛玉心事,见她闭口不答,只好代言道:“已经预备了舟船,一会儿等子詹过来,便登船开宴。”
“好!”太后先开口称赞:“北静王果然想的周到。哀家喜欢你这园子就数这静云池为最,能泛舟水面,自然是一大幸事。也不枉咱们一大早的冒着小雨急匆匆赶来。”
众人又闲话了几句,只要太后和太妃不起争端,这一大群人坐在一起还是一副繁荣祥和的景象。不多时子詹带着宝琴进了掬月亭,二人给太后磕头请安毕,子詹入水溶一席,宝琴便立在子詹身后。
太后侧目,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宝琴,见她面色沉静如水,波澜不惊,再三瞧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心中便又有些忐忑。只是这亭内虽然开阔,然水溶就坐在附近,太后还是不敢大意。
忽有家人进来回禀:“回禀太后,太妃,诸位娘娘,楼船已经准备妥当,宴席齐备。奴才们恭请示下。”
“皇嫂,咱们蹬舟开宴,如何?”太妃微笑侧目,太后乃是国母,纵然姑嫂拌嘴,她还是要找规矩问她一句。
“好,蹬舟开宴。”太后高兴,说着,便要起身离座。
“皇上驾到!”外边一声高喊,顺着清风徐徐传入掬月亭,水溶暗笑,怎么到了这时才来?
“请太后安坐,臣妾帅儿子媳妇去恭迎圣驾。”太妃说着,便先行离座,带着早就起身等候的水溶黛玉秋茉三人离开掬月亭,往外走去。子詹自然也要迎接他的父皇,带水溶等人出去后,也起身跟出去。
“皇上怎么来了?”太后看太妃水溶等人出了凉亭,不悦的皱起了眉头,这个儿子,从何时起,开始跟自己唱对台戏唱的这么带劲?
“母后,怕不是因为咱们才来的。”静嫔撇撇嘴,皇上对北静王妃的心思,她可是听说了的。不然会把大皇子放在北静王府读书教养?那分明是找个理由,常常的往这里跑罢了。
“这满屋子里,也只有你一个明白人!”太后淡淡的瞥了静嫔一眼,暗骂了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
静嫔心中一紧,才知道自己原是提及了太后忌讳的话题,忙闭口低头,端了茶水轻轻地吹着茶沫。
“你们还不去接驾?”太后冷冷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一众妃嫔,最终把目光盯在元妃身上,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直到元妃的眼神里,有了然的目光。
妃嫔们徐徐起身,赶到掬月亭前接驾的时候,一身宝蓝色夏衫的皇上已经微笑着走来,身边跟着水溶,另一侧是已到他腰际的子詹,三人之后,便是太妃,太妃身边是黛玉和秋茉二人。因烟雨蒙蒙,无需用伞,所以随从的宫人也少了许多。
众妃嫔急匆匆跪在掬月亭的台阶下,莺声燕语:“臣妾参见皇上。”
“喝,怪不得朕今天去后宫,后宫竟然无几分颜色,感情你们都跑到北静王府上来清闲了。”皇上微微一晒,淡笑着说道。
“臣妾等陪太后来北王府游园,未敢惊动圣驾,请皇上恕罪。”
“恕什么罪啊,你们陪着太后,前前后后的替朕尽孝,朕难道还要治你们的罪?朕成什么人了?都起来吧。”皇上说着,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抬脚继续前行。
妃嫔们起身,三三两两跟在皇上身边,逶迤前行,有几个平时得宠的,便靠在皇上身边,不得宠的,跟在后面,和太妃,秋茉,黛玉等人岔开前行,姹紫嫣红的队伍拉得好长。
黛玉被紫鹃和晴雯一边一个搀扶着,小心的走在已经湿漉漉的青石路面上,身侧的元妃提醒着黛玉道:“妹妹如今有了身子,行动且要缓慢,不可轻率大意。”
“是啊,多谢元妃娘娘的关怀。”黛玉笑笑,轻轻点头,不以为意。这样虚伪的关怀她懒得计较,应付一下也就罢了。
“哎,若是家中祖母知道妹妹如今的状况,该有多高兴呢。”元春轻叹一声,说话间眼睛里已经有了泪痕。
黛玉心中轻轻一疼,原来的时候,思念母亲,依赖母亲,不过是想着儿时母亲温暖的怀抱,和那份殷切的慈母之情。而如今她自己身怀有孕,才知道做母亲的辛苦,也更加想念母亲。于是把贾府里那些委屈看的更加淡了许多。今日元春提及贾母,黛玉便又想起了早逝的母亲。
“哎呀!”身后不只是谁,一声轻呼,接着便是啪啪啪的声音,一颗颗艳红的红麝珠在湿濡的青石地面上滚动开来,粒粒圆润的掉落在冷硬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黛玉忙立住脚步,回首细看,却见谨贵人身侧的一个绿衣女子错愕的站在那里,一双美目看着一地红色的珠子,心痛不已。
元妃仿佛没觉察身后的异样,依然缓缓地往前走着,却不小心踩在几颗圆润的红香麝珠之上。一个不稳,身体失去重心的向一旁倒去。
黛玉吃了一惊习惯性的去扶她,却发现她身体不稳的朝自己扑过来,石板冷硬,她若是摔着一下,后果不堪设想,身上猛的惊出一身汗来,现场有些混乱,耳旁是丫鬟们层层叠叠尖叫的声音。
眼看她就要扑上来,黛玉忙着躲闪,晴雯没有注意也踩了那珠子,身子也不稳起来,一个趔龃就向地上倒去。黛玉一侧重心失调,眼看着元妃就要砸到自己身上,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千算万算,终究要逃不过这一劫。
眼前突然飞快晃过一个灰色的身影,身体被那人紧紧抱住,脚下旋转,裙袂划过一道弧线,二人稳稳着地,恰好落在水溶身边。黛玉惊魂未定的抬头,却发现那人是静影堂的主管——水啸。
“王妃小心。”
水溶脸色已变的苍白,额角有隐隐的汗滴,目光冰冷如三九严寒之凛冽北风,看向那边的混乱。
忽听“哎哟”一声娇呼,元妃的身体生生的扑倒在地上,石板坚硬,她痛得蹙起眉头,地上那些珠子发出柔和光芒,黛玉眉头微蹙,被水溶拥在怀里动不得,只有吩咐一旁的丫鬟:“还不去把元妃娘娘扶起来!”
晴雯因被边上的小丫头拉了一把,幸好没有摔倒,却离得元妃最近,听了黛玉的吩咐,便弯下腰去,伸手把元妃扶起,小丫头们也都凑上去,元妃狼狈的被她们扶起来,发迹散乱,膝盖处隐隐渗出血腥的红色。
“娘娘恕罪,那珠子奴婢平时戴的久了,不想松了绳子,散了一地,累娘娘受伤,奴婢万死莫赎。”那绿衣女子正是早起太后刚封美人的谨贵人的贴身丫头,她见元妃受伤,急忙上前,跪在地上连声请罪。
“妹妹言重了。”元妃忍着膝盖的疼痛,看向绿衣美人的目光带着一丝愠怒。但她知道此时不是发作的时候,便把心中怒气强忍下去,脸上绽开一个淡淡的微笑,“本宫没事。”
“嫂子没事吧?”秋茉愤怒的看了一眼那边正在演戏的元妃和绿衣美人,转身走到黛玉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妹妹放心,我没事。”黛玉淡淡一笑,感觉到水溶搂着自己的手臂在微微的颤抖,知道他的怒气已经隐忍到了极点,再没有人出来说话,他便要爆发了。
“混账东西!”皇上听到黛玉的一声‘没事’之后,方移开关切的目光,转身冲着绿衣美人呵斥了一句,目光蓦地变得冷冽。
“奴婢一时疏忽,求万岁爷恕罪。”绿衣美人再次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元妃摇摇晃晃闪到一边,禁不住惊出一身汗来,俏脸瞬间变得煞白,她极力保持着脸上温柔笑意,袖中纤细的手却已经打起颤来。
“来人,把她带回宫中,关进宫监,听候处置。”皇上浓眉紧蹙,吩咐左右的护卫。
“皇上饶命,奴婢一时疏忽,不是有意的,皇上……”绿衣美人惊呼一声,瘫软在地上,手中几颗残留的珠子也撒落在地,艳红色的香珠血滴子一般在青石路面上跳跃着。
“咦?”子詹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快步走到那绿衣美人的身边,伸出小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在她的手心里,抽出了一根红色的丝线,“这就是你那串红麝珠的线吧?怎么——”
“啊——你胡说什么?”绿衣女子原本还在狡辩,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以侥幸逃过这一劫,谁知罪证被一个小毛头给抢了去,她也顾不得看那孩子的面目,便劈手去夺那丝线,同时手上用力,把子詹推倒在地上。
子詹吃痛,大叫一声:“哎呦,我的屁股!”紫鹃忙上前去,扶起了子詹,发现子詹的屁股底下又几颗红麝珠,原来是它垫得子詹的屁股更痛些。
早有护卫上前,把绿衣美人扭到在地,夺过了她手中的红线,交到皇上的手中。
“好狠毒的女人!”太妃此时站在皇上身边,看着那根红线,那原是专用来串珠串所用的丝线,应该是坚韧无比的,这根线的断口齐刷刷的,一看就是用利器割过,只有细微的一丝连接处出现了毛茬,可见断珠之事是有预谋的。
皇上的脸色铁青着,看着跪在地上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女人,沉声喝道:“你把朕当傻瓜耍?”
“奴婢不敢……”
“如果朕记得不错,你该是谨贵人宫里的人吧?”皇上说着,目光往一侧漂移,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战战兢兢的谨贵人仇锦华。
仇锦华立刻跪倒地上,顾不得路面上泥泞的雨水,哭道:“皇上明鉴,这贱人是臣妾宫中的宫女不错,但这红麝珠,却是元妃姐姐今儿才送她的!”
元妃大惊失色,立刻指着谨贵人尖声叫道:“你胡说!”
“放肆!”这样狗咬狗的滥戏没人愿意看下去。皇上一摆手,对边上的护卫道:“把她们三个,都给朕押回去。不用去宫监了,直接送大理寺监牢,吩咐王怀恩派人严加看管。”
护卫们答应一声,上前来把元妃,谨贵人和绿衣美人带走。
水溶一直咬着牙,愤怒的目光目送三人没了踪影,搭在黛玉肩上的手心里,汗水把她单薄的衣衫湿透。紫鹃早就拿了油纸伞来。在背后为二人撑起,挡住了逐渐变大的雨丝。
太后坐在掬月亭里,平静的品着茶,对外面的事情充耳不闻。原本,这也不过是她的主要目的,成败与否,她也没什么在乎的。
皇上看着三个妃嫔被带走,心中的怒气并没有减少多少。只是看着细雨中相依而立的水溶夫妇,心口又隐隐的疼痛起来。
“皇上,雨大了,快进去吧。”太妃看着皇上慢慢苍白的脸色,和他不着痕迹恩在心口的手指,抬起手,挽住他的手臂。这孩子,跟皇兄太像了。
“嗯,皇姑母请。”皇上转身,和太妃一起入亭,看上座上淡然品茶的太后端坐在那里,便上前躬身施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上一来,这北静王府的园子更是热闹了。外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太后笑笑,抬抬手示意皇上坐在她身边去,又疼爱的看着他,轻声问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可是哪儿不舒服?”
“没事,朕听说太后高兴,来北静王府中赏园,所以特来凑个热闹。不想还没落座,便看了一出谋害北静王子嗣的好戏。”皇上也淡淡的笑着,看着太后的目光别有深意。
“哦,你说这话倒是提醒了哀家,张德喜,哀家给北静王妃准备的礼物呢?”太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声叫张德喜。
“在这儿呢,太后。”张德喜捧着一个黑檀木的盒子上前来,躬着身子,等候太妃吩咐。
“嗯,林王妃,这是哀家送你的礼物,盼着你给北静王府生个小世子,也让你母妃尝尝抱孙子的乐趣。”太后呵呵笑着,一张老脸似展开的菊花。
黛玉忙上前行礼,谢恩后,接过那个黑檀木的盒子。
“看看吧,看喜不喜欢。”太后微笑着说道。
黛玉回头,把盒子交给水溶,然后抬手将盒盖打开,却见里面是一块一尺见方的白玉山子,雕刻的是‘竹下品茗’,雪白的和田玉上,精雕细琢,一对品茗的老人神态悠闲,举止文雅,身后的竹林葱茏茂密,脚下的泉水线条流畅,似乎还能听见咕咕的泉声。最难得的是,那竹林上端,茂盛的竹叶上,白玉之中带着些许翠色,乃是玉中翡翠。十分难得。
皇上坐在太后身边,虽然离得远些,但也能看个大概,心中暗暗诧异,为何母后这次出手如此大方,竟然送了这样一个价值连城的东西?如今北王妃尚未生产,不过是怀孕两个月有余而已,按说也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日子。此时送这个,那待人家产下麟儿之时,又当送什么呢?
但黛玉素来心系,在仔细端详完这块山子之后,脸色苍白,脚下一晃,甚至有些站立不稳。
水溶感觉到身边的人一晃,忙腾出一只手将她扶住,轻声问道:“玉儿,不舒服吗?”
“没……没事。”黛玉把心中的惊慌压下去,稳了稳心神,对着水溶轻轻一笑。
水溶的心又揪了一下。好久没见到过黛玉这样苍白无力的微笑了,恍惚中,水溶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王沐晖的母亲突然晕倒,众人慌乱后,她对自己那一下客气的微笑。
“来人,请云太医到紫竹舍。”水溶回头,吩咐了一声,把手中的沉檀木盒子交给了紫鹃,“好生收着,本王回来还要细细的欣赏。”
“是。”紫鹃答应一声,抱着盒子转身下去。顺便去请云太医。
“太后,皇上,宴席已经齐备,还请太后和皇上及众位娘娘登船游湖。”水溶转身,对着上位躬身行礼。
“哎,对,咱们登船游湖去吧,哀家在这儿等了好久了。来,琴儿,扶着哀家。”太后说着,抬手扶住了宝琴,手上略一用劲,宝琴忙低下头去,听话的搀扶着太后起身。
“妾身略感不适,稍有失陪。请太后恕罪。”黛玉心中的确不舒服,太后赏赐的东西如针刺一般扎在心头,让她心绪不宁起来。
“溶儿,你陪玉儿去紫竹舍歇息一下,请太医给玉儿把把脉,太后和皇上,有母妃和你妹妹陪着呢,总是一家人,太后和皇上也不会怪罪你们。”太妃脸上微笑着,心中着实担忧的很。谁知道刚才那一下子,有没有惊着自己的宝贝孙子?
水溶答应一声,和黛玉一起,目送太后皇上等人慢慢登上那只楼船,方转身往紫竹舍的方向而去。
因天朝地势,西高东低,境内倒有大半州郡濒海,皆多河泽湖泊,国人长擅治舟。
舟上构建数层,玲珑如楼,号称“楼船”,制舟之技良闻诸国。这御舟自然极为宽敞明亮,宝顶华檐,飞牙斗拱,如同一座水上楼台。
飘荡湖中,丝弦歌舞借着水音更显飘渺悠扬,眺望两岸杨柳垂碧,夹杂无数的灼灼繁花,不远处轻笼在烟雨里层叠楼台,在濛濛细雨间便如一卷最完美的画轴。
皇上立在这精致奢华的船头,看着那边一片紫竹林,心中感到一阵阵的不安!(未完待续)
北王府莺残燕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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