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当算是秦霜的家务事，叶姓修士自然不会随意插口什么，因此目光只是淡漠地瞟了一眼瘦小男子，没有开口，反倒退开了两步。
    瘦小男子陆姓修士虽然目光畏缩，但是依旧不时打量一下在场的两位高阶修士，见秦霜似乎要张口问什么，目光光芒略一闪动，重又恢复了原先的神情。
    秦霜便问道：“不知道友出身何地？可有师门？”
    元宝不会主动提出这种事情，他虽然看起来还是童子模样，实则心性已经接近成人。况且有之前的先例，没有得到她的允可，不应当会突兀地提出这等要求，必是有人引导。原本元宝虽然出门，但是几乎都在秦霜眼皮底下。看来她布置永镇图这接近一年的时间里，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故而与这男子亲近起来，倒是她疏忽了。
    她正预备听听这男子的回话再做打算，却见那瘦小男子脸上忽然露出怒色：“英雄不问出处，前辈虽然修为强横，却也管不着这许多吧？”
    秦霜只觉此人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一时有些迷惑。确实，修士之间交往，少有问及出身的。但是此人既是要跟在她身边，说不定将来还要出入她的洞府，总得让她知道一些根脚吧？无论哪位修士，也不会随意让自己身边出现一些完全不知底细的人的。就如她的洞府之中，原先是手中无人可用，没有办法只能任凭门派安排。一旦有机会，不也寻了一些知根知底比较可靠的人帮手？这么一问，有何不妥之处？
    她尚未答话，那边叶姓修士已是看不过眼了一般，嗤笑道：“英雄？到了我等这个地步，也不敢妄称自己是英雄！楚道友一身功德灵光。必是活人无数，如今又做下此等壮举，功德更甚。神通更是称得上元神内无双，也没听楚道友说过自己是什么英雄。你有何德何能，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敢自称英雄？你若是不打算跟在楚道友身边，谁耐烦问你什么出处？”
    一边说着，他还给秦霜传音道：“阴山战场中，也有一些人是戴罪之身，来此地的目的是为了赎回自身性命而已。楚道友小心一些。我看这人似乎有些来路不正。”
    秦霜略略点头，此人这么大的反应委实有些不对劲，即便是散修。也该有个来路，在这种情况下，没什么不好说的。除非他心知自己的出身很可能能被查探出来，因此不敢随意扯谎，想要如此蒙混过去。若是秦霜今日含混地先应下此事。将来即便得知实情，他也可拿出这句话来说嘴，秦霜便不好随意再打发他离去了。他原本也没有过这种指望，只是随着秦霜名气越来越响亮，却是忍不住动了心思。富贵险中求，若是过了今日这一关。哪怕将来秦霜因此而并不重用他，毕竟作为一个元神修士，手中随便漏出一点也足够他修炼了。不必做个孤魂野鬼那般艰辛。更何况，还有元宝呢，他有自信能拿捏得住元宝的。
    一切，单看今日了。
    只是叶姓修士却是丝毫不给他留些脸面，话说成这样。以他表面出的性格，决不可能待在此地了。因此咬牙道：“是晚辈失言。多谢前辈告辞。晚辈告退。”
    他毫不犹豫转身，做出将离开的模样。虽然动作已经尽量缓慢，但是直到他踏上飞剑，也无人出声挽留于他，包括被他寄予厚望的元宝。事实上，秦霜与叶姓修士都好整以暇看他表演，而元宝则是张大眼睛，默默地看着他磨磨蹭蹭地离去。到了此时，就连他也看出不对了。半响，元宝终于低下头：“姐姐，他原本不是这样子的。”
    秦霜揉了揉他软软的发丝道：“姐姐知道，元宝不必自责。”
    元宝却是摇了摇头：“除了姐姐，我再也不想信人了。这一年来，我一直以为他是厚德君子，以为让他到姐姐身边，能替姐姐分忧。如今看来，我的眼力还是这么差。”
    秦霜见他沮丧，忍不住抬起他的小脑袋：“别胡思乱想，元宝。我等修士，与天争命，死中求活。为了更好地活下去，很多人都开始不择手段，心性自是良莠不齐。但是，我们不能因而违背自己的本心，失了仁爱之心。对于这样的人，只要没有伤害到我们，我们可以包容，但是不必姑息。亦没有必要为了他们而影响自己的道。元宝，记得当初我教你修炼时问道于你，你说过什么吗？”
    元宝看着秦霜微笑的脸庞，用力点头。
    秦霜笑着拍一拍他的脑袋，与叶姓修士打个招呼，径直离去。至于那瘦小陆姓修士，没人再去关心。他不过是元宝成长路中的一块绊脚的石头，既然已经搬开了，就没有必要再多费心思。秦霜亦没有想问两人相处的细节，不过秦霜可以肯定，经此一事，元宝恐再不会轻易信人。原本他看中的人，毕竟没怎么相处过，全凭印象选择，走眼尚且情有可原，元宝也可以以此自我安慰。但是这一年多，他与此人恐怕相处时间不短的。此事必定对元宝影响不小的。秦霜亦没有收拾此人的打算，就如她所言，此人大抵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没有伤害元宝，她可以姑且包容，但是绝不会再容许此人接近元宝。若是将来元宝想要自己找回这个场子，那便是元宝自己的事情了。
    冥河断流三天，自是引起了轩然大波。自有冥界修士来，冥河便一直存在，从未断流。如今出现这种事情，难免引起恐慌。也有不少修士隐隐猜测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至于阴山，原本就是人迹罕至，少上那么一座山头，也没什么人发觉，倒没有引起波动。
    叶姓修士名号无极真人，看起来虽然落拓不羁，其实粗中有细，这一路上一直默默观察秦霜。如今对秦霜，冥殿颇有些束手无策了。她如此神通，若能为冥殿所用，自是再好不过。只是她却是软硬不吃，不肯归顺。而永镇图之事一传来，他们便已明白，秦霜捏住了冥殿的命脉。她可以立此阵法，亦可以拆了它！若是冥殿持强强留她入冥殿，两百年后，她若不归心，又当如何？何况她身边还有一名神秘修士，空间神通恐怕更在她之上的。真正是轻不得重不得了。
    而秦霜之前对元宝所说的话，亦让他对秦霜的道有所了解，更因此略感惊讶。无他，包容一些事一些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他们这些冥殿分神修士，高高在上，生杀予夺，一言不合便可夺人性命，早已不记得包容是什么滋味了。之前那名瘦小修士的言行，在他看来便是冒犯，换在他乃至冥界的大多数元神修士身上，必是拔剑杀人的结局。而秦霜却是淡然处之，也无怪乎她能得如此强盛的功德之光在身。
    他在想，是否能从这个方面着手，让秦霜依附冥殿？当然，此事还须再斟酌一番，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引得秦霜与冥殿彻底决裂，重又避世而去。
    他满怀心事，秦霜却颇有些满不在乎。她知道，在她打上冥殿之前，她可以算得是安全了。即便是冥王，也不敢再轻慢于她。毕竟，在长久的争战之后，在冥殿力量已经渐渐衰弱之时，和平显得如何可贵。
    元宝垂头丧气了几天，才恢复了精神。
    虽然秦霜刻意放慢速度，无极真人也不得不将就她的速度，不过冥城终究还是到了。见秦霜立在空中，目光莫测地望着冥城，无极真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解释道：“界域战争之事，冥界中知情的人不多。如今就随意公布出去，恐怕引来乱子。我们打算将来寻个合适的时机公布，必可让楚道友的大名流传千古的。”
    秦霜功德已经到手，几乎比之前壮大了一倍有余，已是心满意足，对于虚名倒没有看重。她所疑惑的是，不过数年而已，冥城之中，居然亦有一些空间波动流转，似乎冥殿的镇压有了什么疏漏了，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按理说，冥殿镇压此地多年，必是有十足把握的，才会将冥城也安置在此。如今这种状况，原本不应当发生才是。只是此话自然不能对无极真人明言，因此她只是微微摇头：“无妨的，听凭诸位安排便是。”
    有无极真人领路，自是顺利上了冥殿。两人甫一跨入殿门，秦霜抬起头来，便见到殿上满满当当一群人。而原本在她身侧的无极真人，亦是不知何时重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居高临下。两人一路以来相处还算愉快，如今一朝回冥殿，身份的高下立现。不入分神，她不可能真正与这些人平起平坐，哪怕她是真的元神无双亦是如此。更何况，这个名头秦霜打心底并不怎么接受。世间疆域无数，谁知道还有些什么样的妖孽天才？
    秦霜早已知道会是如此，也不诧异，徐徐施礼。
    礼毕，她略一抬眼打量，冥殿这些太上长老面色都有些诡异，反倒是冥王，目光中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却似是竭力克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