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源原先是不能说。
    她怕一旦说了，大家会知道纪云惜和白韵秋的关系。
    怕当年偷走白韵秋女儿的事败露。
    如今这个秘密已经被揭开，纪源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
    可她能说吗？
    依旧不能说。
    纪云惜虽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对纪云惜也是有母爱的。
    她也希望纪云惜好。
    希望她一生顺遂，安乐无忧。
    恩宁见纪源迟迟不肯开口，忽然不想知道真相了。
    “现在不想说，最好一辈子不要说出来！算是你对云惜母女情分一场，最后的仅存的一丝善念。”
    纪源一阵哑忍，呆讷地看着恩宁，目光仓惶而茫然，发出的声音也是细弱艰涩的。
    “我……我有那么可恶吗？我是真心爱云惜。”
    她当年第一次见到云惜，那个粉扑扑的小女婴，一下子就爱上了。
    如果她的女儿还活着，也如云惜这么大，也会如云惜这么可爱粉嫩，讨人喜欢。
    那一瞬间，她觉得云惜就是她的女儿。
    是她那个一出生就死掉，还来不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叫她一声妈妈的女儿，换成另外一种方式来到她的身边。
    脑海里无端冲出一个念头，或许当年她的女儿没有死，阴差阳错成了白韵秋的女儿。
    那个小粉团子，就是她的女儿！
    她魔杖了一般，大脑昏沉沉的，似有另外一个灵魂附体，支配她的所有行为。
    她几乎记不起来，是如何趁着白韵秋出门买菜，抱走小云惜坐上离开云城的公共汽车。
    直到她找了一个距离云城很远的城市落脚，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多么荒唐的事。
    她有想过将小云惜还回去。
    可那个小粉团子实在太乖了，不哭不闹，和沐沐一样爱笑，一样讨人喜欢。
    居然还有人说，小云惜长得很像她。
    这让她更加坚信，小云惜就是她的女儿。
    当白韵秋给她打电话，问她有没有看见小云惜，小云惜丢了，她当时吓坏了，声音都是发颤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以为，白韵秋发现她把小云惜偷走了。
    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没有看见，心情不好先走了，白韵秋便相信了。
    那个时候，纪源的状态很差。
    刚离婚不久，孩子又死了，白韵秋很同情心疼她。
    她有什么反常的言行，都是不疑有他，觉得她是被孩子离世打击得精神反常。
    纪源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和小云惜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暗淡无光的至暗人生，一下子有了光彩，有了生活下去的动力。
    她再也舍不得把小云惜还回去。
    那就是她的女儿啊，她为什么还回去？
    她和所有朋友断了往来，沉浸在母女团圆的喜悦里。
    后来听说白韵秋又怀孕了，留下小云惜更是心安理得。
    恩宁已经不想深究纪源对纪云惜的母爱，有多少真心实意。
    纪源把纪云惜当成生命的唯一，用她以为的爱，爱着纪云惜。
    可纪源没有意识到，她的爱是枷锁，是束缚，会让纪云惜透不过气。
    爱一个人，要用她想要的方式去爱她，那才是真正的爱。
    “不可恶吗？我母亲到死都没有找到遗失的女儿，怀着这个遗憾离开人世！”恩宁的声音很冷，透着寒霜，让纪源浑身骤寒。
    “我我……”纪源脸色僵白，不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来让自己觉得没有那么负罪。
    她还想争辩一下的。
    她不想承认自己是可恶的。
    谁会愿意做坏人呢？
    “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对于我母亲的死，还知道些什么细节，最好统统告诉我！”
    恩宁觉得，纪源一定还知道点什么。
    纪源却彷徨地摇着头，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恩宁也懒得继续多问。
    纪源虽然可恶，应该还不会可恶到参与到母亲的死这件事中，大概是知道一些内情。
    “我只是猜测！我真的不知道具体细节！”纪源要崩溃了。
    压抑在心底多年的愧疚被翻出来，如同蚕食她身体的血盆大口，正在一点一点啃咬着她。
    恩宁忍着心痛，缓缓闭上眼，“云惜的年纪，你做了隐瞒吧？”
    纪源呜咽一声，眼泪掉下来，微微点头。
    一切都明白了。
    纪云惜被纪源偷走后，隐瞒了年纪。
    故而纪云惜才会觉得自己记事早，其实她被隐瞒了两岁。
    恩宁什么都不想问了。
    纪源不想说，问多了也撬不开她的口。
    等她自己想明白了，自然会说。
    可那些腌臜事，知道了又如何呢？
    已经发生的事，已经留下的遗憾愧悔，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不追究纪源拐带幼童，完全是看在纪云惜的份上，纪云惜不想她的母亲去坐牢。
    纪源的人生虽然悲惨凄苦，但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
    恩宁没办法做到原谅。
    恩宁关上车窗，启动车子，驶入汀兰苑。
    将哭成泪人的纪源远远甩在后面。
    到了家门口，恩宁看到艾维又去对门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
    有孩子用的用品，还有老人家的营养品。
    最近艾维似乎想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沐沐和纪云惜。
    他也在极力讨好着慕爷爷和奥特姆。
    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希望他们可以帮他在纪云惜面前说说好话。
    尽快答应他的求婚。
    慕爷爷很喜欢艾维，已经把艾维当成给自己的亲孙女婿。
    还经常说，艾维和慕家有不解之缘，这份姻缘是上天注定。
    艾维之前差点和慕雨成婚，现在又和纪云惜，艾维注定是慕家的女婿。
    艾维当然喜欢这话，但纪云惜一直不松口，对他也淡淡的，让他心里份外焦灼。
    生怕纪云惜因为纪源的反对，铁了心和他一刀两断。
    恩宁深深看了艾维一眼。
    一个在对门院子里，一个在车里，虽隔着距离，艾维还是高兴地和恩宁挥手打招呼。
    艾维现在对恩宁充满感激，还扬言以后恩宁就是他的亲妹妹，艾家也是恩宁的娘家人。
    可恩宁最近不太想见到艾维，尤其看到艾维那双如大海般蔚蓝的双眸，总是忍不住失神。
    艾维最近经过养护，眼睛好了很多，不会经常通红一片。
    医生说他，注意用眼，养护一段时间就能好，日后少用电子产品，尽量不要游泳。
    因为艾维曾经做过眼角膜移植手术。
    眼睛二次受伤感染的话，还要做一次移植手术。
    恩宁看着艾维洋溢着笑意的双眸，眼底一片悲凉和痛心。
    她死死握住方向盘，才压制住心底翻涌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