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摇头,“我不敢妄测天意。”
李宸闻言,心里有些好笑,她回过头来,看向恭恭敬敬站在她身后的韦氏,面无表情地反问:“我的父亲是天子,我是天子的女儿,你就敢妄测我的想法?”
韦氏心中咯噔一下,猛地抬眼看向李宸。
李宸站在原地,十分倨傲的模样。
她自认不是天真可爱的小公主,而韦氏大概也不是善茬,这么沉得住气,心中分明清楚地知道她的手伤不过是十分幼稚而又笨拙的手段,却也不来与她理论。
韦氏倒是个明白人,知道如今是身份地位决定一切,她纵然满腹心机手段,没有相应的身份地位,都是白费功夫。
要是敢来理论,李宸敬她是个人物,回头肯定就毫不手软地将她逼上绝路。
现在的韦氏很聪明,很识时务,李宸看着安静立在一旁的女子,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
韦氏迎着李宸的视线,放在宽袖之中的手忍不住揪紧了旁边的布料,只听到她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出身低微,虽有父亲在朝廷为官,并非是我不以父亲为荣,但就事言事,我的父亲不过也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而已。我比很多人幸运,但也有比我更幸运的。公主金枝玉叶,与我相比,便是云泥之别,我如何敢胡乱猜测公主的想法?”
李宸见韦氏这般,忽然也就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敌人很聪明够机灵,可惜如今实力不够,她动根手指头便能将敌人解决,实在也是没什么好高兴的。而且这种事情,别人尚未犯错,她便以后世先知者的姿态将别人的一生改写,这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光荣的事情。
要是放在自己身上,肯定是得质问一句凭什么?
大概韦氏也是想问的,但是又怕一不小心惹得自己不痛快,她整个家族都会跟着遭殃。
一下子没劲了的李宸挥了挥手,“我倦了,你走吧。”
韦氏闻言,神□□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住,朝李宸微微施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离开了公主居所的韦氏,好看的五官冷凝着,她感觉自己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想质问李宸,凭什么她就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难道因为她是公主,她就可以随随便便玩弄花样,要一个人的命运从此改变吗?
李宸无非就是仗着公主的身份,又仗着身受万千宠爱,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地对她,视她为举重若轻的一根鸿毛!
她做出这样的事情,不怕日后遭了天谴吗?
想到最后,韦氏不由得心里一颤。
她想起了那个被拿掉胎儿的婢女,那个婢女在事后第二天,就死了。那个婢女怨恨又不甘的眼神此刻仿佛正盯着她,朝她恶毒地冷笑:小娘子,你不是说这世上哪有天谴,只有身份高贵低贱之分,如今你被出身比你高贵百倍的公主拿捏在掌中,挣扎不能,心中感觉如何?
韦氏想着,额头上冷汗都快要掉下来。
这时,忽然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上,韦氏失声尖叫。
“嘘,韦姐姐,是我!”
一个带着几分娇憨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韦氏回头,见是比她矮一截的李妍熙,心神一放松,险些没瘫软在地。
李妍熙看着韦氏一手扶着树干,脸色还白得好像是见了鬼似的模样,不由得十分奇怪,“韦姐姐,你不是去见公主了吗?”
韦氏勉强朝她笑了笑,“嗯,见过了,多谢四妹妹替我向永昌公主说情。”
李妍熙睁着大眼睛打量着韦氏,见完公主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公主很吓人吗?但出于关心的角度,她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扶着韦氏的胳膊,“你身体不适?可要我让公主找大夫来替你看看?”
韦氏心底苦笑,她就是领教了李宸的厉害才会这般,又怎么敢再去兴师动众?莫非还嫌自己不够扎眼?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关怀之色的少女,朝她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我没事,谢谢你,四妹妹。”
李妍熙:“其实我也没帮到你什么,公主早就料到你想见她了。”
韦氏闻言,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容,她挣开李妍熙的手,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跟那个还站在银杏树下的少女说道:“四妹妹,你的兄长可曾教育过你,人不可尽信?”
李妍熙听得十分莫名其妙。
韦氏见她一脸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模样,就知道李敬业是从未教过自家阿妹这些人心险恶的。也亏得这样的人能讨得了永昌公主的喜欢,到底是仗了什么?
自己从前与永昌公主素未谋面,父亲虽在朝廷为官,可连七品都够不上,对皇家之人讨好尚且来不及,更不会与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室结怨,永昌公主到底又是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她?
莫非只是因为自己不合永昌公主的眼缘?
韦氏从来不是笨蛋,这些皇家之人,无论表现得多么无害,都不是简单之人。从前听说深受圣人和皇后殿下宠爱的永昌公主,长得米分雕玉琢,难得的是她待人宽厚。如今一看,宽厚没感受到,只感受到她性格反复无常,喜怒不定。
父母还以为她这趟不羡园之行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谁知是祸不是福。
韦氏心中满腔的愤怒不甘,却无处发泄。当她看着李妍熙那懵懂的神情时,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话语甚至是尖酸刻薄的:“四妹妹可别以为如今公主喜欢你,说不定哪天,你有什么事情惹得她不高兴,她回头便将你弃若敝屣。”
李妍熙闻言,忍不住皱眉,不悦轻斥:“不许你胡说!”
☆、第084章 :有艳淑女(七)
韦氏让李妍熙觉得很愤怒,至少从她懂事以来,除了兄长之外,李宸是她最亲近的人。永昌公主身为圣人和皇后殿下最宠爱的小公主,从来没有对她摆过架子,兄长李敬业在宫中当亲卫的时候,她便时常进宫去陪李宸玩耍,后来兄长被圣人提拔为校尉,要随军出行打仗,李宸更是干脆将她接到宫里。
李妍熙心中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只是本能得想要维护自己亲近的人。
韦氏见李妍熙一副被触了逆鳞的模样,便笑了起来,“我真的是在胡说吗?听说你经常陪在公主身边,莫非她在你跟前什么时候都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李妍熙见韦氏不依不挠的模样,怒了,“韦姐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谁又能什么时候都是同一副模样,我瞧你昨日与今日的模样便是天差地别,你尚且如此,又如何去说别人。今日你所言,从我耳入,不传他人,你知我知,韦姐姐好自为之!”
语毕,李妍熙便拂袖而去。
韦氏扶着旁边的栏杆,看着那个已经走进了公主居所的少女,下唇都被咬破了。
她不甘心。
可是再不甘心,也没用。
她除了打破牙齿和血吞之外,别无选择。
因为对方是公主,永昌公主这个邑号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不废吹灰之力便能将她整得体无完肤。她若是还想好,还想着韦氏一族这个大局,只能忍声吞气。
原本唾手可得的身份地位,或许已经化为泡影。
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纵使她有万般手段,纵使她料定了永昌公主此举就是要为难她,又能如何?对方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决定她一生的命运。
李妍熙怒气冲冲地跑到李宸的居所,一直守在门外的舒芷见到她的模样,扬了扬眉以示惊讶,本想替她通报,李妍熙脚步一顿,摆了摆手,“我还是先去见大公主。”
去见太平公主的李妍熙也没说什么,她既然说了韦氏的话从她耳入,不传他人的话,自然也就是真的。她只是跑到太平那里,嘀咕了几句韦姐姐好像跟小公主不对盘似的,小公主才见到韦姐姐,就受伤了。适才韦姐姐去见小公主,我瞧她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难道小公主因为手伤的事情骂了她一顿?
太平闻言,眉头微蹙,“我不是叮嘱了不需闲杂人等去见小公主的么?”
李妍熙默了默,然后小声说道:“是我替韦姐姐传的信,说她想见小公主的。”
太平好气又好笑地看了李妍熙一眼,“你替她传信?”
李妍熙点头。
“你不怕李妍君怪你?”
“三姐才不会怪我,她看到韦姐姐站在银杏树下那么难过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太平:“……”她实在弄不太明白这对堂姐妹在想些什么。
李妍熙抬眼,看向太平,欲言又止:“大公主……”
太平十分干脆地说道:“有话快说,不许吞吞吐吐,你不先去小公主那儿跑到我这儿来,是不是韦娘子说了什么让你心里不舒服。”
“韦姐姐看着好像有点恨小公主。”李妍熙偷偷打小报告。
太平闻言,冷笑,“或许不该是有点恨,应该是十分恨。不过她恨,又能怎么样?谁让她莽莽撞撞,公主亲自端的茶她消受得起吗?”
李宸受伤,太平也没什么心情继续留在不羡园,已经琢磨着待会儿就让人打点明日离开不羡园之事,至于那些邀请来的贵女,虽然说是有些扫兴,但各自送些小玩意儿过去就能打发。太平一想起李宸那只包得跟猪蹄一样的手,就有些牙痒痒,回宫之后,不数落一下这个韦氏,她心中都不舒服。
太平在性格方面,有几分像武则天,当断则断,什么事情一旦下了决定,便是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公主仪仗离开了不羡园,诸位贵女自然也离开了,听说韦氏在昨天的时候像是幽魂般在不羡园游荡了半宿,今日离开之时,精神十分不济。
“阿妹的手被烫伤了,舒芷已经及时给她上了烫伤药,可毕竟是血肉之躯,不可能即刻便能恢复如初。”
太平看向父母,轻声说道,“我当时正和几个人说话,没留神阿妹,她便不小心烫伤了。”
太平和父母都在凤阳阁李宸的居所当中,李宸被迫留在凤阳阁里,不过是伤了手背,小题大作成这样,李宸觉得要是伤在脸上,父母和阿姐都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
李宸笑嘻嘻地说:“跟阿姐没关系,是我自个儿不小心。”
太平瞪了她一眼,“什么是你不小心,都是因为那韦家的小娘子,竟然如此不懂礼节,如何能让你亲自奉茶给她?”
武则天伸手摸了摸李宸的头,问:“当真是自个儿不小心?”
李宸点头。
而李治则是撩起了衣摆坐在李宸的旁边,“什么自个儿不小心,你从小到如今煮茶从未冒失成这般模样,那韦家的小娘子是何许人物,你犯不着为她掩饰。”
李治看着女儿的手,原本白皙滑嫩的素手如今手背上一个红色的印记,触目惊心。这个小女儿,他从小就放在心尖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从未在他眼皮底下受过任何损伤,如今好端端的白皙素手楞是黏了一块药膏在上头般,李治怎么看怎么心疼,怎么看怎么闹心。
李宸说:“才没有替她掩饰呢,阿耶,你也别怪她。”
心疼又闹心的李治见女儿为韦氏说情,以为她是因为韦氏是她母亲为三兄选妃的人选之一,才为韦氏说情掩饰,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帝王皱了皱眉,看向他的皇后,说道:“我记得你前几日提过太平和永昌到不羡园邀请了一些人,说其中一个韦娘子,还是你打算定给英王的妃子?”
武则天闻言,便知帝王的心思,她微微颔首,与李治说道:“妾本拟是要定这位韦娘子给显儿当妃子的,若是主上觉得不好,换掉即可。”
李治当即挥了挥手,“那就换掉。”
武则天对换掉韦氏的事情不痛不痒,相比起李妍君,她确实更愿意让韦氏成为英王妃,可如今韦氏一趟不羡园之行,让两位公主对她都心有芥蒂。李宸的烫伤即便是稍有身份的贵女都会十分介意的,女人的手就好比是第二张脸一般,武则天一直以来十分注重相貌仪表,对女儿的自然也不会轻视,如今看到身上小伤口都没有过的李宸手上的大片红印,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她更属意韦氏当英王妃,不外乎是韦玄贞不过是个小官,在朝中毫无势力。李思文是不一样的,武则天甚至是十分赏识李思文的,想要提携他的。若是他成为了英王李显的岳父,又会增添许多不曾考虑过的因素。
但大唐满朝文武,人才济济,也不是非得要提携李思文才能成事。如今在帝王面前,她既是皇后又是母亲,在皇后之前,她必须得是个母亲。
与女儿和讨好帝王相比,牺牲一个韦氏又算得了什么?提携不了李思文又怎么样?
没有了李思文,她还是有大把的人可以提携。
武则天的心思一向清明,她明白此刻不是纠结什么英王妃的时候,而是在帝王面前,扮演好一个母亲的角色,然后伺机解决她的心头大患。
太子李贤最近在朝中好评如潮,势力也有见长的趋势,也该是时候让明崇俨为太平公主和英王择定婚期的时候,搅一搅太子的心思了。
英王李显要再度纳妃,当年英国公李绩次子的嫡女李妍君将要加入皇家,成为圣人和皇后殿下的媳妇,太平公主要下降给城阳公主的幼儿薛绍,两对新人正是丰盛年华,不论是宫中还是朝廷,都沉浸在大唐的公主和英王将要成婚的喜庆当中。
世事都是这般,几家欢乐几家愁。
韦玄贞原以为皇后殿下看上了他家中的嫡长女,荣华富贵指日可待,谁知一朝发现不过是黄粱一梦,当皇家派人去向李思文家中请期的时候,韦玄贞竟活活气死了,留下一堆孤儿寡妇。至于他的嫡长女韦氏,说亲说到了南方去,对方在当地据说是豪绅。可从皇家到地方豪绅的差距或许过大,再加上父亲去世,父亲尸骨未寒,几位兄长便已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分家,韦氏既要分心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还要分心主持家中内宅事务,韦氏在去感业寺为母亲祈福的路上忽然晕倒,从此长睡不醒。
长安城这么大,既不缺乏少年才俊也不缺乏名门贵女,韦氏的死或许给家里人带来了无限的痛楚,可在长安城的贵族圈中,是一点水星都没溅起。而在大明宫中的永昌公主李宸,正陪着即将要出降的太平公主清点她名下的产业。
☆、第085章 :有艳淑女(八)
太平和李显两人定在同一天大婚,公主出降,要在宫外设府。
公主自有邑思管理公主名下的产业,李宸和太平不过也是拿个册子来翻翻看这些年来太平公主到底有多少钱多少产业,看完之后,姐妹俩干脆研究起太平的公主府中花园要中些什么花草。
珠玉在侧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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