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她的视线,玄衣天子矜贵优雅地笑了起来,不过那笑容比看殷昊时要真诚许多。
殷昊善于察言观色,发现这一点后,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温柔了。
“带上侍从,莫走远。”
殷知云不敢深想,撩起裙摆起身往殿外走,她中途离场,又是女眷,只能从小门离开。
踏出门槛时,与一个红衣少年错身而过,殷知云猛地停住脚步,盯着少年的背影。
筵宴开始有一个时辰了,再过不久便要散宴,方子衿为何才出席?
他走的还是散宴后、女眷离开才会走的小道。
陛下不许他出现在人前吗?
殷知云纤手一紧,看见方子衿走至玄衣天子身后,心里一阵担忧。
近几日坊间流出一段谣言,被有心人编成了儿歌。
“娶男后、信佞贼、斩忠臣、葬社稷”,句句都是抨击当今天子的。
宣律中,七岁以下,虽犯死罪,非手杀人,皆不坐。
这句儿歌被肆无忌惮地宣扬出来,无法遏制,像是有一只手在背后操纵,蓄谋拉天子下马。
此等困局,非废后不能解决。
但这些都不是她能管的。殷知云咬了咬红唇,转身离开。
殿内喧闹,众臣都饮多了酒,或有人呼呼大睡,或有人引吭高歌。
林青青未饮几杯,用一场行酒令的游戏,引导众臣喝得酩酊大醉,便将殷昊此番调查细细道来,对着涉案官员一顿旁敲侧击,字字如刀。
半醒着的人吓个半死,半醉着的人脑子不清醒,林青青将一些似是而非的罪证说出个三三两两,这些人便当庭认罪,痛哭流涕,还有求着摄政王放过他们的。
认罪官员被带了下去,殷昊手底下的一些官员皆都凉了心头血。
户部贪墨横行,属户部尚书周不言心中最为震撼。
若陛下所言案件为真,那他手底下岂非没几个不涉嫌的官员?
这些罪证环环相扣,绝不是几个人能搞出来的。
周不言转头看向下座的两位户部侍郎。
一个心思单纯,睡得跟死猪没何两样,一个战战兢兢地弯着腰,就差把脑袋埋进桌子底下,在极力躲过陛下和他人的视线窥探。
周不言双臂发抖地置于膝盖。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若整个户部都是一群蛀虫,兢兢业业掌管户部、未曾参与浑水,却为小人作嫁衣裳的他,又如何逃过此劫?
他站队摄政王,证据又是摄政王提供的,此时澄清自身,陛下必定不信,还会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周不言好似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被寒得透心凉。
若是早前,他也随着反水摄政王的大臣,投入陛下麾下,便不会有此劫。
就好比座下那位呼呼大睡的户部侍郎,这郑凡舟早早投奔了陛下,如今该吃吃该睡睡,哪用得着像他这般胆战心惊。
兵部尚书李尚疏睃视在席的户部之人,同情好友周不言,也怀疑上梁不正下梁歪,对这位多年好友的清白还在不在存疑。
今日之后,他是不敢与周不言走动了。
李尚疏欷歔不已,心底更是沉重。
陛下与摄政王此番联手,歼的是贪官污吏,并无阵营之分,但显然摄政王这边的涉案官员偏多。
证据是摄政王找出来的,摄政王这般不谋私,让他大为惊叹。
摄政王值得钦佩,但陛下却不是善茬。
陛下此番动作,明着是信任摄政王,托此重任,暗地里是将摄政王推到浪尖,站队摄政王的官员意识到站队陛下更安全后,必生异心。
也不知摄政王要如何应对,他接过这个差事的时候,可有想到会引起这般轩然大波。
李尚疏摇了摇头。
躲不过去的,陛下下旨,摄政王只能接。
怪只怪,陛下太信任摄政王,信他为了宣国、会想尽办法拿到证据。
怪阵营不同,两人只能斗得你死我活。
李尚疏看向殷昊,发现他竟然还有些高兴。
殷知云离开前,殷昊脸色便由阴转晴。
林青青将他的“功绩”娓娓而道,大刀阔斧地处置那些昏了头而被炸出来的贪官,谈笑间便把他这边的势力搅成了浑水。
殷昊气也气过,却并不后悔,兴味浓浓地晃了晃手里的酒盏。
“陛下为臣举办的庆功宴果真不凡,此番作为,臣自愧不如,却倍感钦佩。”他抬高手臂翻倒空空如也的杯盏,冲着林青青挑了挑眉,示意林青青也将酒饮尽。
林青青笑了笑,对殷昊的气性有了新的认知。
她并未拒绝殷昊的邀酒,抬高长袖挡住酒盏,仰起头一口饮尽。
喝完,快速翻转手指,酒杯在修长的手指中眼花缭乱地翻转了两圈,行为不够庄重却有着朋友间的随性。
“朕希望摄政王玩得开心。”
殷昊望着林青青,笑容愈发真实,含着笑意的深眸邪魅惑人。
他如今三十岁,与十七岁的林青青多次联手,唯独今日心情最矛盾。
他欣赏小皇帝果决的行事作风,气愤他对待自己时的冷血无情,可最后却会因为小皇帝对他展现出的随性,而心生怿悦。
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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