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发现齐阳说过的很多话他一时间是无法消化的,他像是个只会死记硬背的孩子,在当下只能选择记得,但无法选择理解,只有在后来遇到问题或者是长此以往地带着这些话生活下去才终有一天能够顿悟开来。这一次齐月似乎也陷入了如此的为难中,但所幸他和他的潜意识都在听着这段话,于是首先反应过来的是王耀祖。他率先开口道:“所以,在你的心中,齐月第一次没有办法逃跑成功是必然的,因为他无法脱离对王耀祖的依赖独自成活。”
齐阳点点头:“是的,我觉得在精神上他无法选择优先照顾自己的安全,对于那个时候的齐月来说,王耀祖跟自己之间的关系性大于自己生命的安全性,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无法逃离。”
王耀祖笑道:“原来那个时候的枷锁不在山里,是我在你的心里上了一个捕兽夹。”
齐月反应过来两人的意思,原来如此,当年的他之所以选择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回到那个山内基地正是这样的原因。他选择了与王耀祖之间的关系,所以他选择用说谎的方式来维系这份关系,但年幼的他没有办法好好编造一个完美的故事,或者说所有编造出来的谎言总有不完美的地方,于是他的谎言被戳穿,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丢失这份关系的结果。那么放到现在来看,这层死亡对于当年,甚至是现在还在面对死亡的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想到之前王耀祖说的话,里面有两个齐月在辗转反侧间也想过无数次的字——解脱。他的死亡本应是所有人的解脱。
其实齐月会这么想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要他一死,所有事件都能迎刃而解,就连他的母亲也能就此解脱,放下心去重新过自己的日子。如果是过去的齐月,这么想似乎没有任何问题,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他所在意的人,或者是在意他的人,他的世界,就是一片简单的“无”,对应着他的精神世界倒也算是里表如一。
那到底是从哪一个瞬间发生了改变呢?
是因为和齐阳的相遇吗?
他明明从刚被救出的那一刻就跟齐阳相遇了,但在之后的几年中,齐月都没有从“无”的世界中走出来过,直到成年后跟齐阳的再次相遇,他的灵魂才半个半个地出现在那一片虚无中。明明第二次的相遇是如此地平淡,第一次的相遇才像是英雄电影的开场一般刺激非凡,为什么偏偏这个第二次才让自己有了改变?齐月说不明白,他也想不明白,很多时候感情是一个没有具体时间节点的东西,从某一瞬间开始人们才意识到自己的改变,但当他们回忆之前的每一个瞬间,似乎改变又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的。所有人都热衷于给感情定下纪念日,但所有的纪念日又只标记了行为而没有标注爱,这让每一个纪念日看上去正确又无比模糊,齐月无法回忆起是到底是哪一个瞬间才让这第二次的相遇造成了这般惊涛骇浪的变化。他问自己的潜意识:“我不想如同王耀祖一般解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你是想问,你跟这个世界产生联系,是从那一瞬间开始的?”这个问题似乎也没有问错,提问的方式虽然有所不同,但从更为深层的角度而言,的确是这样的。齐月跟这个世界有了联系,所以他不再想从这个世界解脱,就如同第一次的逃跑一样,他和王耀祖之间产生了联系,所以他也不想从那个实验室逃走一样。王耀祖告诉齐月,“从你出生的哪个瞬间开始,你就跟这个世界产生了联系。”
齐月说:“这不可能,我跟我母亲的关系非常糟糕,应该是说我在遇到王耀祖之前,跟所有人的关系都非常糟糕。”
王耀祖笑道:“但是你依旧对母爱抱有幻想,应该是说,在潜意识里,你也认为你的母亲可能并不是全然的不爱。”齐月想到那个费劲力气需要自己亲手拼装的全新婴儿床,他在潜意识的深处留下了对这个床的印象,王耀祖继续说道,“不止如此,不止是婴儿床这么简单,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对自己的名字也有着同样的疑惑,安其远。”
他开始回忆遥远的过去,很多老师在叫学生的时候会将他们的名字读得很快,而每一次连读起来,安其远这个名字都有了另外的一种声音——安全。他的名字总是读起来像安全的发音,他也因此时常被班主任猜测是个受到溺爱的孩子,毕竟他名字似乎只要自己的平安就好。齐月想到这里,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又似乎是想要哭,就在这哭笑不得之间,他想到齐阳之前说的话:安洁容想要爱他,但是她不会,因为她也没有被真正地爱过。
齐阳感知到他情绪的波动,忍不住抱住他,用精神力撑起保护的屏障来,他知道在这一刻齐月终于彻底从内心深处承认到自己可能被母亲爱过的事实,他也终于认清原来母爱的缺失并不完全是自己的悲剧,更是母亲的悲剧。齐月一时间不知道这种哭笑不得的情感应该如何宣泄,只能捂着脸半是痛哭半是苦笑地挣扎着。齐阳问他:“我知道你很难受,因为承认一份理智不愿意承认情感是很难的。”他看向王耀祖,“我想先带他离开。”
王耀祖抿了抿嘴:“可是他没有时间了。”
“我知道。”齐阳慢慢淡出精神世界的幻想,他在现实中再次拥抱了失声痛哭的齐月,“我知道。”
第238章 舍不得
第3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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