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宅屋
首页郁金堂 郁金堂 第34节

郁金堂 第34节

    左近的武崇烈被他一推,差点踉跄倒地,李仙蕙亦是大跌眼镜, 骊珠更愕然啊了声。
    瑟瑟也觉面上无光,却无暇替阿耶遮掩, 先大踏步上前挡住房门。
    来人分明穿的阜绢甲,质地上乘,丝光水滑,日光下闪闪发亮,日常是做仪仗的材料,今日却凶神恶煞,数百柄银枪轰轰耸动,把她堵住不动。
    瑟瑟心头也慌,站稳了抬眼再看。
    枪林之中,独带兵的郎将手里提把横刀,紧紧跟在领头之人身后,那人除冠散发,红袍也脱了,单穿件白绸里衣,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两人眼神甫一搭上便分外眼红。
    武延基仿佛找见仇人,劈手从郎将手里抢过横刀当空狂抖,刷拉拉声响,就要溅血祭刀,司马银朱身形一晃,慌忙往前阻拦,不妨武崇训动作更快,抢先冲到台阶前,死死把住武延基的肩膀。
    “大哥!太子殿下驾前,还不弃刀?!”
    “阿耶死了。”
    武延基浑身冰冷,抬手攀住武崇训紧绷绷的臂膀发抖,春衫轻薄,武崇训掌心竟能觉出他身上孤寒的湿气。
    他缓缓转头,扫视李显夫妇,做了个难看至极的笑脸,强压下呜咽重复。
    “阿耶被这群狗贼活活气死了!”
    没有回应,武延基失焦的目光渐渐转回来,又唤了声三郎。
    “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武崇训勉强嗯了声,却未松开。
    他方才一瞬间以为是圣人赐死了大伯,又惊又怕,顾不上担忧自家下场,却怕武延基是来找瑟瑟报仇——那种鲜血淋漓的场面,简直不能想象,待听到大伯是气死的,反如释重负。
    他的表情看在武延基眼里便可疑得狠了。
    一股热血冲上喉头,武延基额角爆栗,怒喝武崇训。
    “你在这儿听旨!”
    刀尖抖搂得哗哗作响,把至亲挨个儿看过去,却没一个跨步到他身边。
    “……你,你们全在这儿……”
    他露出迷惑的表情,抬起左手揉了揉眼睛,又看众人,半晌好像终于明白,却是心头一激,竟呕出一口血来,滴在衣襟上斑斑点点。
    李仙蕙站得远,吓得大叫了一声,“武延基!”
    欲飞扑上前,却被他遥遥一手指住,痛不欲生地责问。
    “连你也……”
    他垂下头不肯看她。
    羞愤的泪水流下面颊,把唇边刺目的鲜红染成粉色,只想狠狠劈砍武崇训!或者也不单是他,在场每个喜笑颜开的,都是仇敌!
    李仙蕙身体僵冷,心胆震颤,怔怔瞪住他,不敢再靠近一寸,司马银朱却不放心,还拽着她胳膊,她抻了几下不动,便回头哑声问。
    “魏王死了?魏王怎么死的?”
    没有回应,她眼中涌起眼泪,不肯叫人看见,狠狠瞪着天空噎回去。
    司马银朱看她冷静下来了,便松开手去扯张峨眉的袖子,托她带琴熏、李重俊等几个小的走远些,骊珠已是吓得哭了,埋头在琴熏怀里不敢看。
    武崇训见此场面,自是潸然心痛,更想出声安慰武延基,世上并非再无一人拿他当兄弟,不论魏王府如何,他总是敬他,帮他的,但眼下绝不是追问魏王死因的时候。
    “……你干什么拦着我?”
    武延基咬牙冷笑。
    他懒散惯了,养出一身肥膘,褃节儿上使不出力气,无论如何挣不开武崇训的臂膀,只能睁圆双眼,凶狠地瞪着他。
    “在你家新太子面前抢着立功么?攀高枝儿的东西——”
    清清嗓子,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
    “我呸!”
    武崇训浑身狠狠一震,双眸烈火燃烧,仍一动不动地钳制着他。
    瑟瑟近在咫尺,看了看武崇训面上狼狈,又望了望武延基。
    魏王之死实在她大出意料之外,真想不通,人的气性怎么能这么大?
    人家立储,他期望落空就罢了,何必非得死一死,以示委屈愤懑?都照他这样刚烈,李显十四年前就该死了,或是她四叔那时被废,也该死了。
    不过事不关己,瑟瑟甚至额外有种解恨的心不在焉,想武承嗣鸠占鹊巢,不知道修身积德,反而欺男霸女,败坏圣人的名声,死了活该!
    倒是武延基可怜,丢了太孙宝座,只能来向她撒怒气。
    她轻轻叫了声,“表哥——”
    兄弟俩一道转来看她。
    “大表哥既然来了,就进屋去,大家坐下说罢。我与三郎结为夫妇,大表哥便是至亲,哪来隔夜仇呢?”
    “你,你要嫁……他?”
    武延基还握着刀,可是那只手臂颤颤发抖,刀鞘上的铜环相撞,叮当作响,生把他的愤慨激烈染上了一丝滑稽。
    他目光在两人之间滑动,仿佛刚刚醒悟过来,眼前人就是他心心念念,打算请旨赐婚的姑娘,可她阿耶的储位又……
    “大表哥,虽然我们是圣人金口玉言……”
    瑟瑟盈盈走近,娇滴滴地乜一眼武崇训,强调‘我们’二字指的是谁,转过脸挑衅地盯着武延基。
    “可你是嫡长,三郎灭不过你的次序去,不知你心仪哪家姑娘,说出来,我们进宫谢恩时替你讨一道恩旨?到时两桩喜事一道办,更热闹。”
    武延基见不得瑟瑟满面春风,恨不得一刀砍过去,斩断她摩挲着武崇训手背的帔子。
    她是故意的!明知他们兄弟亲厚,玩一手阴的,挑拨两人生出嫌隙。
    ——这祸水!
    百般的悔恨,简直气得发抖,当初怎么脂油蒙了心,真心实意拿这姓李的一家子当亲戚?拿瑟瑟当娘子?他们哪里是回神都来讨庇荫的?生生是回来抢夺武家江山的!
    “你早知道旨意?”
    颤声质问,不用她回答,心里已是坐实了。
    可是悔之晚矣,白被她拿捏在手心做戏,忽地啊了声,难以置信,又决不能不问地转向武崇训。
    “你也知道?你和二叔故意的?你们早早撇下我们,投到李家去?!”
    ——如若不然,他何必紧赶着与瑟瑟定情?
    瑟瑟大概听出点子眉目,也生出怀疑。
    整件事太过顺利,要是没有武三思的配合——甚至,没有武崇训恰到好处的痴情,为她错过了上元节的庆典,把这点子花边吵嚷得人尽皆知……
    不过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朝野瞩目,难道要新册立的储君向个废物低头么?
    因为太看不起,她毫不畏惧地推开武崇训,引颈迎接利刃。
    “大表哥这话就糊涂了,幸而宫使已经走远,咱们自家姻亲,没人要捉你的话缝子,不然外头御史听见,又能参好大一本。”
    刀锋寒光与她颈间珠光交错,又白又凉,但她容光焕发,比吃了酒还兴奋。
    武延基沉重喘息,两排牙齿碰撞的格格有声,脸色愈加僵硬,武崇训急的两手换出来,一手抓他握刀的手腕,一手直接抓住了刀刃。
    武延基恨他倒戈,握着刀柄来回拉扯,鲜血从武崇训指缝中溢出,他却顾不得这些,大声喝道。
    “大哥!李家就算有错,也绝不是女眷的错!”
    瑟瑟赫然见血,惊讶得愣住了。
    又听武崇训沉沉念道,“四娘年幼,根本不知道这里头的深浅……她是什么人,你最知道呀!头先你已预备向她下聘,倘若这诏书晚十日来,你也要拿刀指着她吗?”
    什么‘年幼无知’,瑟瑟白他一眼,心里暗骂,你们兄弟才是一对无知。
    她却不知武崇训此刻已经完完全全看明白了她,却还要硬着头皮用这套鬼话糊弄武延基,那默然微转的眼瞳,划过她时,先是失落,又归于空洞。
    武延基满心委屈,迟迟瞪眼看武崇训。
    他持刀要杀的本就不是瑟瑟,而是李显,可是喊打喊杀半天,李显竟躲在妇人背后,倒闹得他成了欺凌女眷的无能之辈,回望满院弟妹怔怔盯牢,仿佛都在笑他输都输了,还不知体面下场。
    他深吸两口气,脸上肉紧作一团,终于把刀往背后一拢,侧开脸。
    “我,我想见一见太子。”
    言语上泄了劲儿,整个人张牙舞爪的气势也就颓了。
    护卫们彼此看看,都生出后怕来。
    方才一腔热血跟他来兴师问罪,来了才发现满院子人头,独自己的脑袋最容易被拧下来,这些人倒是彼此好敷衍。
    “大表哥急火攻心,竟是急糊涂了,太子不会生气的。”
    瑟瑟越发不放他在心上,甚至压根儿不问魏王死因如何,只一带而过。
    “论理,连我也应当过府去帮忙料理,可是眼下另有许多细务要办,实在忙不过来,就请三郎代我多多费心吧。”
    说着,她照往常模样纳福,武延基晕陶陶如在做梦,也僵硬地还了一礼。
    见他再没别的话说,瑟瑟复转身向众人笑道。
    “诏书下的匆忙,庐陵王府尚未建成,地盘也不够,东宫嘛……我们家初来乍到,不知太初宫里有无建设?”
    武崇烈和武琴熏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还是武崇训道。
    “东宫就在广达楼以东,重光门内,建成日久,我们都没有进去过,恐怕不能立时住人。”
    “哦——”
    瑟瑟扬了扬眉梢,便指派长史。
    “看来我们家还要借枕园住一阵,再者,东宫官署按例五百余人,征召齐全也要花些时日,连长史都得借用。今夜的酒席就摆在枕园罢,崔长史,您瞧安排的过来么?”
    崔长史本来站在墙根底下听用,闻言抹了抹额头冷汗,越众而出。
    瑟瑟便笑向司马银朱道。
    “这些事我不懂安排,请女史与长史商量筹办,家里小宴,只求亲近热闹,不用铺排场面,倒是外头等赏的百姓,万万不可寒了人家的心。”
    多少有种扬眉吐气的意思,她向着武延基兄弟一昂头,语气斩钉截铁。
    “人心思唐,这句话我听了十四年,到今日才知道,是真的。”


同类推荐: 神道仙尊做局我的极品美女老婆都市小保安至尊保安逆天丹尊都市沉浮都市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