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季风打开房门,沉默地站在那儿。
楚沐经过他身旁时动了动嘴唇,可又没能将那句在喉咙里翻滚的抱歉说出口。
房门被关上,走廊里一片沉寂。
以前不是这样的。楚沐靠在门上,没急着回自己的房间。以前,生病时的贝季风很黏人、很黏人,尤其黏他。
在楚沐的记忆里,那一年的贝季风生过两次病。
第一次是在寒假的最后一周,晚上暖气没开足,爱蹬被子的小少爷在睡觉时受了凉,早上醒来便有些低烧。那时,楚沐每天都会去隔壁帮他补习语文和物理。
两人坐在书房的长桌前,楚沐正在稿纸上书写错题的解题步骤,刚停笔抬头就见今天神色恹恹的小孩昏昏沉沉地晃着头,双颊因发热而泛出不正常的通红。
大概是难受得真的忍不住了,十五岁的贝季风委屈巴巴地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道,“楚老师,我头好晕,手臂好酸、腿也酸……”
楚沐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立时叫刘姨打电话给家庭医生。
“你帮我揉揉嘛。”贝季风撒娇地将额头抵上楚沐的肩膀,柔软的额发和炙热的吐息就蹭弄在楚沐敏感的脖颈上,但楚沐舍不得躲开,一下、一下从善如流地揉捏着贝季风酸疼的关节。
家庭医生上门后,很快给贝季风输了液。
【生病了为什么不早说?】楚沐坐在他的床边,在手机上打出这行字。
贝季风不满地努努嘴,“我要是说了,你就不来了。寒假这么短,我可舍不得浪费。”他眨着一双满含期待的眼睛望着楚沐,“楚老师,开学后我们就只能一周见一次了,你会不会想我?”
其实,只要贝季风不腻,楚沐很乐意每天放学都给他补习,而不是仅仅安排在周末,但他知道这不明智,也不可能。
【好好学习。】楚沐回答道。
贝季风笑了,“这题我会,你是不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楚沐放下了手机,微凉的手心盖上贝季风的眼帘——那是要他好好睡觉的意思。少年轻笑一声,乖乖闭上眼睛,又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了楚沐的小指,像是在防止他趁自己睡熟后离开。
贝季风第二次生病是在四月底,由于期中考试的缘故,他们暂停了一周的补习。
某个周五,贝季风突发奇想,说什么都要去一高的校门口等楚沐一起回潭景湾。楚沐向来拗不过他,只好让贝季风等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里,谁料小孩心眼还挺多,没老老实实地待在店里,却跑去楚沐必经的转角等人。
一场雷阵雨兜头盖脸地砸落,饶是贝季风撑着塔伞也抵挡不住如瀑布般的暴雨。
等楚沐终于出现时,贝季风早已冻得面色苍白,受了责备还不情不愿地抱怨,“楚老师,一点情调都没有,我在这里等你,我们就能多相处五分钟。这多出来的五分钟可宝贵啦,你还不知道珍惜!”
珍惜的下场就是贝季风半夜被刘姨送去了急诊,高烧不退加呼吸道感染。楚沐就是这时从刘姨的絮絮叨叨里知道贝季风只要淋雨就会感冒、发烧。
去探病的时候,楚沐的整颗心都在滴血,但那不仅仅是因为对贝季风的心疼,更因为愧疚。
那一天,如果他早去十五分钟,雷阵雨就还没落下,贝季风也不用在雨幕中等待。而在这迟到的十五分钟里,楚沐只是去商场换了一套衣服——一套本不应该穿在他身上的衣服。
“楚老师,我能牵你的手吗?”
哪怕半躺在病床上,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小少年都不知消停。
楚沐对着掌心呵了一口气,确定手心是暖的以后才握住贝季风没被插上吊针的那只手。
浅棕色的眼眸就那么亮晶晶地看着他。
“楚老师,在我病好之前,你能一直来看我吗?”贝季风请求着,“十分钟,不,五分钟也行。不然,你就在我家做作业,我保证不打扰你。”
牵着他的手的楚沐没能回答。
贝季风自顾自地呢喃着,“我只想看看你,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我好喜欢你的,楚老师。”
“你身上好香,像我妈妈在意大利种的玫瑰花。”
“陪陪我吧……陪陪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被轻浅而均匀的呼吸声所取代。
贝季风睡熟了。
后来,楚沐才意识到,或许就是从这一刻起,他下定了决心——只要是贝季风期望的,他都愿意为他去做。
他想默默地守护他的少年。
指针跨过十二点,楚沐还是没能睡着。
他了解贝季风,起码了解那个十五岁的贝季风——他照顾不好自己。当然,从十五岁到二十四岁,很多东西都变了,现在的贝季风或许根本不需要他自我满足般的关怀和照料。
然而,纵然有亿万道声音在阻止,楚沐还是下了楼。
“麻烦多给我一张房卡。”
打着瞌睡的值班前台被猛然惊醒,在看清楚沐的面孔时,顿时流露出兴奋的神色,“房、房卡是吗?几号房?”
“1208。”楚沐说道。
两分钟后,前台很轻易地将贝季风的房卡送到了楚沐的跟前。剧组在这里包了好几层楼,楚沐所说的房间号就在其中,至于到底是谁住哪一间——在这样的深夜,前台压根不会多想。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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