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正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做尸体美容师的工作。
    茶馆包间，田教授痛哭流涕不能言表，还是奶奶苏彤云告诉了许正原委。
    原来，田教授的女儿在高速遭遇了车祸，她是坐在副驾驶，没系安全带车祸瞬间被甩出了车外，然后她又被一辆半挂车给碾压了过去，直接头颅如同西瓜破碎。
    殡仪馆这边的尸体美容师建议她女儿的丈夫和家属做一个3d打印的头骨模型，如同真人，至于剩下的头颅碎片可以过后一起火化。
    但是田教授接受不了，她希望女儿能体面的走完殡仪馆这最后一程，可是那儿的美容师手艺都做不了完美的头骨复原，这不，她平时和许正奶奶相处的比较好，便找了过来。
    至于不去许正家里，她们没说，许正也猜到了，估计是因为韩芯怀孕家里又准备结婚的事情吧。
    看着田教授忐忑不安的目光，许正听完奶奶的话之后便立即答应了下来，这并不是多难的事情，只不过这种带血的头骨碎片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心里略微有点抵触，不过，他要做法医，这些都是他必须要忍受的事情。
    “田奶奶，您女儿的头骨复原我可以做，甚至头骨做完之后，美容方面我也可以做，只不过您要和殡仪馆方面说清楚，毕竟我这是抢人家生意是不。”
    田教授立即答道：“没关系，我们已经和他们谈好了，他们不会管的。”
    既然答应了下来，许正也不再墨迹，“田奶奶，那这样，今天晚上能做吗？我现在工作比较忙，也就晚上有点时间。还有，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找我一个同事一起，您放心，他是专业的法医，头骨复原方面也是老手。”
    “这当然行，小正你放心，多少润笔费奶奶这边先准备好。”田教授来之前就打听过了，长明能做头骨复原的除了尸体美容师，就只有法医了，只是还有个问题，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小正，听说法医做的头骨复原用的材料是什么来着？”
    其实许正并不清楚尸体美容师的工作，所以才准备喊上法医科的王东，“我们用的是黄色的塑料软泥在头颅内部做固定作用，到时候脸部用人工皮修复，头发嘛，这就得用假发了...”
    “小正，这个你不用讲这么慢细致，你就说说，你做完之后，会让...会让你唐阿姨和生前有几分相像？”奶奶苏彤云看到自己孙子在这谈起了细节问题，连忙打断了他，这孩子你再讲下去，非得让人家田教授奔溃不可。
    许正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太多了，老人家心里肯定又要难过了，西瓜皮可以复原，但里面的瓤....
    晚七点，雨花亭区大周路，殡仪馆，许正开车带着两位奶奶赶到的时候，王东已经等在了这里，他叫王东来，主要是让他协助处理头骨碎片。
    准确的说，是西瓜里的瓤。
    许正怕殡仪馆里面的尸体美容师没有处理，而他又没处理过，所以，喊上王东正好让他出一份力。
    王东是正式法医，这些工作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再说，过来还能跟着许正学习新鲜的头骨复原，何乐而不为呢。
    许正把王东给田教授介绍了一下，众人略微寒暄，便进了殡仪馆，他们这儿晚上肯定不加班，不过，田教授家属提前打好了关系，这儿的工作间给许正他们留了一间。
    看到田教授带着许正他们走进来，她们家留在这儿的家属都围了过来，又是一阵寒暄，许正和王东才进了工作间开始正式工作。
    关上工作间的门，许正松了一口气，“王东，幸好你今天有时间，要不然这事我还真不敢应承下来。”
    王东憨憨一笑，“许师傅，其实咱们有些法医私底下的外快就是尸体美容师，我之前也跟着一位师兄跑过来做过几次，所以，我还是有点经验的。”
    许正简直不敢相信，不过，法医和尸体美容师，这两个职业好像确实有些共同点，现在国家鼓励公职人员利用业余时间做一些兼职，王东他们的做法正好。
    “这可以呀，按你的说法，等我法医证下来，我也过来学习学习。”
    两人说话间，走到存放尸体的工作台，开始准备工作，许正主要是做头骨复原和尸体面容化妆，其他的他都交给了王东来处理。
    说实话，许正这个时候真的庆幸喊来了王东，有些地方他确实比自己更专业，不过，头骨还原这方面，还得自己做他的老师。
    两人互相合作，忙碌了三个小时，终于把压碎的头骨复原，许正又根据死者生前的长相用了专业的彷真人皮给她做了面容，最后戴上假发和仔细的化妆，基本上算是还原了九成死者的长相。
    等到田教授和其家人过来看了之后，从他们哭泣的声音许正便知道，今天的工作幸不辱命，他心里很有成就感，哼，给死者做3d打印的头罩，哪有复原头骨来的真实。
    看到他们这一家人围着死者尸体悲痛不已，许正便打算和奶奶以及王东偷偷的回去。
    只是刚要走出殡仪馆，一位戴着眼镜穿着蓝色衬衫的年轻人快步走出来拦住了他们，看到这人胸前挂着红色小牌牌，许正意识到这位应该是政府工作人员。
    奶奶苏彤云见到来人，立即客气的问道：“李秘书，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苏阿姨您客气了，我就是替领导传个话，他让我郑重的向许中队表示感谢，还有王法医，谢谢你们了，领导刚从京城回来，这不正在里面陪唐主任，所以...”
    “没事没事，我们这就是举手之劳，再说，田奶奶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这也是我应该做的。”许正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注意，没想到他们这一大家子还有位大领导，看奶奶的态度，这位领导地位不低啊。
    李秘书注意到许正说的话，这是硬扯老人之间的关系，不过，这种拉关系并不会让人反感，“许中队，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空的时候咱们常联系。”
    许正连忙点头，赶紧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二维码，他也听出了这位李秘书的意思，这是领导有时间要亲自感谢呢，这是好事，不管如何，今天算是赚了一个人情。
    不过，这位李秘书走的时候，还是从怀里掏出来一份红包双手递给了王东，王东心中苦笑的接了过来，他也明白，接了这红包，领导的这份人情，他一成也没有。
    但也不能不接，接了就要保证守口如瓶，这是感谢，也是警告，大家都是聪明人。
    许正见到王东接过红包便提出了告辞，出去之后，“王东，这么晚了，就不请你吃饭了，改天我做东。”
    “行嘞，许奶奶，许师傅，那我先回去了。”王东见到许正说话很随意，并没有因为他接了红包脸上有啥表情，便也放下了担心。
    送走了王东，许正和奶奶便离开了这里，一直到了车里，奶奶苏彤云才松了一大口气，她依靠在车座，歪头看了孙子一眼，“我就知道你小子能做，唉，奶奶以后再也不在外面夸你了，没想到还能碰到这样的事情。”
    许正笑了笑，“那不行，您孙子这么优秀，您不夸谁夸，使劲夸，让那些老头老太太们羡慕一下。”
    奶奶哭笑不得，“你呀就知道哄我，你能不知道那些老头老太太孙子孙女有多优秀？你不到正科，说实话，在他们眼里，排不上号。
    不过，通过今天这事，哼，他们这些老家伙，以后肯定更会巴结我了。”
    这次轮到许正哭笑不得了，他苦笑的摇了摇头，奶奶这个“更”字，他还真不知道咋说，“奶奶，这么多小老头您就没一个看上眼的？”
    “你奶奶我都一把年纪了，找啥老头，我以后就指望着重孙重孙女活了，你小子加把劲，两年一个，生完三胎算是完成了你人生大事了。”
    许正一个激灵，不敢再聊这个话题，“奶奶，今天这事您没给我小芯姐说吧？”
    “你放心，这事怎么能给她说，不过你田姨知道，对了，我都给讲过一回了，你都和小芯领了结婚证，不能再喊田姨韩叔了，要喊爸爸妈妈。”奶奶严肃的说道。
    其实这事，怎么说的，许正有点喊不出来，“我这是打算等到婚礼的时候再改口，这要是平常我突然改口，是不是非常突兀啊？”
    奶奶白了他一眼，“命由已造，行止由心。你要明白，你喊出爸爸妈妈，高兴的不止他们夫妻俩，还有你小芯姐呢，一家人，改口还要找场合吗？”
    “您说的对，我回去就改，这事怨我，登记回来我就应该改口，这一拖再拖的，确实不好。”
    奶奶见他如此，也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了，反而聊起许正的工作室，“你在家里的那个工作室，我看你继续搞吧，只是那些塑料头骨，人骨模型啥的，别拿出来就行，门上的钥匙要放好，千万别让我乖重孙进去就行。”
    “您不是不让我在家里做吗？”
    奶奶叹了一口气，“今天给我触动很大，原来头骨复原不单单是你们警察办桉需要，今天你们做的这个事情很有意义，起码让死者的妈妈，还有儿女和丈夫，看到了她最后一眼。”
    “今天王东告诉我，尸体美容师很多都是法医在兼职，都是在做有意义的事情。”
    奶奶有点惆怅，“咱们家算得上是警察世家了，我之前竟然觉得你研究这些对孩子不好。今天我才反应过来，咱们家的男娃不应该从小培养他这方面的知识吗？”
    许正撇撇嘴，她说是这样说，但绝对做不到，果然，接下来只听奶奶说道：“不过我觉得，咱们家下一代不干警察的好…”
    “对对，奶奶您说的太对了，现在警察太难了，你做的好是应该的，因为这是你工作。你要是做的不好，老百姓的骂声就来了。”说实话，许正心里也不想让自己孩子在干这个职业了。
    眼看着快到家了，奶奶又安置许正，“今天老田那位女婿，是省里的一位领导，这个人情是有了，但咱们得找个机会让人家还了。不亲不近的人，让人欠人情久了，搞不好会欠来怨气。”
    许正连忙点头，“这事我改天问问周叔叔吧？”
    “嗯，你这周有时间，和小芯一起，该去你周叔叔家送请柬了。还有啊，我听小芯说你有个教授老师也准备来参加你的婚礼，改天我得亲自去他们家一趟，这都是礼节。”
    “嗯，我记下了，昨天许叔叔也告诉我了，我正准备这段时间都跑一趟。”
    奶奶想了想，指了指北方，“你在京城不是有个姑奶奶嘛，我觉得咱们祖孙俩还是亲自跑一趟吧，不管咋说，她是我大姑姐，是你亲姑奶奶，咱们这礼得做到。”
    长明这边婚礼之前要去请同辈或者长辈来参加婚礼，一般都得新郎长辈代替新郎亲自登门拜访，这叫送请帖，当然上门要带些礼物，许正算了算，光礼品这都得准备两三万块钱，毕竟上门也不能拿太差的东西。
    只是去京城姑奶奶家也太远了吧，“奶奶，这去京城，来回坐飞机也得一天时间了，要不我自己去吧？”
    奶奶摆摆手，“这不行，你这姑奶奶啊，最是讲究礼节，大学教授嘛，可以理解，我可不想在她面前失礼。”
    许正暗自撇嘴，这还失礼了，还不是你们年轻的时候不对付，算了，跑一趟就跑一趟吧。
    两人说话间，眼看着到家了，这时田教授的电话打了过来，奶奶连忙接通，电话中田教授对许正和奶奶一番感谢…
    挂了电话，奶奶苏彤云一脸骄傲，“老田以前经常在我耳边吹嘘他孙子国企处长，还是三十岁的处长，这下处长也没有副科好使了吧…”
    没等许正接话，她声音又突然低沉起来，“唉！老田女儿还不到五十岁，这就突然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我当年送你爸你妈…我…”
    许正没想到这一向在他面前坚强的小老太太，竟然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奶奶，您看您孙子，这都结婚有孩子了，这过的不挺好的吗？”
    奶奶抹了抹眼泪，“那当然好，你有后了我就算下去见了他们，他们也得跪迎我，感谢我给你们许家的付出，包括你爷爷。”
    “对对对，您老说的对，您就是咱们家的老佛爷，别说我爸妈，就是我爷爷也得听您的。不过，他们肯定保佑了您长命百岁，所以，您还得再等三十年。”
    祖孙俩笑闹了一会才停车回家，奶奶晚饭没吃，她说一点儿胃口没有。
    许正不行，他肯定得吃一点，至于今天的工作，他并不是很在意。
    回到家，奶奶去了西边院子她自己的房间睡觉了，许正得去东边院子韩芯的房间。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他轻手轻脚的进了屋里，只是等他洗完澡去厨房找吃的时候，还是惊动了田新月。
    “小正，没吃饭的吧，你等一会，我给你做点吃的。”
    许正连忙顺口说道：“妈不用忙活了，我随便吃点就行，这么晚了，别吵醒了小芯姐。”
    “小正你…”田新月见到许正不经意间喊她一声妈，心里顿时百感交集，感动的有点想哭。
    许正却是很自然，笑了笑，“妈，你赶紧去睡觉吧，我自个做点吃的就行。”
    这一声妈，许正也没想到这么容易他就喊了出来，心里苦笑了一声，果然想的越多越给自己加枷锁，这喊出来之后，他觉得面对田新月和韩东文更轻松了。
    而田新月听到这一声妈之后，一直笑颜如花，甚至回房间的时候脚步轻快，有种想蹦起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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