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秋顺应着楚忆归的动作，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
    楚忆归也一起躺下，在今天的白天，他们依旧一起躺在一张床上。
    “来聊聊天，催催眠吗？”楚忆归的声音，带着生病的喑哑，却是故意轻松调侃的音色，对万秋说着。
    万秋的手悄悄的握紧了被褥。
    在昨天楚忆归在他的耳边说的话，万秋还记得。
    楚忆归躺在被褥中，没有看万秋，而是说道：“哥哥，你曾经丢失过自己珍爱的东西吗？”
    万秋愣了愣，一时之间他想不起来。
    所有他得到的东西都是珍爱着的。
    楚忆归却也没有想要得到万秋的回答。
    “哥哥的丢失，对大家的影响很大，无论是对爸爸妈妈，还是大哥二哥。”
    楚忆归其实对万秋丢失这件事知道的并不详细。
    当他来到楚家的时候，就已经是这般模样了。
    “哥哥的丢失，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痛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楚忆归侧过头，看向万秋。
    “每天每天的愧疚和痛苦一点一点的堆积在情绪中，会压垮一个正常人的。”
    万秋似懂非懂。
    “哥哥，如果……”楚忆归张了张嘴，带着一点私心一般的，询问着，“你丢失了我会怎么样？”
    这一瞬间，这样的换位思考让万秋立刻理解了楚忆归的话。
    他弄丢了楚忆归？
    在曾经尚且不理解死亡是什么的时候，他以为他丢失了奶奶。
    当时他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不理解，不明白。
    现在的万秋也总是会回忆起奶奶。
    奶奶是占据了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的人。
    很难受。
    万秋根本无法形容出那种感觉，像是从身体内一点一点的产生了积水，蔓延到了他的肺部，让他无法呼吸。
    若是换成了楚忆归……
    “哥哥。”楚忆归打断了万秋的想象，“不用去想象，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万秋发现，他看向楚忆归的眼睛有些模糊。
    他眨了眨眼，有什么从眼角落下去，留下一串有些湿润的温凉的痕迹。
    楚忆归伸出手，擦拭掉了万秋的眼泪。
    “没关系的，哥哥已经回来了，只要哥哥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万秋却想到了他的家人。
    那种要窒息的感觉，仅仅想到就会很难受，那其他人是很长时间都这样吗？
    一直这样难过吗？
    “哥哥，不要多想。”楚忆归用声音，引导着万秋。
    万秋是聪明的。
    在刚刚理解了情绪，接受了情绪的时候，他总是敏感的去体会一切他能体会的，毫无节制。
    楚忆归并不希望万秋这样快的过于透彻的理解对他过于复杂的现状。
    “妈妈，很生气吗？”万秋问道。
    “不是，是很担心。”
    楚忆归的声音，似乎是在睡前的呢喃一般，安定的，安抚着万秋的焦躁
    “爸爸也是吗？”
    “嗯。”
    “二哥也是吗？”
    “嗯。”
    万秋想到了杨则。
    “我让他们担心了吗？”
    “嗯。”楚忆归说道。
    那是不是还是因为他的错呢？
    如果不是因为他，其他人不会这么担心啊。
    “并不是哥哥的错，哥哥并不是在做不能做的事，因为大家的情绪生病了，比起任何人都要更加敏感。”楚忆归说道。
    万秋茫然的抬眸。
    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哥哥会慢慢理解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楚忆归说道。
    “要多久？”万秋问道。
    楚忆归哑然。
    万秋是焦急的。
    如果早一点明白，是不是就能找到治疗疾病的办法？
    “哥哥，你并不需要做什么。”楚忆归却说道，“现在哥哥在这里，就是最好的治疗。”
    万秋不理解。
    万秋只能一如既往的选择了信任楚忆归。
    他不需要做什么。
    因为是弟弟说的。
    “嗯。”万秋应道。
    他做了会让人担心的事。
    但是他相信了他所做的并不是错误的事。
    只是他的家人，比起其他人更容易担心。
    万秋闭上双眼，过于冰冷的雨夜重新回到万秋的眼前。
    杨则愤怒的怒吼，狰狞的表情。
    即便弟弟说他不需要做什么，可万秋却始终都无法忘记那一瞬间，他在杨则的钳制下，入目的杨则的模样。
    楚忆归看着万秋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均匀。
    比起他，万秋似乎更加的疲惫。
    他即便在迷迷糊糊中，却也能感受到万秋不断给他换毛巾的冰凉感。
    躺在床上就会不断纠缠着他的晕眩感，都因此而消散了不少。
    本身在前半夜一直在做的混乱的让他晕眩的梦境，都因为万秋在身边消失了。
    楚忆归出于私心，询问了万秋丢失了他会怎么样。
    是幼稚的，想要通过话语去证明自己存在的行为。
    但是在那一瞬间，万秋陷入的情绪，全部都化作了无知无觉的水珠。
    他用自己的手指，触碰了万秋对他的感情。
    湿润的，温凉的。
    很快在指尖消失，可残留着的情感，却灼烧着他。
    楚忆归并没有告诉万秋太多。
    这些复杂的事情，万秋越是接受，就越是混乱。
    他的哥哥很聪明。
    他的哥哥拥有着独特的直觉。
    万秋现在只需要知道最简单的，只是因为担心就够了。
    万秋做了有些混乱的梦。
    他想起了那些混乱的丢弃在角落里的记忆。
    万秋在梦里依旧很困，困到几乎无法看清那些记忆中的文字。
    可那些乱七八糟的文字一点一点的浮现出来，堆叠在万秋的眼前，呈现出了杨则的面容。
    万秋无法阅读文字，却记住了这张脸上的属于杨则的表情。
    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蚂蚁一样撕扯着杨则，他活着，却在被撕咬的痛苦中无法挣扎，忍耐着疼痛，连声音都发不出。
    万秋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呆呆的看着空气，万秋坐起身。
    如果……
    如果在记忆中的，文字里潜藏里的自己说出来的那些话，真的被家人们听到了会怎么样？
    如果爸爸妈妈，大哥二哥看到的回来的他，怨恨着他们，会如何？
    万秋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