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先生一拳捶在昂贵的酸枝木书桌上。巨响让桌边的三位公司高层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你们是一群废物吗？”他吼道。
    怀恩先生经营着数家规模庞大的公司，还是另外几家公司的股东和董事，其资产傲视诺雷利亚，甚至在整个海岸王国都排得上号。
    他旗下最著名的一家公司，就是“诺雷利亚通讯”——整个诺雷利亚城最大的电话和电报公司。
    如今世界已步入电气时代，电话、电报的需求量节节攀升，过去只有富贵之家才装得起的电话，如今已渐渐走进普通家庭，电话公司的营业额也是涨势喜人。
    ——本该如此的。但是这个月，诺雷利亚通讯的营业额和用户增速却趋于下降。
    于是，当远行归来的怀恩先生看到秘书呈上来的报表后，立刻将三位公司高层召集到自宅。
    面对老板的怒火，三位高层面面相觑，丝绸衬衫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过了半晌，经理才怯怯地开口：“怀恩先生，我们的经营理念没有问题，公司运营也很良好。之所以会这样，我认为是出现了强大的竞争对手……”
    怀恩先生气笑了。“诺雷利亚还有哪家没被我收购的电话公司？”
    “不是电话公司，先生。是一家玩具公司。”经理哆嗦，“他们推出了一种叫作‘魔力游戏石板’的产品，使用者似乎可以互传消息，比电话更快，更方便……”
    第19章 连我妈妈都没打过我！
    “魔力？游戏？石板？”
    这三个词分开来怀恩先生都明白，可合起来就变成了一种他闻所未闻的东西。
    “是塔里那帮巫师搞出来的东西吗？！”怀恩先生把牙齿咬得咯吱直响，“我跟法师塔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为什么要抢我的生意？！”
    他死死盯着经理，仿佛一头发怒的雄狮正准备咬碎一头可怜的猎物。
    经理也死死盯着……他自己的手指，不敢同老板对视。“据我所知，魔力游戏石板的发明者是一个民间魔法艺人……”
    “也就是说，他连正经巫师都不是？”怀恩先生的音调又拔高了一个八度，“一个街头变戏法的，竟然能抢走我们的用户，挤占我们的市场份额？!”
    经理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座奔涌的瀑布，他汗水汇成的河流足够让他全家在上面泛舟。
    “怀恩先生，魔力石板一开始打着魔法玩具的旗号，吸引了许多富裕的年轻人，他们都是‘诺雷利亚通讯’的主力客户群体，而且在石板上互发消息不需要额外收费，只有字数限制，最重要的是，它可以随身携带……”
    经理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注意到怀恩先生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气压越来越低，就像有一场千年不遇的雷暴正在他周围聚集。
    就在经理以为自己将被怀恩先生爆发的怒火与雷霆烧成碎片的时候，书房的门敲响了。
    “抱歉打扰你们开会了，爸爸。”克里斯金灿灿的脑袋探进房间里，“妈妈叫我来问你，这三位先生要留下来共进晚餐吗？”
    怀恩先生的怒气稍平。他面对下属总是不苟言笑，可一提到他的妻子，他就会瞬间变得和颜悦色。
    经理时常怀疑怀恩夫人是不是也学过魔法，否则怎能将这个怒狮般的男人治得服服帖帖像一只大猫？
    “瞧瞧我，一谈起工作就忘记时间了。”怀恩先生像个没事人一样站起来，“三位先生，明天去了公司再详谈此事吧。”
    经理如蒙大赦，逃也似地奔出书房，朝克里斯投去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
    克里斯送走三位客人，转回书房，见父亲正坐在书桌前，皱着眉头思索什么。
    他将手伸进口袋，握住准备已久的礼物，踱到书桌前。“爸爸，长途旅行辛苦了。”
    “如果你能有出息一点儿，我的辛苦会明显减少很多。”怀恩先生不悦道。
    克里斯噘起嘴。老爸看见他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数落他。工作的压力果然把这个男人压垮了。不过没关系，等他收到自己精心准备的这份大礼，他的心情肯定就会像坐上滑翔机一样愉快了。
    “老爸，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当当当——”克里斯夸张地亮出手里的东西，“你离开诺雷利亚有一段时间了，大概没听说过这个。这可是现在城里最受欢迎的玩具，叫作魔力游戏石板！我专门买给你的呢！”
    他美滋滋地望着父亲，等待对方嘉奖。
    然而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怀恩先生的心情的确像坐上了滑翔机——不过是即将坠毁的滑翔机。
    “你说这是魔力游戏石板？！”他攥紧拳头，指节都捏到发白，“你还花钱买了？”
    “是啊！”克里斯茫然地眨眨眼，“这东西都卖脱销了，多亏我有先见之明，提前预定了好几块，否则还买不到呢！”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他脸上。
    克里斯懵了。
    老爸为什么要打他？他买过那么多奢侈品，每一件的价格都比石板贵，老爸也从没说过他什么啊！
    委屈、愤怒、困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决堤的洪水冲乱了克里斯的大脑，然后从他的眼眶喷薄而出。
    “你还好意思哭！”怀恩先生抄起书房一角的鸡毛掸子，“你知不知道就是这个石板抢了我的生意！你居然还给他送钱！不肖的废物！该遭瘟的蠢货！”
    “你居然打我！就连我妈都没打过我！”
    “闭嘴！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你给我站住！”
    书房的动静惊动了怀恩夫人。她在女仆的指引下迅速赶到，一进门目睹的就是克里斯被怀恩先生痛打的场面。
    她上前一把抱住儿子，回头恼火地瞪着丈夫。
    “刚回家就打孩子，你发什么瘟？”
    怀恩先生举着鸡毛掸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个臭小子竟然把竞争对手的东西送我当礼物！”他喘着粗气道，“那个魔力石板……它害得公司失去了多少客户……”
    怀恩夫人不太明白魔力石板和电话公司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两个完全不搭界的领域。但她敏锐地猜到丈夫和那三位公司高层开会开到现在，八成就是在讨论石板的事。
    “可是克里斯又不知道！”她说，“谁能想到一件玩具能抢走电话公司的生意呢？你自己不也没想到吗？克里斯只是得了一个新奇好玩的东西，想让你也开心开心罢了。他全是为了你好，你却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的理由打他！”
    “我……”怀恩先生哑火了。
    每次和妻子吵嘴，他总是落于下风。他觉得这多半是因为妻子曾是诺雷利亚大学哲学系辩论队的成员，还写过什么关于情绪能量守恒的论文。
    怀恩夫人道：“我们走，克里斯。今天我带你回你外公家。你外公常说不知者不怪，才不像某些人呢。”
    她拉着委屈巴拉的儿子走出书房，不忘甩给丈夫一记眼刀。
    “等等，玛丽安，听我说玛丽安……！”
    怀恩先生望着妻子和儿子离去的背影，颓丧地跌进柔软的靠椅中。他清楚妻子的脾气，她一旦要做什么事，就没人能阻止。
    都怪那可恨的魔力石板！抢走他的客户不说，还害得他和家人闹翻！
    真是他的一生之敌！
    “必须想个办法对付这可恨的石板，还有那个街头变戏法的。趁他们现在还没成气候……如果不把他们扼杀在摇篮里，今后可就难对付了。”怀恩先生咬牙切齿。
    但是用什么办法呢？
    收买一群小混混去对方店里，让他们见识一下社会的险恶？
    不行。即使是街头变戏法的，多少也会些魔法。怀恩先生从未学过魔法，但每个诺雷利亚人都深知魔法的力量有多强大、多恐怖。这就是为什么法师塔总能逃过被拆迁的命运，至今还屹立在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的原因——因为没人敢跟魔法师作对。
    ——等等，有了！
    他不了解魔法，其他人同样不了解。他害怕魔法，其他人当然也害怕。
    顾客们对魔力石板趋之若鹜，只是因为觉得它新鲜有趣，好奇心盖过了畏惧而已。但只要挑动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他们一定会对石板弃如敝履。
    打定主意，怀恩先生拿起电话，快速拨通他的秘书谢伍德的号码。
    “谢伍德，交给你一个任务。是你最擅长的笔头工作。”他低沉地说，“你立刻写一篇文章发给报社，就说那个魔力石板……”
    ***
    今天的魔力游戏体验店有点儿不大对劲。
    走进店铺的洛林心想。
    要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嘛……那当然就是，整家店门可罗雀。
    魔力石板正式发售后，他便将店铺交给了塞拉斯和塞丽娜打理，自己专心在地下城修复游戏bug，中午或下午才去店里转悠一圈。
    昨天他来巡察的时候，店里还热闹非凡，大排长龙。可一夜过去，这里就像是变成了核辐射禁区一样。
    “沃尔夫，你对客人干了什么吗？”洛林望向狼人保安。
    “不关我事！”化作人形的沃尔夫气得一跺脚，“肯定是塞拉斯或者塞丽娜！”
    塞丽娜柳眉倒竖：“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做成狗皮大衣？”
    这就怪了。即使玩家们对游戏兴趣消退，人数也是慢慢减少的，绝不会出现这种断崖式的下跌。
    以洛林的经验，游戏日活暴降，多半是游戏本身或者运营方面爆了什么雷。
    但不论他如何回忆，都记不起自己最近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洛林大人，不好了！”
    店门被绝大的力道推开，塞拉斯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将一沓报纸拍在柜台上。
    “您快看看上面的文章！”
    洛林拿起最上面一份《晨星报》。头版头条用爆炸性的文字写道——
    《魔力玩具还是魔法凶器？当心魔法辐射摧毁你！》
    【诺雷利亚城的s女士最近从她的未婚夫那儿收到了一份独特的礼物——魔力游戏石板。这个精巧、神奇、蕴含魔法、千变万化的玩具立刻俘获了s女士的芳心。
    【只要你生活在诺雷利亚，而且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瓜，那就一定听说过“魔力游戏石板”这个名字。这奇妙的玩具是如今诺雷利亚最受欢迎的玩具，甚至连首都人都听闻了它的大名，千里迢迢前来诺雷利亚求购。
    【得到这份珍贵礼物的s女士自然喜不自胜。她总是将石板随身携带，一得空便拿出来游玩。
    【然而s女士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不对劲。
    【“我的皮肤越来越差，精神也渐渐萎靡。”s女士向记者透露道，“从前我的视力很好，可现在看不清东西了。我还总是失眠、焦虑、腹泻，身体越来越差……”
    【求教医生之后，s女士愕然得知，自己的症状是“魔法辐射”造成的！而魔法辐射的源头，正是那令她爱不释手的魔力石板！
    【（下转第三版）】
    “现在我知道客人都去哪儿了。”洛林幽幽地说。
    “简直一派胡言！”塞丽娜气得将报纸窝成一团，“魔力石板根本就没有辐射！洛林大人，请允许我写一篇文章反驳他……”
    沃尔夫冷笑：“算了吧，就你那文笔。我看还是让我找到这个记者，狠狠揍上一顿，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他将指关节捏得咯吱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