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关羽水淹曹军,生擒于禁。便整顿大军,乘着水势未退,来攻樊城。其时江水暴溢,白浪滔天,城墙离水面不满丈余,荆州军四下船筏云集,鼓噪动地。曹仁与众军将,皆看得胆战心惊。吕常道:“于禁援军覆灭,城池为水浸泡欲塌,事已至此,莫若弃城突围。”曹仁沉吟未决,满宠道:“吕常可斩之!受命镇守襄樊,岂可畏敌而走?且今敌势正盛,若是让城而走,此间委与贼人,岂能乞生?莫若激励士众,坚守城池,以遏其锋锐。山水骤来,岂能久乎?”呼延灼亦道:“末将愿以项上人头,保樊城无事!”曹仁顿悟:“若非伯宁、炎之提醒,险误大事。”便召集众将,沉白马为誓:“我奉王命把守此地,当与樊城共存亡,我若有偷生,汝等尽可诛之!”众将皆应:“愿随将军!”曹仁便叫城头安排弓弩把守,又叫城内老幼百姓,担运土石填塞缝隙。关公催兵攻打,曹仁亲冒矢石,与众将并力守把,死伤惨重,终无后退。关羽亦亲提兵猛攻,两边拼死对决,鏖战数日,樊城终于不破,而秋水渐退。
关羽猛攻樊城不下,马良谏道:“今秋水退低,再难乘船攻城,不如暂休兵屯驻,整顿士力,以备再战。”关羽从之。于是在樊城周围连营数十里,整顿兵马。其时,关羽本部荆州军数万,又有四方归顺及于禁部下降兵,日费粮秣无数。于是差遣杜迁回荆州催粮。
杜迁回到荆州,先见了糜竺,交割粮草。糜竺道:“此处新收到粮草十万斛,可先发去,我再设法搜集。”杜迁拜谢。糜竺又道:“你可往公安,看吴加亮处粮草如何。”杜迁心中大喜,便往公安而来。见到吴用,吴用问道:“关羽那边战况如何?”杜迁说了,吴用叹道:“关云长果世之虎将也!若不除之,刘备的基业尚难以谋取,更莫说汉室江山了!”遂吩咐杜迁道:“如今关羽一军兵马甚多,粮草匮乏,你可主动请令,往各处征集,却如此如此”一面又付与锦囊一个,叫带回与刘唐同看。杜迁受计,又从公安领取了粮草八万斛,一同往北去见关羽。
杜迁赶回襄樊,已是九月中旬。关羽闻催得十八万斛粮草,摇头道:“我这里四方归附如流,十八万斛粮草只供得十数日,如何是好?”杜迁道:“将军稍安,待末将带些精干士卒,再去搜罗。”关羽道:“如此甚好。”于是教杜迁引军三千,自去搜罗粮草。那杜迁得了吴用吩咐,却径直去了湘关。原来湘关附近一带,田土肥沃,本处地形又平坦,有粮草数十座。东吴原在那里囤积了米粮二十万石,杜迁引兵到关下,不由分说冲进去,一发劫了,正是梁山本行。然后浩浩荡荡,运回关羽大营去了。
于禁军覆灭讯息传到许都,又报说宛城一带黄巾余党蜂起,皆打关羽旗号,许昌、洛阳尽皆震动。曹操惊得手足无措,急召群臣相议。王朗道:“如今关某锋头正盛,莫若迁都邺城,以为万全。”曹操有赞许意,蒋济急谏道:“不可!于禁军败,不过谝师小挫,无损大局;征南勇武能战,樊城必然无忧。今若迁都以避,人心先散,则黄河以南,尽非国家所有也。”司马懿道:“关羽为人骄纵,今既得势,东吴孙权必不喜。大王一面调兵增援樊城,一面等江东消息可也。”曹操附额道:“非二公提醒,几误大事!”转问班下众将:“谁愿去救樊城?”徐晃挺身出道:“末将愿去。”曹操大喜,点兵三万,令其速去:“孤当发六军为将军后援也。”
再说东吴孙权,闻说关羽水淹曹军,生擒于禁,威震华夏,心下也有些震恐,召诸人商议。陆逊道:“既然如此,可发兵攻取荆州也。”诸葛瑾连谏不可,孙权尚犹豫未决,忽湘关守粮官急冲冲奔入哭告,说关羽令将把四十万斛米粮尽数洗劫一空,杀死守粮官兵、民夫数百口。孙权闻言大怒:“关某欺孤太甚也!”遂计议出兵。诸葛瑾苦劝道:“同盟之好,不可破裂,否则曹贼渔利也。湘关之事,想来定出误会,望主公息雷霆之怒,谋长远之策。”孙权怒道:“以大夫之见如何?”诸葛瑾道:“某闻关公有三子一女,其女名凤,年方十二岁,正与吴侯长公子年岁相若。某愿往樊城面见关羽,做媒说亲。若是关公应允,足见盟好之心。若是不允,再动兵未迟。”孙权未置可否,陆逊道:“诸葛子瑜此言也好,先往说亲,可懈怠关某之心也。”于是孙权便遣诸葛瑾往樊城说亲,一面飞书吕蒙,预备起兵。
诸葛瑾兴冲冲赶往樊城,见了关羽,说明吴侯约婚之事,关羽大怒道:“虎女安肯配犬子乎!”将诸葛瑾赶出营去。诸葛瑾一番好心,落个没趣,也只得怏怏自回南徐。孙权闻关羽言语,亦怒道:“既如此,孤亦不讲甚同盟情分了!”便叫吕蒙准备进兵。程普道:“今关羽虽出,公安有梁山军屯驻,强兵猛将甚多;江陵亦有潘睿、糜芳大军屯驻;又闻刘备遣义子刘封引军自川入楚,沿江又有烽火台,恐难急下。”陆逊笑道:“此不妨。某有一计,叫关某自去藩屏,荆州拱手奉上。”便安排数百个精干小校,前往樊城、荆州两处,散布谣言。
原来关羽自擒于禁以来,屡攻樊城不下,却把周围县邑,大大攻略。宛城有悍民侯音、孙狼,聚众万余人,响应关羽,关羽封为中郎将,便叫在北面张扬声威。又得了杜迁劫来的东吴米粮,粮草暂时不愁。只是手下原班士卒久战疲惫,新招收的又是鱼龙混杂,甚不得力。正在踌躇之时,忽闻军中传言,曹操亲提大军,欲出许都,来救樊城。又闻说东吴孙权乘曹军西向荆州,已调吕蒙率大军转往濡须口,准备攻取徐州,陆口守将换作陆逊。关羽闻之大喜:“既然吴兵东去,荆州无忧,则可把那边人马调来,一举攻下樊城,再图许昌!”马良谏道:“说吴兵东去,未知真假,若是先把荆州驻留人马调空,非明也。万一有失,追悔莫及。”关羽不以为然道:“老夫在樊城,吴儿何敢窥测荆州?且沿江烽火台连环相接,万一吴兵入寇,我这里十万大军即刻回师南下,岂得有失耶?”遂差人往荆州,调原先糜芳、潘睿手下军马、吴用手下梁山军并西川新来的刘封人马,俱赶往樊城来助战。
调令到江陵,糜竺大惊道:“关侯在樊城如许人马,尚嫌不够,又要抽调荆州守军耶?万一东吴入侵,如何是好?”急请糜芳、潘睿、吴用、刘封等人商议。潘睿道:“关侯身在樊城,却不管荆州死活了。若把人马抽去,我们这边怎生守把?若是丢了州郡,大王怪罪,又当如何?”糜芳道:“只是若不从,关侯发怒,也难担当。”刘封道:“吾奉父王和诸葛军师之命,只叫镇守荆州,为关侯后援,却未叫我北进樊城。关侯岂能命我哉?”糜芳摇头道:“说不得。公子你倒不怕,我辈岂敢逆关侯虎威?他与大王,又是金兰之义,只留我等两头不是。”糜竺问吴用道:“加亮看如何?”吴用叹道:“以俺看来,关公如此行事,若是东吴真往徐州出兵,则自然幸甚;万一有诈,只怕荆州难保。只是他军令既下,我等又怎可不从?偏生我梁山军中,近日疫病流行,儿郎里面十个病倒了六七个,哪里经得起跋涉?正想往交州请柴将军、士将军借兵数千以助防守。不想关将军却有此举。”糜竺见众人多有怨言,道:“既然如此,且把江陵之军分拨一半北援,却把此间众人意思,向关侯好生说明,请他明断。”众人散去。
关羽在樊城,正等着荆州援军,听得众人说法,大怒道:“梁山军染疫病,自然情有可原。可恨刘封黄口小儿,竟敢仗势拿皇兄之令压我,又有糜芳、潘睿两个匹夫,煽风点火,着实可恶!”遂令次子关兴,速携征东将军印信与宝剑,火速往江陵,调刘封兵马来樊城,违令者立斩!关兴得令,急急赶到江陵,说明来意,亮了剑印。刘封闻言,愤然而起道:“某奉王命,只守江陵。今若北伐樊城,不敢担责。关侯既亮剑印,要兵马只管拿去便是!”交割了兵符,一言不发,出门往上庸去了。糜芳、潘睿面面相觑,只好把江陵本处人马,又凑了数千与关兴带去。下来两个自喝闷酒不提。吴用在公安,闻知此事,召集众好汉道:“天下大势将变矣。”悉心准备,一面飞书往西川宋江、交州柴进两处,联络应付。
再说孙权在南徐,闻关羽果把江陵人马大半抽调到樊城,公安处梁山军又多染疫病,心中暗喜,便拜吕蒙为大都督,总督江东军马。先选精兵三万,以快船百余只,将军士尽埋伏于舱中,却选精干士卒,白衣扮作商贾模样,在外摇船。次以韩当、周泰、蒋钦、徐盛、丁奉、潘璋引军二万,随后接应;又令孙皎、朱桓、朱然引军一万取零陵,断绝荆州与交州联络;再令程普、黄盖、甘宁引军一万,取公安,抵挡梁山军。孙权自提军为后总应。
于是吕蒙叫白衣士卒扮作商队,逆水逶迤西行。夜来停泊江边,拿出钱物贿赂烽火台守把士卒。等到深夜,船舱中精兵齐出,把烽火台士卒尽数缚倒,不留一个。沿路如此进发,荆州毫不知情。一路通行无阻,直抵江陵城下,吕蒙选几个俘虏来的烽火台士卒,厚加赏赐,令其叫开城门。这荆州城中,因糜芳、潘睿等被关羽把兵马尽数抽调,心下不乐,懒得心细巡查;又未见烽火台报警,因此士卒松懈,毫不怀疑,便开了门。吕蒙一声号令,三万精兵齐出,登时拥入城中。城中只有数千人马,又无防备,立时大乱。糜竺在官署,闻声不妙,急急便服出西门。只听得城上城下,呐喊声大作,又望见江上一派火光。糜竺不知虚实,只得匹马单身,西投蜀中去了。糜芳、潘睿正在饮酒,闻声出来,已被吴军围住。两人惊惶无措,只好投降。吕蒙厚加抚慰。又从牢狱内放出于禁,加以重待。天未明,而南郡已易主也。
吴用、秦明等梁山军在公安,却是早有防备。天明时分,已知江陵失陷,又闻程普、黄盖、甘宁驱兵万余,杀奔而来。秦明暴跳道:“东吴贼兵,还敢前来,待俺引兵三千,杀他个片甲不留,以报桂阳之仇!”吴用笑道:“以我之军力,抵挡此一路吴军,并无困难。只是东吴大军在后,若是与他死拼,倒成为刘备舍命了。”便令全军撤往武陵:“与零陵徐宁将军互为犄角,以变接应。”一面传令,叫阮小二、阮小七与孟康把战船悉数退往油江口躲避,一面又遣心腹小校,急往樊城,给刘唐、杜迁送信,授以密计。
正在收拾,忽然大刀关胜闯入,问吴用道:“加亮军师,吴军占了荆州?”吴用道:“正是。荆州军马尽数在樊城,我等若死守公安,寡不敌众,故先撤往武陵,整备士力,以图后来。”关胜道:“如此则关云长将军在樊城如何?”吴用摇头不答。关胜道:“军师,某先前已陈,欲救关公,请军师”吴用止之道:“关胜将军,如今江陵方陷,北面形势难测。关公之殒,乃是千年天数,只不知如今我等闯入这后汉时期,可能改写。无论如何,暂且静观其变,或者关公得刘唐、杜迁二位兄弟相助,顺利突围;又或者刘备大军及时赶到,如此种种,均是天命难测。但将军若现在贸然行事,只恐无补。”关胜闻言,无语而退。吴用便叫整顿粮草辎重,出城南行。
行无二十里,东面烟尘大作,吴军追杀而来,当先正是甘宁。吴用令秦明上前交战。老将黄盖提双鞭出马,宣赞抵住。两边厮杀,不分胜败,程普见梁山军余威尚存,不敢进逼,于是先夺了公安,收兵回城。吴用也自率众赶到武陵屯扎。一面飞报西川、交州两处,请调援军。再说孙皎麾军直取零陵,却被廖立两个在城中坚守,吴军攻打竟日,损折数百军马,无有寸进,又被徐宁引精兵从别门杀出,焚毁云梯数架。孙皎见零陵守将厉害,只得退兵十五里安营。这一战,吕蒙白衣渡江,夺取公安、南郡。却得梁山军守把住了武陵、零陵两处,因此未得全功。孙权闻之,叫吕蒙整备军马城防,预备关羽回援。
再说关羽屯兵樊城,闻徐晃引军数万来救曹仁,心中不敢怠慢,召众将商议。当下关平出道:“若徐晃兵到樊城,恐曹仁杀出,我腹背受敌。现下宛城侯音、孙狼起兵,不如令其夺占城池,威胁徐晃之背;父亲这里再发兵一支接应,两下夹击,可破徐晃也。”关羽大笑道:“我儿此计甚好。”便飞书叫侯音、孙狼起兵,又令关平、廖化、伊籍引军一万五千,北上郾城,以为接应。自提大军数万在后支持。
徐晃兵马一路挺进,前至郾城,忽报有关平屯军相距。晃以天色黄昏,暂且住驻扎,召集副将徐商、吕建商议,徐商道:“我军虽有三万,多是新近征召之卒,未经磨练。关平乃关羽之子,骁勇善战,不可轻看。今既屯兵险要,可徐图之。”徐晃道:“此是何言!某奉魏王之命救援樊城,岂可畏敌裹足。且关平黄口小儿,何足道哉?”吕建道:“欺敌者难保无虞,将军多在意些。”商议未决。次日早晨,忽然飞马报北面侯音、孙狼军自宛城来袭我军后背。徐商、吕建皆大惊。徐晃哈哈大笑道:“天助我也!”二将不解:“今前有劲敌,后有强寇,将军为何不忧反喜?”徐晃道:“侯音、孙狼蕞尔小贼,不过是些劫掠村社,夺取钱粮之辈,关羽以之为援,我正好将计就计,一举破之!”便吩咐如此如此。
关平在郾城安营,忽报曹军北面来挑战,急急出马,见是徐商、吕建麾军而来。关平笑道:“鼠辈颇有胆也!”拍马舞刀杀出,徐商接住,战无三合,大败而走。吕建上前招架,五**亦败。两个回马便走。关平便叫追赶。伊籍道:“将军不可鲁莽。徐晃乃曹军名将,今未现身,只恐有诈。”关平道:“分明是北面侯音、孙狼军到,徐晃担心两头受敌,因此假作攻我,乘机遁去,不赶紧追杀,更待何时!”遂不听劝,与廖化两个引兵穷追。徐商、吕建一路败走,退入营寨。关平、廖化猛攻入营,徐商、吕建弃营而走,关平大喜,杀入曹军营寨,却见辎重粮草,一些全无。忽报曹军于沔水之滨又有一营寨,徐商、吕建已退入。关平、廖化闻言,再整军前往攻打。半途正逢侯音、孙狼引军前来,于是合兵一处,猛攻曹营。徐商、吕建在内坚守,关平攻打不下。忽见郾城营寨方向,烟火大起。关平惊道:“不好,本寨有失!”也顾不得再打曹营,急急回奔。待赶到郾城自家寨前,旗号已换,徐晃哈哈大笑,跃马而出。背后徐商、吕建尾随杀来,关平、廖化无心恋战,匆匆南撤,被两下夹击。那侯音、孙狼部下本是乌合之众,顿时大乱,自相践踏,死者十之三四,余多溃散。关平部下军卒,也损折三成,只得带了侯音、孙狼,去见关公。
关羽闻军败,大怒道:“徐公明乃我故交,今日如此无情,某当亲往会之!”遂留刘唐、士仁守樊城之围,自点精兵三万,前去交战。正是:方看雏鹰铩羽去,又见猛虎弄牙来。不知徐晃与关羽交战胜败如何,且看下回。
第三十三回吕蒙白衣袭南郡徐晃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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