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药浴的流程对何霜来说已是驾轻就熟,泡完澡,穿好衣服,何霜听见有人敲门,着急过去开门,徐元青站在门口,面色焦急地说:“母亲让我来取些盐。”
何霜给他让路,少年立刻箭一般地跑去灶前拿了药罐,又飞快跑出了门。等他出去,何霜本想关门,想到厨房水汽氤氲,或许待会儿徐元青还会来拿什么,便及时住了手,任由门开着。
这时的医堂,相比先前安静了许多,老人不再咳嗽,门口条凳上坐着的人也不在原位,似是一起进了堂内。何霜在心中默默祈祷老人平安,转身看向那只巨大的木桶,她自知现下不值得浪费哪怕半个人力,遂打算独自将桶移去排水。
这是一次艰难的操作。
木桶左右两侧都有一个耳状的木头把手,但由于木桶的半径太大,何霜无法一人合围抱住,只能一点一点地靠移动一侧行进。
在专注于与木桶的作战中,何霜突然感到木桶重量一轻,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往排水口而去,何霜大惊之下站直身体,意外看到对面正搬桶的徐元礼。
“泡完药浴应当立刻去休息,不——”徐元礼话说到一半忽然止住,目光转向何霜,眉头微微皱起,“你怎么了?”
何霜怀疑自己眼眶可能有些红,连忙转开视线,道:“没什么。”
“哪里不舒服?”
“没有。”
“今日你再度落水,药浴的药剂我放得比前几日猛一些,若有——”
“徐元礼。”何霜打断他,“我没事。”
徐元礼沉默片刻,重新使力将木桶移到排水口,拔掉木塞,一时间,厨房只剩水流的汩汩声。
因为临时改变计划要走,对徐元礼,何霜便一直有些说不上来的愧疚,和他独处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松。她试图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又担心现在这个精神状态,说不明白,反添误会。心念几转之后,何霜抱起换下的湿衣服,道:“我回去休息了。”
“等等。”
何霜不明所以,看着徐元礼一步走到自己面前,他一直低头,也不说话,刚走过来就一手摘开何霜抱衣服的右手,不等她反抗,径自按住她的手腕。察觉到他在给自己诊脉,何霜没有再多动作。
他离何霜极近,身上已经换了干衣服,带着难以忽视的中草药气味,何霜一抬眼就看见他低垂的眉眼、皱着的眉头,很快,他松开她,又一步走开,道:“夜凉,赶快回房吧。”
何霜如蒙大赦,转身步出门外,逃也似的回到自己房间,步履太匆忙,她甚至没来得及给自己带一盏灯。
这一夜,大雨停歇,何霜内心的不平静只是插曲。
深夜,一道响亮的悲鸣真正打破了夜的宁静。
何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所以清楚听见那道声音,应该是来自元春的父亲,因他喊的是:“母亲!”
何霜闻声起床,想出门看看情况,又担心添乱,只得伏在门口,听见徐元家院子里的忙乱、相继而来女人的哭声。
“元礼元青,你二人帮伯叔将婆婆送回吧。”徐父道。
“添麻烦了。”元春父亲道。
“这不算什么麻烦,回去你们也不要太过伤心。肺病发作起来要命,老人家硬挺只是活受罪。”徐母道。
“明明这几日在田上还好好的。”元春父亲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看上去没事人一样。”
“这就是你们做儿女的心不够细了。”徐母道,“你母亲这病,怎还受累上田?”
听徐母这样一说,元春父亲一下没绷住哭出来。徐父及时出言安抚道:“沁沁不是责怪你们的意思,切莫因此自责,家中毕竟还有一老须照料。天黑路滑,夜行小心。”
几人打着灯笼在院中说话,何霜得以透过纸窗看见外面情景。徐父话说完,徐元礼徐元青两兄弟就一前一后抬着竹床走出了院子,元春父亲随二人走在前,元春和她母亲走在后。徐父徐母到院门口目送良久,归来时,徐父嗔怪地说:“已是可怜人,你何故非说那伤人的话呢?”
“不把话点明,他们下次怎会小心,老人的身体不比年轻人,万不可掉以轻心。”徐母道,“镇上老人,病者越来越多,大夫只有一双手,若无家人在旁照料,靠大夫,哪瞧得过来?”
两人边聊边走进了医堂,谈话声被收拾物品的声音稀释,何霜不再听得清楚。
今夜这状况使何霜想起舟口镇第一夜,众人虔诚地迎接新生儿的到来,也是一张竹床抬走孕妇孩子,那时,院里很热闹,每个人都喜气洋洋。今晚,照旧是一张竹床,送走的却是一位死者,令何霜感到生命的变换无常。尤其是徐母那番话,好像一记敲打,坚定了何霜回家看父母的决心。
院内复归静寂时,何霜悄悄推开窗户,大雨过后,夜空中出现一轮弯月,何霜望着那月亮,心道,这大概是舟口镇最后一夜了。
第33章 49
、晚安
元青明日还要早起进学,将元春婆婆送回家之后,徐元礼见元春爷爷情况还算稳定,便让元青先回t了家。
婆婆送回来,元家少不了又一番哭泣。
担心元家再出状况,徐元礼自行在院中坐着,仰头看那轮弯月,良久良久。
屋内哭泣声渐弱,只见元春从房内步出,徐元礼看她走近自己,起身打算告辞。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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