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兴冲冲地跑回家，点燃了不够明亮的油灯，从包里掏出皱巴巴的信纸和半截铅笔就开始写信。
    她要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圣诞老人！他一定会喜欢的，虽然跟圣诞老人连面都没见过，但她就是把他当做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恨不得把每一天的事都写在信里。
    为什么会有人把圣诞老人当朋友？
    因为可怜的小露娜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
    世界上真的存在圣诞老人吗？
    嗯……反正露娜是相信他存在的，并且每年的圣诞夜给圣诞老人写信，坚持了整整十年！！
    天色渐渐变暗，日光彻底消失，只剩下昏黄的灯光，露娜的小脸蛋被照成温暖的橘黄色，仔细看还能看到几粒小雀斑飘在鼻尖，一双眼睛平平无奇，幸亏睫毛长得卷翘乌黑，衬托得棕黄色的眼仁都更加漂亮了。
    一头红发几乎比灯光还要惹眼，通红的一片像熊熊燃烧的怒火，火舌舔舐着房顶，是破旧房屋中的唯一生命力。
    父母去海边进海货，然后再倒卖到市场上，这是露娜一家的生活来源，所以家里现在只有露娜一人。
    幸亏只有露娜一个人，不然在黑夜里点这么长时间的灯，肯定要挨骂的。
    露娜吐了吐舌头。灯油是珍贵的！但是今天例外，因为要给好朋友写信！
    几张信纸没一会就写完了，露娜的字歪歪扭扭，好像小蝌蚪在游泳，露娜确信这是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
    胃咕噜咕噜发出抗议，不满露娜光顾着写信不吃饭的行为。
    露娜迭好信纸塞到信封里，郑重地写上“tosatan”，然后蹦跳着——把两支麻花辫甩的乱飞——去了厨房。
    晚饭很简单，两片面包夹着鱼干做成了鱼肉三明治，妈妈告诉过露娜，这是他们家的独家秘制，外面想买都没有。
    露娜觉得味道还可以，毕竟她也没吃过别的，每天就是鱼肉三明治，鱼肉汤，鱼肉派，鱼肉夹心小饼干……
    为了省钱，露娜吃晚饭都是摸黑，平常饭后露娜会去外面数星星，但是最近越来越冷了，木屋抵挡不住多大的严寒但至少比屋外要强。
    露娜把信烧掉，据说这样就可以寄给收件人。
    其实露娜自己也有点想不明白为何会执着于给圣诞老人写信，好像这是她唯一能倾诉的方式。同学们都很嫌弃露娜身上的鱼腥味，虽然妈妈说露娜身上没有味，但是从周围人的反应中大概能看出来，确实有。
    谁让露娜是鱼贩子的女儿呢。
    如果露娜长得好看一点，性格外向一点，说不定会有几个朋友，可惜小露娜生性羞涩，一碰见陌生人话都说不出几句，所以很神奇的一个朋友都没有。父母又太忙，每次回家都疲累至极，自然无心情倾听青春期小女孩的心事。
    也难怪她把圣诞老人当成朋友了。
    橘黄色的火苗燃烧生出的温度让露娜情不自禁把手伸出来，拢在火上。这是家里除了她之外唯一的热源，露娜闭上眼睛，享受着她唯一朋友送给她的“礼物”。
    火灭了，热源消失了，露娜睁开眼睛，看着重新陷入黑暗的家。
    灰扑扑的地板上被几滴水渍打湿，露娜摸摸脸躺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被窝冷的像石头，还要靠露娜的体温来温暖。
    露娜合上眼，几乎是哆嗦着进入了梦乡。
    ————
    黄沙漫天飞舞，各种怪物的嚎叫交织在一起，光秃秃的地面上竟然矗立着一座堂皇的宫殿。
    地狱雄主靠在宝座上打瞌，皮肤是骇人的深红色，胸膛裸露，身上的肌肉蝤结隆起，两条大腿几乎比榆树还要粗，腰间松松垮垮系着一块布。
    他用食指一下一下点着额头，到了某个节点突然睁开了眼，大殿中应声飞进一只蝙蝠，嘴里叼着一封信，皱皱巴巴的。
    蝙蝠松口丢下信化作一缕飞灰消失，他飞快地伸手接住。
    信封上写着熟悉的“tosatan”，撒旦扯扯嘴角，面不改色地撕开拿出信纸。
    信纸在他手里像四张便签纸，力大如他稍不留神就可能撕烂，于是他用四根手指小心翼翼把信纸捏着举到眼前，开始阅读。
    小女孩的字迹比起去年似乎略有进步，但还是歪歪扭扭的，“i”和“l”几乎写的一样，这让年纪大的地狱雄主认了好一会。
    “真是的，老师就不能好好教教孩子写字嘛。”撒旦嘟囔着举起第二张。
    依旧是平淡乏味的流水账，讲她这一年来都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学校里有什么新鲜事，那谁谁又和那谁谁吵架了，不过转天俩人又和好了。
    还聊到了她的家庭，父母年纪越来越大，干活越来越吃力，虽然露娜能承担一部分，但父母不太愿意让她格外辛苦。
    露娜盼着自己能发大财让父母永远摆脱又苦又累的生活。
    以前信写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可是这一次露娜多写了一张，真罕见啊，撒旦把别的信纸放下，仔细阅读这多出来的一张。
    “我好像尝到了爱情的滋味。老师的儿子路易斯今天格外迷人，他主动帮我把掉落的书捡了回来，还冲我笑了。
    “天呐，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笑起来原来那么好看！圆圆的蓝眼睛微微一弯，嘴角同样弯出好看的弧度，一个绝美可爱的笑容就诞生了。那一刻，我觉得教室内一点都不冷了。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的失礼，我忘记和他道谢了，我想放学后和他专门说一声，但是我有点担心被同学嘲笑，‘小渔女竟然痴心妄想，主动和路易斯谈话’，他们准会这样嘲笑我。谁让路易斯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男孩子呢，他高大英俊，活泼但不调皮，对谁都是彬彬有礼，好多女孩都偷偷给他写情书，我要不要也写一封呢？
    “在放学后我还是跑去和路易斯道谢了，我才不管别人的嘲笑呢。路易斯见到我主动搭话有些吃惊，但还是礼貌地回应我并祝我圣诞快乐。他真好！我迫不及待地跑回家，跟你分享我今天的奇遇，信纸到这里就没有了，也祝你圣诞快乐。”
    落款是“luna”，连日期都没有，以前都是“yoursluna”！
    人类小姑娘竟然就被一个微笑俘获了？！
    撒旦怒不可遏，大手扯住信纸要把它们撕碎，在轻微的破碎声传来时又停下了手。
    不，不能撕，这可是露娜寄来的信啊。
    撒旦深深喘了口气，把信迭好塞到破烂的信封里，在空旷的大殿中踱步。
    爱情？什么叫爱情？他挠挠头，额头上的两根尖角痒的格外厉害。
    是亚当和夏娃那种叫爱情？应该差不多吧，可是露娜连友情都没体验过，哪知道什么爱情，肯定是被路易斯那个臭小子蛊惑了！
    看来他得偷偷去人间一趟，把露娜这种不正确的爱情纠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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