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到底是自家家事,文远侯没有再在定国公府多呆,只老泪纵横地叫下人将自己抬回了家。
看着老爷子伤心绝望的样子,阿茶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但她这会儿心神不定,也没力气多想,便只在凌珣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叫阿茶意外的是,她到的时候,阮庭舟竟已经在大堂里等着了。
“爹爹?”
“你来了。”阮庭舟漠然沉寂的脸色在见到女儿的时候才有了些许波动。
“户部离侯府不算近,岳父这是早就来了?”凌珣牵着阿茶走过去,目光淡然地扫了阮庭舟身边的中年男子一眼。
那男子年近四十,面色略显苍白,仿佛是身子有些弱,但长相斯文清隽,笑容温朗如水,极易叫人心生好感,还有周身那叫人如沐春风的气质,瞧着与她从前见过的齐熙和很是相似,莫非他……
“是我请妹夫来的。”见阿茶怔怔地看着自己,那男子眉眼温和地笑了起来,“阿茶,我是你二舅舅。”
阿茶在路上背过京中权贵世家的人物关系图,一听这话便确认了这中年男子的身份——文远侯府二爷齐阳瑞,现任户部尚书,她爹爹的顶头上司。他和梅劭的姑姑乃是夫妻,膝下有三个孩子:长子齐熙和,次子齐熙鸣,还有一个女儿,名唤齐昭颜。
“现在叫舅舅还早了些。”
阮庭舟淡淡的一句话叫阿茶回了神,她看着丝毫不介怀,依旧笑容和煦的齐二爷,突然忍不住问道:“您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
她想起在三阳县齐熙鸣初见自己时古怪的神色,又想到方才文远侯乍见到她时的震惊激动,脑中不由有些混乱。齐熙鸣和齐熙和应该是那时就认出她了,可文远侯却显然半点不知情,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你,你早就知道了?!”文远侯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终于缓过了气儿来,可一听见这话,顿时又变了脸色,颤巍巍地看着齐二爷,眼睛瞪得老大。
齐二爷笑容不改,可阿茶却敏锐地发现,他看向文远侯的眼神很淡,隐隐还有些疏离:“前段时间老三和小五去贺州给三阳书院的付老祝寿时曾意外见过阿茶一面,只是父亲也知道,人有相似,他们并不敢就此确定,待回京之后仔细查探了一番,这才确认婉晴当年真的活了下来,且还留下了一个女儿。之所以没提前告诉父亲,是恐您担忧急切,于身子不好。大哥的意思也是等事情查清楚了再一并告诉您,没想到父亲自己却先碰上阿茶了,不过原本我们也就是打算今日叫您与阿茶相认的。”
“你们!”文远侯面色变了变,胸膛急促起伏,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半晌才有些颓然地垂下了肩膀,抹了一把满是泪的老脸叹道,“罢了,我自己做的孽,不怪,不怪你们……”
他瞧着十分伤心,齐二爷却恍若未闻,只是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画卷,温声地与阿茶说道:“你外祖母年轻时的样子,阿茶要不要瞧瞧?”
阿茶一怔,迟疑片刻,到底是点了点头,阮庭舟和凌珣也抬目看了过来。
画卷铺开,一位端庄优雅,清丽绝艳的女子含笑跃然于纸上,那面容……乍看竟是与阿茶一模一样!
虽说细看之下还是有些不同的地方,可这已经足够能证明二人之间嫡亲的血缘关系。
阿茶愣愣地看着那画中的女子,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震动,这便是给了她娘亲生命,进而也给了她生命的人吗?
“齐大人,冒犯地问一句,令堂大人的闺名里可含有一个‘琳’字?”
阮庭舟也叫那画看得有些愣神,听到凌珣这话才猛然反应过来。
齐二爷一愣,有些惊诧:“有,只是王爷为何要问……”
话还未完,便见门外脚步极快地走进一个高大的人影,听着外头下人们请安的声音,阿茶便知道这是她大舅舅,齐国公世子齐阳德了。
“你,你就是阿茶?!”和文远侯见到阿茶的反应一样,他也惊愣了一下,但因早就知道内情,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随即这英俊威严,面色有些肃然的中年男子就欣慰动容地笑了起来,“你真的和母亲长得很像。”
阿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茫然地点了一下头。
文远侯世子也不以为意,知道她此刻必然心中焦急,也不多耽搁,转头便干脆利落地说起了当年旧事。
阿茶的外祖母,文远侯夫人出事的时候,齐二爷不过五岁的稚龄,还是不大知事的年纪,而文远侯世子那时已经十岁,因此印象很是深刻,想起几十年前那场叫他一朝失去了母亲与幼妹的祸事,这中年男子的目光便渐渐变得冷峻起来……
***
这晚阿茶没有去阮府吃饭,她情绪不好,恐叫崔氏见了担忧,因此出了文远侯府之后便直接和凌珣一起回了骁王府。
凌珣抱着她回了屋,又打水给她洗了脸,这才将她揽进怀里:“还在想方才的事情?”
阿茶回神,许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会认错呢?如果,如果他不是将外祖母的表妹错认成自己的救命恩人,非要纳她为妾,伤了真正救过他性命的外祖母的心,外祖母又怎么会突然决定带几个孩子回娘家散心?若她不匆忙回娘家,那个不要脸地抢了表姐夫婿的贱人又哪里能寻得到机会收买杀手假扮成匪徒追杀他们?厉之哥哥,我……”
脑中浮现出文远侯老泪纵横,满眼愧疚求自己原谅的模样,阿茶心头重重一抽,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她的外祖母文远侯夫人姓莫,单名一个琳字,出身于和凌阳梅家一样同为百年世族的江淮莫家,才貌双全,聪慧娴雅,乃是当年闻名京都的第一美人,仰慕者众多。据说当年求娶过外祖母的,王侯贵族什么样的人都有,甚至连当时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如今的魏王也曾上门提过亲。只是莫家老爷不愿参与党派之争,也不想叫女儿嫁入皇家吃苦,这才匆匆选了故友之子,即当时还是世子的文远侯将女儿下嫁了。
文远侯年轻时喜欢斗鸡遛狗,到处胡闹,性子有些吊儿郎当,在某些方面堪称纨绔,只是本性却不坏,十分有承担,且相貌英俊,天资聪颖,也算是个不错的夫婿。莫琳嫁给他,感觉倒不坏。至于文远侯……新娶的媳妇儿美貌又贤惠,他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因此新婚头几年,二人虽谈不上如胶似漆,却也算得上恩爱。
可谁都不知道,文远侯心中其实有个思慕已久的女子——他年少时有一回在外办差,结果不慎中了敌人的埋伏受了重伤,路遇一香火旺盛的寺庙,神志不清中得一带着面纱的少女相救,从此念念不忘。
只是那寺庙来往客人众多,他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救命恩人,后来家里又为他定了亲事,他无奈之下也只好收了心,不再多想了。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遇见那人,谁料成亲十多年之后,他却偶然在妻子的寡妇表妹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掉在庙里的贴身玉佩!
第125章
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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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人都是这样,对于曾经心心念念却始终未有得到过的人或事,都多少存着执念,文远侯看到那玉佩后,心中激动难抑,又听那莫琳舅舅家的庶女,名唤何静的表妹说起夫君过世后,婆家没落,自己无儿无女的在家中日过得甚为艰难,一时大为怜惜,后来便在她再三的暗示下冲动地答应了纳她为妾。
大周朝民风开放,寡妇再嫁并不是什么大事,莫琳也不是个不容人的——文远侯屋里也有两个从前通房抬上来的妾室,可对于这件事,她的态度却远比文远侯想象得激烈多了。因她虽与何静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可从前何静在夫家困难的时候前来求助于她,她也是出手相助过的,谁知何静不但不记恩,竟还反过来要抢她的夫婿!这叫人如何能忍?
成亲十年,孩子都生了四个,文远侯不是不在乎妻子的,见她反对得厉害,到底是心中犹豫有了迟疑,可那何静见情况不妙,又在其中使了不少阴损手段,夫妻俩本已因此事生隙,叫她几番离间,最终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莫琳伤心欲绝,恰好远在江淮的本家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她便在何静进门之前的某一天,趁着文远侯有事不在家,毅然带着几个孩子离了侯府。
谁料那何静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她在婆家日子过得太差,实在不想再回去了,如今一跃成为侯夫人的大好机会就摆在面前,自是不愿再错过,因此百般思量之后,便使人重金买通了几个从前做过劫匪,如今转而做起了杀人买卖的亡命之徒,叫他们埋伏在莫琳回娘家必要经过的,恰好那段时间又山匪为患的永州,假装成本地山匪去截杀莫琳一行。
莫琳身份贵重,出行远门身边自然带了不少护卫,可那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又早早地设好了埋伏,因此莫琳还是在那场恶战中身受重伤,没过多久便去了。其长子长女也各自受了伤,次子更是受了惊吓险些烧坏脑袋,小女儿则是直接下落不明失踪了。
文远侯得知消息之后痛不欲生,悔恨难当,也是在那时他才赫然发现,原来自己早已对妻子情根深种。可一切都晚了,他悲痛之下大病了一场,几乎要跟着莫琳而去,后来是叫父亲抽了一顿,又想到小女儿有可能还活着,这才抓住了一丝希望,勉强重新振作了起来。
那时文远侯并不知道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何静,可想着莫琳是因她和自己而死,心中便对她再没了半点怜惜,从此更是再未踏进过何静的房门半步,也没有再叫哪个女子近过身。
何静没想到自己苦心筹谋的一切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至少荣华富贵是有了,因此她虽不甘,却也安心在侯府呆了下来,只等着日后再慢慢谋划。
隔壁那个坏猎户 第1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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