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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王有宝(重生) 第4节

    赵其安和于德华都有点吃惊,忍不住对望了一眼,觉得这姑娘是不是傻了。
    和汝阳王有了一夜春宵,若是有些脑子的便该抓住这机会缠着孟凭澜去汝阳,就算在王府里当个侍妾、奴婢也比孤身一人在外边强上百倍。
    赵其安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提醒道:“顾姑娘,王爷这赏赐可不是谁都能有的,你还是再好好想想。要知道现在这世道并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若是没有父母兄长,孤身一人只怕难以安稳。”
    “赵大夫可真能替人操心,”于德华不阴不阳地刺了一句,“虽然她的家人已经遇难,但总有还有其他亲眷可以投奔,到时候拿着王爷的赏赐好好过日子也不错。”
    “亲眷?亲眷总是没有父母来得可靠,”赵其安不以为然,“宝儿姑娘,你好好想想,有什么可靠的亲眷吗?就算有的话,也还是要让王爷去招呼一声,这才稳妥。”
    “亲眷……”顾宝儿有些茫然,好半天才道,“我……从前的事情……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什么?”赵其安和于德华几乎同时轻呼了一声。
    孟凭澜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顾宝儿的面前,目光犀利地从她的脸上一寸寸地扫过。
    离得近了,顾宝儿才发现,孟凭澜的个子很高,足足比她高出了一个半头,那种居高临下的威慑感令人胆寒。
    她慌忙想要后退,手腕却一下子被孟凭澜抓住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进孟凭澜的怀里。
    “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怎么会知道你自己的姓名和我的身份?”孟凭澜面无表情地把她的手掌翻转,盯着掌心看了片刻,“还有,你这十指纤纤,指尖掌心连半个老茧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农家女?老实说,你隐瞒身份、蓄意接近,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手腕上一阵剧痛袭来,顾宝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说刚才她还残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此刻彻底烟消云散,恨不得下一刻就消失在孟凭澜的面前。
    “我没有!”她颤声辩解,“宝儿是劫我的山匪叫我的,农家女也是他们说的,我撞了脑袋、发了热之后便糊里糊涂了,是他们告诉我我就是从山下被抢上来的,整个村子已经被屠得一干二净。我贴身带着的帕子上绣着一个顾字,所以我推测我叫顾宝儿,手上没茧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都说了我把以前的事情忘了,我也想把一切都记起来,那我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手帕呢?”孟凭澜冷冷地问。
    顾宝儿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恍然发现自己早就已经换了衣衫,她手足无措,又急又怕:“不知道掉哪里了……在昨晚的喜服上……我一直贴身带着……”
    “宝儿姑娘,昨晚的衣物是我带人收拾的,”于德华插话道,“没见过这块帕子。”
    “那也可能是昨晚我逃走的时候掉在山寨里了,反正我没有说谎,至于你的名字,可能是威名太盛,总是在别人口中听到,所以就刻在脑子里脱口而出了,”顾宝儿又急又怕,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你要是怀疑我,让船在岸边停一下,我这就走……”
    虽然哭得梨花带雨的,但这几句辩解倒条理分明,并没有半点的混乱和心虚,尤其是那一句“威名太盛”,让人听了心情舒畅。
    孟凭澜眼睛微眯,缓缓地松开了手。
    白皙滑腻的手腕上,瞬间起了一圈青紫色,分外显眼;那手腕纤细,一侧的骨节小巧圆润,仿佛轻轻一折便要被折断了似的;纤纤素手的形状更是流畅优美,一直延续到了指尖。
    昨晚这双手在身上抚摸时的触感瞬间划过。
    算了,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稍稍疾言厉色一点就哭成这样,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孟凭澜心一软,放缓了声调:“好了,也没说你什么,别哭了。”
    顾宝儿的哽咽声稍稍轻了些,眼睫上的泪光将落未落,越发楚楚可怜了。
    孟凭澜转头示意赵其安:“你替她看看,倒是是什么原因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其安应声而上,请顾宝儿在桌前坐下,把脉问诊。
    片刻之后,他的神色凝重,回禀道:“王爷,她的药力已经拔清,但脑后的撞伤还未痊愈,又曾经高热不退,很有可能因此而患上了离魂之症,将从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治得好吗?”孟凭澜随口问。
    “治起来只怕有些棘手,”赵其安看了一眼顾宝儿,又安慰道,“宝儿姑娘,你别着急,病虽然有些棘手,但我也见过有治愈的病例,若是运气好起来,说不定明天你就能想起来了,等我回去汝阳好好去研读一番医书替你治病。”
    顾宝儿苦笑了一声。
    这位是王府的大夫,怎么能奢望他能为一名小小的孤女治病呢?
    “多谢赵大夫,”她轻声道,“不过我等船靠了岸就要离开了,若是日后有缘相见,再劳烦赵大夫施以援手。”
    赵其安欲言又止,忍不住看向孟凭澜。
    这么一个娇怯怯的孤女,身上又有病在,举目无亲,若是让她一个人留在榆州,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
    孟凭澜轻哼了一声,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既然如此,德华,等到了榆州你就安排人护送这位宝儿姑娘下船,帮她在榆州找个落脚之处,给些银两,也别让人笑话我们王府小气。”
    “是。”于德华躬身应道。
    顾宝儿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在倒霉了这么久后,她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有王府的人帮忙,又有银两傍身,听说榆州是个繁华的所在,到时候找个生计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落下脚来,她再慢慢治病,说不定能有一天想起从前的事情。
    向孟凭澜谢了恩,她也无心欣赏江岸两边的美景,这一整天除了用膳,就呆在暂住的房间里,盼着船赶紧靠岸。
    只是这船并没有感受到她急切的心情,一路慢悠悠的,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看到两岸有了村落,河道上也热闹了起来,有了零星的渔船和商船。
    顾宝儿趴在窗户上看向江面,这里应该是两江交汇处,江水一清一浊泾渭分明,十分奇特。
    远处传来嘹亮的歌声,她探头出去张望了一下,有个年轻汉子站在船头,一边收网一边唱着情歌,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反复,旋律简单却很好听,一排水鸟随之惊起,在水面上一掠而过。
    顾宝儿听得入神,忍不住跟着哼唱了起来。
    她的声音很好听,高处清亮,低处软糯,仿佛水鸟的羽毛轻刷而过,在江心荡起一片涟漪。
    一曲终了,有水鸟落在了船舷上,朝着她唧唧啾啾地叫着,她又惊又喜,忍不住探头出去招呼:“嗨,小鸟儿,你怎么跑来了?小心点,别被人抓了变成烤鸟,这里有人很凶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孟凭澜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了窗户的左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身后的于德华和赵其安垂首而立。
    鸟儿扑棱棱地飞走了,她慌忙行礼:“王爷。”
    “再唱两句。”孟凭澜淡淡地吩咐。
    顾宝儿怔住了:“什么?”
    “唱得还不错,”孟凭澜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像是江南那边的口音,词叠了好几个。”
    顾宝儿恍然大悟,刚才她随性而唱,歌词和曲调跟着那个渔夫,但有几处不知不觉被她改了,“鱼儿”变成了“鱼鱼儿”、“天边”变成了“天边边”。
    “我也不知道……顺口就出来了。”她呐呐地道。
    “宝儿姑娘,那就再唱一遍,”赵其安鼓励道,“多刺激刺激,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当着孟凭澜的面,顾宝儿不太想唱,可又不敢不唱,只好再次哼唱了起来。
    孟凭澜的神思飘忽了一瞬。
    “……孟凭澜……救我……你怎么才来……”
    “我怕……我等了你好久……”
    顾宝儿那绵软甜腻的声音忽然在耳边一闪而过,一声声仿佛浸了蜜的呼唤,就好像昨晚那个娇媚的女子早就与他相识日久,而他却负心薄幸地把人忘了似的。
    但他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名叫顾宝儿的女人。
    更让他不悦的是,昨晚顾宝儿还缠着他热情如火,今天却怕得避之千里,没见到他前的曲儿唱得那么悦耳动听,现在的声音却抖得好像筛糠似的,好像他比那晚用剑顶着她脖子的匪首还可怕。
    孟凭澜没耐心再听下去,大步朝前走去。
    顾宝儿心里委屈极了,明明是孟凭澜叫她唱的,她唱了却又一脸嫌弃。
    目送着孟凭澜转入拐角,她赶紧关上了窗户,祈祷自己再也不要撞见这个坏脾气的汝阳王。
    “笃笃”两声,门被敲响了,赵其安在外面叫道:“宝儿姑娘,王爷吩咐我过来再替你看看,我来试试针灸会不会有效。”
    第5章 都怪我
    赵其安带着个药童进来了,先让顾宝儿喝了一碗安神的药,又拿出了针盒,准备在她的脑袋上用针。
    细细长长的针上闪动着慑人的光,顾宝儿看得害怕,却也不想让赵其安看不起,努力装着没事人的样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赵其安看了看她的手抓紧了扶手,指节都握得泛白,心下了然,和她唠起嗑来。“宝儿姑娘,你除了王爷的名讳,还记得其他什么东西吗?”
    顾宝儿想了一下,迟疑着问:“早上醒过来之前,我好像梦见有好几个嬷嬷围着我梳妆打扮,还有个声音在训斥人,但和王爷不一样,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凑上去听了,也不知道是我做梦还是原本就发生过的事情。”
    赵其安思忖了片刻:“两者都有可能吧。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你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又怎么会在下崖村被人掳走呢?”
    “要是我知道就好了,”顾宝儿鼻子泛酸,轻声恳求,“赵大夫,我这病看来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了,不如你和我讲讲榆州的情况吧,我也好提早心里有个数。”
    榆州离青崖山不远,原本属于大宁朝廷的治下,和西戎、北仁王下辖的任州交界,三年前西戎骚扰边境一路长驱直入,妄图占据榆州,朝中勒令榆州迎敌,援军却迟迟未到,眼看着就要破城,汝阳王孟凭澜神兵天降,包抄了西戎军的后方。
    这一仗孟凭澜力挽狂澜,血战数日后不仅击退了西戎军,还射杀了领军的大王子,威慑四方。
    自此之后,孟凭澜的汝阳军便进驻了榆州,美其名曰替天子守城,实则把控了榆州的军备和实权,这三年间,平嘉帝派了好几任官员想要重新立威,最后却都不了了之。
    赵其安说得眉飞色舞,看起来也是对孟凭澜敬佩得五体投地:“我们王爷刚到汝阳的时候,别人都拿他当是个好拿捏的稚子、弃子,哪知道我们王爷短短五年便扫平了南疆,将汝阳扩大了两倍,力拒西戎,威慑仁州,真乃天之骄子。”
    顾宝儿也听得悠然神往,这些事情她好像脑中模模糊糊有些印象,这么一说便越发清晰了起来。
    不过她也听出来了,有些话赵其安说得很隐晦,却也能一窥当下大宁的形势。孟凭澜的确威名远扬,但也野心勃勃,当今天子对这位小皇弟忌惮不已,北仁、汝阳双藩称雄,朝廷看起来外强中干,对西北和南边的掌控颇有几分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这些年榆州还太平吗?”她有些担心地问,“西戎军不会卷土重来吧?”
    “放心,有王爷在,他们不敢越雷池半步,”赵其安安慰道,“但你一个弱女子还是不要独自一人去榆州了,向王爷服个软求一求,跟着一起去汝阳吧,袁山他也很担心,让我来劝劝你。”
    顾宝儿愣了一下:“祁将军?他的伤怎么样了?”
    “都是些皮肉伤,明天就能下地了,”赵其安乐呵呵地道,“他让你别怕王爷,王爷其实就是个面冷心热的,要不然也不会救你。你到了汝阳,就算王爷不照看你,我们几个也能帮衬一二,留在榆州的话,你举目无亲,一个人都不认识,怎么过日子?”
    顾宝儿心里感激不已。
    这两人都和她素昧平生,却从昨晚开始就尽力帮她,被她牵连了也没有怨言。
    但她话已出口,要是再改口的话,原本就看不起她的孟凭澜要更加不屑于她了。一个人虽然会辛苦,但也自在,说不上哪边好哪边不好。
    “赵大夫,多谢你和祁将军对我的救命之恩,也多谢你们俩对我的照应,”她委婉地道,“但王爷只怕是不喜我的,我也高攀不上王府,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赵其安忍不住惊讶:“宝儿姑娘,我看你娇娇弱弱的,没想到这脾气还挺倔的。”
    顾宝儿抿嘴轻笑了起来:“也不是,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抛开了眉宇间的轻愁,顾宝儿第一次露出了笑靥,仿佛冰雪初融、白梅初绽,饶是赵其安年过不惑见过无数宫妃贵女,也被这绝世之姿震慑了一瞬,手一抖,银针差点扎歪了。
    顾宝儿这才回过味来,轻呼了起来:“赵大夫你在干什么……”
    “别动,最后一针了,”赵其安立刻手起针落,又上下捻动了几下,“你且闭目休息片刻,我再起针。”
    顾宝儿转头一看,只见铜镜中的自己早已满头银针了。
    这一场针灸,花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闭目休息的功夫,赵其安又和顾宝儿聊了聊汝阳这一带的风土人情和奇闻趣事。
    他原本是先帝宫内太医院的院判,孟凭澜封王后,先帝将他赐给了心爱的幺子,后来便跟随孟凭澜来到了汝阳。因为医术高超,他深得孟凭澜信任,出入自由,每年都有一两个月在外游历,采集药草、交流访友,见闻广博。
    起针后,赵其安叮嘱顾宝儿静养,便告辞离开了房间,去孟凭澜那里回复了顾宝儿的病情。
    孟凭澜正在用膳,一边喝汤一边听着他说完,又等了片刻,见赵其安没了声音,不由得挑眉问:“她还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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