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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犬与美人 第62节

    她看着一身血迹,面色阴鸷冷漠的陆夜,颤声开口:“……陆夜。”
    第48章 骗我骗得很开心吗……
    门一打开,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像是突然之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般争先恐后的朝沈至欢涌了过来,潮湿的,沉闷的,腥臭的,味道几欲令人作呕。
    沈至欢的手死死的抠着门框,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了下来,冷风吹过让人汗毛竖起,她不知是冷还是害怕,浑身颤抖。
    陆夜仍旧蹲在地上没有动,浑身的狠戾和凶气在一瞬间收敛,那双深黑的眸子里情绪逐渐空白,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似乎发不出声音来。
    他的的目光从那很带血的筷子上慢慢移开,对上了沈至欢的眼睛。
    她很害怕。
    陆夜的呼吸粗重了一些,方才扔筷子的手似乎一下子脱力,无力的垂在身侧,稍动一下,就牵扯出莫大的恐慌。
    只差一点,差一点他就……
    房里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连尤站在案桌边,低声说了一声:“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不是她想的那样。
    沈至欢此时此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陆夜用手撑了下地,站起身来朝沈至欢走了过去,他刻意露出的尽量和善的笑容实在是过于牵强,“欢欢,你怎么过来了……”
    他又忽然之间变的很温柔,同刚才残忍凶戾人格格不入,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出一中割裂的矛盾来。
    沈至欢眨了眨眼睛,眼眶里蓄的泪水从脸颊滚落,是吓的。这个满是尸体的房间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了,蜷了蜷手指,想要站起身来逃离。
    可是陆夜却走到了她面前,他看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向来修长挺拔的身躯第一次让沈至欢察觉出了脆弱。
    陆夜伸手拿过鹤氅,慢慢的蹲了下来,伸手把鹤氅盖到沈至欢的身上。
    惊惧感越来越强烈,沈至欢下意识的朝后退了退,一双带着湿气的美眸里尽是慌乱。
    陆夜的动作一顿。
    空气似乎时凝结住了一般,沈至欢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刚才听见的,看见的,所有混杂在一起,实在是乱极了,乱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在一片静默中,沈至欢注意到了陆夜身后的那群人。
    共有七八个,除却连尤,那个女人沈至欢好像也见过,是她刚从渔村醒过来时,跟在陆夜身边的人,应该是他的属下。
    他们都尽数低着头,不敢看过来。
    沈至欢突然清醒了些。
    她暗中呼出一口气来,目光直视着陆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很晚了,回去吧。”
    陆夜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他动作有些慌乱,将鹤氅披到沈至欢身上,“这么冷怎么出来了。”
    沈至欢被陆夜抱起来,她来时端过来的油灯已经灭了,碎在了陆夜脚边,黑色的靴子踩在碎片上,发出咯吱的响声。
    沈至欢靠在陆夜怀里,能感觉到他的手很凉,仰头又看见陆夜的线条凌厉的下颌,上面粘着点点的血迹。
    沈至欢垂下目光,乖顺的被他抱着走出房间。
    长廊依旧静的出奇,陆夜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长廊中格外的明显,陆夜没有出声,两人之间,除却脚步声,唯余呼吸声。
    走过转角,黑暗中陆夜才开口道:“……欢欢。”
    沈至欢静静地被他抱着,没有回答。
    陆夜收拢抱着沈至欢的手,将她又抱紧了些,他道:“对不起。”
    身上盖着的鹤氅就像是捂不热一样,总是冰凉的,沈至欢垂着眼睛,这几个月同陆夜相处的片段犹如走马观花一般从眼前闪过。
    离开了那样一个冲击力极大的场景,那种扑面而来的恐惧褪去了一些,可是她仍能清楚的回想起来那根小小的,粗糙的筷子从下颚贯穿到颈部的场景。
    她抬手慢慢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唇色越发的苍白。
    陆夜察觉到沈至欢的动作,黑暗中目光缓缓的从沈至欢身上移到前方,他脸上的表情还算镇定,可心脏却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就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他们的房门还在来着,因为门开的太久,外面的冷风灌进来,让原本温香柔软的内阁也充满的冷意,房里很暗,接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的光,勉强能看清屋里的陈设。
    但看不清人的神色。
    陆夜将沈至欢放在塌上,没有燃灯,他拉过被褥将沈至欢裹得严严实实,道:“怪我,我不该那时候出去的。”
    他抿了抿唇,声音在暗夜里有些沙哑:“……下回我再有什么,一定会同你说的。”
    陆夜的手轻轻按在沈至欢的肩头,道:“欢欢……”
    纵然沈至欢竭力想要平复自己心里的情绪,可是她的肩头还是不受控制的轻颤着,陆夜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他一靠近,方才那些画面就开始不断的往脑中涌。
    她闭了闭眼睛,缩了一下肩膀,同陆夜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种闪躲对于陆夜来说宛如某种宣判,陆夜的手一下就顿在了原地,纤细瘦弱的肩头离他的手掌只差毫厘,温暖柔软的触感一下脱离,心里陡然一下空了下来。
    是黑暗给了他一层脆弱的保护层,让他看不清沈至欢脸上的情绪,可是眼下这些就足以让他丢盔弃甲的了。
    他猛然握住了沈至欢的肩膀,手指掐的很紧,他倾下身强行抱住沈至欢,语气中有一种近乎崩溃般的恐惧,“…不要害怕我。”
    “不要害怕我,我…我不会伤害你,不要害怕我。”
    可沈至欢全然没有反应,她不说话,也没有推开他。
    幸好她没有推开他,至少这样他就感觉不到沈至欢的抗拒,她不说话,至少他就听不见那些令人害怕的拒绝。
    眼睛变的干涩,一片漆黑中似乎所有的情绪都被无限的放大。
    他能感觉到沈至欢身体的紧绷。
    隔了半晌,陆夜松开手,他不再强行的碰她,而是站在床边,很小声的说了一句:
    “欢欢,我身上不干净,我去沐浴了。”
    他像是想要极速逃离一样,说完不等沈至欢回答,就走出了门。
    门被轻轻的关上,沈至欢碰了碰自己肩头,那里似乎还有被陆夜捏紧的触感,有些发痛,她坐起身来,在黑暗中看向房门。
    陆夜从房间里出来以后,直接从长廊尽头的窗户跳了出去,街道上空无一人,月亮半隐,几个稀疏的星星孤零零的挂着。
    陆夜跳上了客栈房顶,面无表情的越过一重又一重的房脊,然后一个人坐在了街道尽头一座高楼的屋脊上。
    凛冽的冷风犹如兵刃,陆夜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沾了好多的血。
    他想,怪不得他的欢欢那么害怕他,他手上实在是沾了太多鲜血了。
    他曾经目睹过无数条鲜活的生命流逝,他在这这世上生活了二十年,一共杀了多少人呢?
    这其中有多少是老幼妇孺,又有多少是无辜的。李德全说的对,他是一个阴毒狠辣的人,没有底线,没有原则,一开始是为了活下去,后来是为了复位报仇,什么都能做。
    他的目光有些空洞,麻木的想着他杀了那么多人,如果李德全不说,恐怕没人想到,第一个死在他手里的,的确就是他的母亲。
    遥远的记忆不受控制的被牵扯出来。……
    他出生的那一年,就是父亲死的那一年。
    那一天也不是什么他跟沈至欢胡乱编的夏末的某一天,而是在一个凄清寒冷的冬夜。
    接生他的是个老嬷嬷,在一个极度偏僻的村子里。
    从他有记忆起,他就在不停的逃亡,六岁那年,身边的人除了母亲和太后就都死光了。六年过去了,追杀他们的人好像从不会累一样,一波接着一波的追捕中,有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停的逃亡,又适逢水灾,一切都在雪上加霜。能留下的银钱早就花光了,家中困苦,可母亲和太傅对他很好,从小就教导他不同的知识,如果有吃的都会让他先吃,自己饿着肚子。
    某天他跟太傅出去摘野菜的时候,一个人在家的母亲,被一个醉酒的男人强暴了。
    那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隐隐约约的记得,房间里很乱,母亲眼神空洞的躺在地上,胡子花白的太傅跪在一旁掉眼泪。
    母亲见他过来了,才微微的笑了起来,纤细的手指捡起了地上扔的几个碎银子,哑着嗓子跟他说:“…小夜,饿不饿,去买包子吧。”
    之后不知道怎么了,家里好像并没有那么的困难了,他们有了钱,母亲还给他买了新衣裳,买了好几本新书,甚至是纸笔。
    只是那个时候,家里总是会出现一些他从没见过的男人。
    那些男人很凶,会骂他小野种,也会骂他的母亲,每每他们从母亲屋里出来的时候。都会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
    后来太傅会把他拉走,太傅不说话,只会一个人默默的红眼睛。
    他不懂。
    他们之后又逃到了别的地方,他以为他不会再见到那些了,可是每当穷的快要过不下去的时候,还会有新的男人过来。
    他年纪渐渐大了点,懂得那是什么。
    第一个男人强暴母亲的时候,顺手扔了点钱,但后来的每一个,都从一场侵犯变成了一次金钱交易。
    可是在他眼里,那些人都是一场单方面的施虐,他们的每一个都罪不可赦,包括他自己这个用这些钱吃饭,读书的人。
    七岁半那年,在他再次发现有男人过来的时候,冲进屋哭着推开了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男人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母亲就跪在地上不停的哀求。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皇太子。
    一开始有嬷嬷的时候,嬷嬷会喊他殿下,没有嬷嬷了,太傅也会继续叫他殿下,跟他说他要受万民朝拜,这辈子不能跪任何人。母亲也会不停的跟他说,要活下去,要替父亲报仇,要把江山夺回来,他每一次都说好。
    如果他是皇太子的话,那母亲就是皇后。
    那时他看着跪在地上头发散乱,不停哀求的母亲,第一次有种荒诞的感觉。
    皇位是什么,太子又是什么?江山,还有未曾谋面的父亲,所谓的报仇,都太遥远了,他碰不到,也不想去碰。
    还在挣扎着从深渊里的沼泽里爬出来的人,连活下去都做不到的人,怎么能奢望去碰到月亮呢。
    他记得那天,他拼命的挣扎想要去把男人打走,可是男人一脚就把他踢出去好远,男人抓住了他母亲的头发,不停的打着她的脸,太傅跑过来了,他也跪在男人的脚边,乞求男人放过他的母后还有他。
    太傅是个很有风骨的老人,他总是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穿长袍,干什么都慢悠悠的。
    可是太傅也对着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磕头了。
    他没能把男人赶走,但是他突然明白,他到底算什么了。
    不是尊贵的皇太子,也不是什么其他不能跪别人的人,他只是一个贫贱的流民,他要在别人的脚下努力的活下去。
    尊严人格又是什么,都跟他没有关系。
    所以他也费劲的爬了起来,跟着太傅一起跪在男人脚边。
    “求求你,放过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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