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凝见太子殿下和流云姑娘牵着手有说有笑的,忐忑的心安了下来,只远远的跟着不去打扰他们。
回到滴翠轩,流云想起先前子谦送来的绿萼梅,笑道:“呆会儿给你看样好东西。”
“什么东西?这屋子里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他笑,心想着莫不是她偷偷做了什么香囊,钱袋给他?
“你看了就知道了。”流云故作神秘,拉了他进屋,转过隔扇来到书房。
“看,这盆绿梅怎么样?我想着你喜欢梅花,特意在这里设了个花架,放在这供你观赏……”流云指着那盆绿梅得意的说着。转看太子,却见太子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直着眼,跟见了鬼似的。
流云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感觉。
“把它给我扔出去?”他咬了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迸出来。
流云下意识的问:“为什么?”
他看她,眸光里没有一丁点温度,语气森冷:“叫你扔了就扔了,没有为什么。”
流云感觉到自己的发抖,他冰冷的目光,冰冷的话语抽走了所有温暖,让她如堕冰窖,这个房间里,家具上的图案是梅花,摆设上有梅花,墙上挂的是梅花,妆奁里还有梅花簪,梅花钗……他把她安置在一片梅花之中,却容不下一株活的梅花。
“这盆梅花让你想起了那个人是吗?梅花是她的最爱是吗?只有她可以拥有梅花,其他人都配不上梅花的高洁是吗?还是你们曾经在梅树下山盟海誓,梅是你心中最美好的记忆,也是最痛苦的回忆是吗……”一连串的话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心很冷,颤抖个不停,好像有一种压抑了很久很久,却是她陌生的情绪涌动着如即将喷发的岩浆,不喷发则会灼烧自己,喷发了,又会烧到另一个人,然而,她控制不住。
他怒吼一声:“住口……”
住口?她说到他的痛处了?停不下来了,她冷笑:“我不也像她吗?不就因为我长的像她,你才把我留在这滴翠轩的吗?这里到处是梅花,到处都是她的影子,连我也是个影子,你为何不干脆把这里全砸了,把我也扔了出去岂不省事?”
“我叫你住口。”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到不顾会伤到她。他的眼睛赤红,有愤怒,还有她估量不出,探不到底的悲伤,正是这样一种近乎绝望的伤痛刺痛了她。她一直都在忽略被人当成影子的感受,她来这不过是为了救傅家,当什么都无所谓,然而,这层窗户纸终于还是捅破了,他的反应,让她深切的体会到尊严被践踏的痛苦,这是一种羞辱,而她是自取其辱……
流云奋力甩开了他的手,大力的以至于自己一个踉跄。
她背靠在十锦梅花槅子上,悲愤的看着他:“我把我自己扔出去,你该满意了吧?”转身就要走,他一个箭步追上来,手掌似铁钳一般捉住了她的臂膀:“你哪也不准去。”
流云挣扎着:“你凭什么管我?我是你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影子是随时都会消失的吗?夜来了,影子就不存在了……”
“你说的什么废话?”龙昊天毫不费力的将她拽进了卧房,把她摔在床榻上,狠声道:“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最好别惹我,不然,后果自负。”
“龙昊天,我也警告你,我的心情也很不好,我已经不及后果了,今天要么我离开,要不就我死,你别想我再做那个人的影子,我就是我,傅流云。”流云毫不示弱的与他针锋相对,是的,都豁出去了,谁还怕谁?
“你……”龙昊天气恼的说不出来,他的思绪乱的很,都是那盆梅花。龙昊天转身进书房,抱了那盆绿梅走出房间,用力摔到院子里,一声巨响,花盆碎了,花枝断了。
素凝和小允子听到这么大的动静,急忙跑了过来,见太子殿下一副要杀人的模样,都吓的缩了缩脖子,好端端的,这整的又是哪一出?
流云冲了出来,看见一地的碎瓦残枝,这是子谦送给她的,而她还想着能讨好他……
“看好她,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龙昊天回头凛了怔在门边的傅流云,冷声吩咐小允子,他不能呆在这了,不然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小允子不明就里,看流云姑娘也是面无人色,两人不会是为了一盆梅花吵架吧?
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龙昊天背着手大步离去。流云沿着门框慢慢蹲下,抱着膝,低着头,想哭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所有的温柔都是假的,他的笑,他的宠爱,都是给另一个人,而不是她,如果有一天他不需要用她来弥补缺憾,用她来麻痹自己,那么,也会像扔一盆花一样的把她丢弃吧!
“姑娘……”素凝小声唤她。
“我没事,把地上收拾了吧!”流云闷声说着,一动也不动,素凝陪了她一会儿,还是去拿扫帚畚箕清理地上的泥巴。
流云茫然的走回到卧房,就这么和衣躺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离开他。可是,她却走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一直清醒着,还是迷糊了,好像素凝来唤过她,为她除了鞋袜,为了盖了棉被,她只是一动不动。
高公公接到报告,说太子殿下在书房砸了许多东西,大发脾气,谁也不敢进去,太子正在气头上,谁敢去触那个霉头?
高公公听了没急着去太子书房,反倒先来滴翠轩来问小允子,小允子就说,太子和流云姑娘因为一盆梅花吵起来了。高公公拂尘往手臂上一搭,微微点头,心下了然。这才去到外书房。
书房里已经一片狼藉,该砸的都砸了,不该砸的也砸了,高公公拨了拨脚下的碎瓷片,这都快找不到落脚的地了。
一本折子如刀片疾飞过来,伴随一声怒喝:“滚!叫你们别来烦本宫……”
唷……高公公眼疾手快,伸手一抄,折子稳稳拿在手里,哎!要是换做小崔,只怕脑袋被削去半个,太子殿下今天这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殿下,是老奴。”高公公小声道。
龙昊天倚在大椅子里,睨了他一眼,刚才没听见惨叫声,他就知道是高公公来了,高公公原是伺候母后的,他六岁那年,母后将高公公派给他,高公公就一直跟在他身边,教他武功,保护他安全,所以,对高公公,他不能像对一般下人那样对待,打从心底,他还是很敬重高公公的。
高公公把丢在地下的折子一本一本捡起,弄整齐了摆回桌案上,崔公公则适时的送上一杯安神的六安瓜,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殿下,听老奴一句话,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高公公
龙昊天心中的怒气霎时都被这一句话掏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伤。过去的,好无奈的一个词,过去了就再也追不回了。
“殿下,您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何苦呢?只有放下心中的包袱,您才能真正得到快乐,殿下,人不能总活在过去,而是要活在当下……”高公公好言相劝。
活在当下,怎么个活法?过去如影随形,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如何舍得忘却?可美好的记忆伴随的又是让他午夜梦回都会心悸的痛苦回忆,一切的一切已经如腐骨的毒药侵蚀了他的身心,无法剥离,爱的越深,痛苦也越深。
“殿下,请恕老奴直言,殿下若是只把傅流云当成月华郡主的影子,那么请殿下就将她当做一个影子,切莫陷了进去,倘若殿下喜欢的是流云姑娘,那么,就要把月华郡主忘了,不然……”高公公顿了顿。
龙昊天冷冷道:“不然如何?”
“倘若有一天悲剧重演,殿下不一定能再找得到这样的影子。”高公公保持着平和的语速和语气。
龙昊天心头一震,悲剧重演?不,他无论如何不会让悲剧重演,他不要失去流云,绝对不可以……
“今天要么我离开,要么我死,我再也不要做那个人的影子,我就是我,傅流云……”耳边回响起流云话,她那受伤的神情。
“小允子说,流云姑娘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叫她也不应,都不知道怎么样了。”高公公偷偷看了太子一眼,小声说道。
心立时怦怦急跳起来,她该不会寻短见吧!龙昊天倏然起身:“本宫去看看。”忙不迭就走了。
高公公看太子急冲冲的背影笑着摇头,看来,太子殿下已经陷进去了,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龙昊天见流云和衣躺在床上,心中一颗大石落了地,来的路上,他还真怕进门会看见让他无法承受的情景,还好还好……
“云儿……云儿……”龙昊天小声唤她。
流云听见了,不予任何反应,他不是很绝情,很狠心的吗?东西砸了,人走了,多么干净利落,多么肆意潇洒,那么现在又来做什么?他以为她又是什么?影子还是猫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龙昊天,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若再理你,我就跟你姓了。流云心里愤愤的想。
“云儿,我知道你醒着,你可以不用理我,就听我说。”他坐在床边,低着头,望着锦被上寒梅弄雪的纹样,思绪如一线风筝,飘忽着回到八年前。
“月华是信阳候的女儿,七年前,也是蒙人入侵,庆州一役,信阳候一家与庆州共存亡,只留下了月华被一名副将护送回了京都,太后感信阳候满门忠义,封月华为信阳郡主,留在了身边,那一年,月华也是十五岁。我对月华,几乎是一见倾心,正好,那年太后要去西山感恩寺礼佛,让我随行,在山上七七四十九天,我和月华天天在一起,我听她说北方的战事,听她说她的父亲是如何应用杀敌,云儿,你不知道,月华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孩,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她,她说她最爱的是梅花与牡丹,多年后,我才领悟,出身将门的她,有着豪爽的性格,更有一颗冰清玉洁的心,总之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本想,等她再长大一些,我就向太后请求,让太后做主把月华嫁给我,没想到,三弟也爱上了月华,为此,他与我势同水火,他明知道月华喜欢的人是我,可还是不肯放弃,只要月华一天没嫁人,他就一天不放弃,月华备受困扰……后来有一天,月华突然哭着来见我,说,昊天,忘了我吧!我急了,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只是哭,却无论如何不肯告诉我。我气急了,心想,一定是三弟在背后搞的鬼,就要去责问三弟,月华死死的拦住我,说,你别乱猜疑,不是这样的。我只好安慰她,为了以防夜长梦多,我准备向太后言明,让我们完婚,结果……就在那天,宫女来报,说月华郡主不见了,我们四处寻找,最后在梅林里找到了她,她……吊死在一棵梅树上,那棵梅树是我们经常相依的地方……”他说着语声哽咽到无法继续。
流云不自觉的坐起了身子,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他用梅花图案来怀念月华,却没有办法看见真实的梅花,只怕是他一看见那盆梅花就想到了月华死时候的模样,的确,看见自己最爱的女人吊死在梅树上,这中视觉上的冲击,心灵上的打击,就算是铮铮铁骨也会承受不住的吧!而且听他说来,月华死的很蹊跷呀!
流云掏出帕子,碰碰他的手,塞到他手里,他也不拒绝,拿了抹了眼泪。
这是流云第一次见到男人哭,以前明俊他们哭不算,那是小毛孩。所以现在她有些无措,搜肠刮肚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云儿,我不是故意要发火,那一刻,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黯然的低着头,不敢抬头,怕她看见他的泪眼,男人哭是很没出息的事,月华走的时候他哭过一次,一个人躲在那棵梅树下,打了树干几百拳,然后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痛惜这么一个美好的生命戛然而止,痛惜一段刻骨的恋情无疾而终,痛恨他连月华为什么要死都不知道,痛恨自己居然没有保护好她,痛,痛,痛……恨不得杀了自己。
流云点点头,轻声道:“我已经不介意了。”月华都已经死了,她跟一个死去的人争什么呢?
“你,后来知道月华为何寻短见了吗?”流云犹豫着,还是问了,终是太好奇。
他沉默片刻又道:“后来,他查到月华寻短见的几天前,召过太医,不过,他迟了一步,太医被人杀了。杀人灭口,他苦思冥想,只有一个可能,月华的病是个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再后来,他查到三弟龙擎天在他之前找过太医……”
“你怀疑月华的死和谨清王有关?”流云惊讶。
“我不能确定,可是月华之前从不离身的一块玉佩不见了,我在她房里到处找都找不到,这说明有人故意拿走了玉佩。”
流云听到玉佩两个字打了一个激灵,问:“是什么样的玉佩?”
龙昊天微眯了眼,望向前方虚空处:“一块五彩玉石的玉佩,有红黄青蓝绿五色,绚烂的如五彩霞光一样美丽,是父皇赏赐给她的,说是只有月华才配的上如此稀世珍宝,我记得当时周贵妃还狠狠的嫉妒了一场。”
流云再次震惊,她和月华不仅容貌相似,而且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一对玉佩,一块送进了宫里,到了月华手上,而另一块落到了她手上,这是什么缘分?当真是天意吗?如果这样所的话,那块玉佩并不是谨清王拿走了,不然他不会要她来找这块玉佩,那么又是谁呢?那个人为什么要拿走玉佩呢?难道玉佩上有什么秘密,会泄露月华真正的死因?一团迷雾……
“云儿,你不生气了吗?”龙昊天觉得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心里反而轻松了很多,她一直嚷嚷着她是月华的影子,可是他知道,她已经不是了,因为她的出现,他对情爱的感觉如同枯死了多年的枯木,又开始萌芽抽穗,因为她的出现,再一次让他感受到了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只要想到那个人,想到她的一颦一笑都会让人心跳加速的感觉,她不是影子,而是另一个存在。
流云回过神来,摇摇头,他的眼睛还是通红的,流云下了床:“我去给你打热水,你敷敷眼睛,不然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这回轮到龙昊天愕然:“这个女人,是在嘲笑他吗?”心里却是柔柔的,暖暖的,她之前之所以这么生气,是因为吃醋吗?是因为在乎他吗?是就好了,突然好想向她求证,是不是这样?可是,他是太子吔……算了算了,胡思乱想什么,反正她已经是他的女人,跑不掉了,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证实。(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太子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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