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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妾/美人塌下忏 第84节

    如今他提议将阿史那依许给谢氏,便是藏了愤懑恼怒的心思,本质上,宋也对着二房的情谊已经尽了。
    宋也当然能看得出来周若安的心思,他撂下手上的笔,捏了捏鼻梁,“谢氏与国公府婚事暂未退,二夫人若以此事发难,便是对突厥王室的不敬重,此事不妥。宿州王氏嫡长子,我接触过,为人端正,与公主般配,明日便可递折子上去。”
    正说着,宋铭便径直推开了房门,径直坐到了椅子上,灌下好一盅茶水,而后撂下杯子,抿唇道:“我不同意!”
    宋也抬眼瞧了宋铭一眼,这些时日宋铭确实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显然还同他置着气,宋也懒得搭理他,便拎着笔,开始写陈情奏疏。
    “阿兄,你究竟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意见?”宋铭看着宋也,眼里是难以掩盖的怒火。
    “你的意见重要么,”宋也笔下没停,淡淡道,“我已经同你说过,你与阿史那依没可能,你也不必为着这样微不足道的儿女之情犯浑。”
    “忙你自己的事。”宋也说着,已然也有些不耐烦,他转而对周若安道,“周夫人若是没了,便给他张罗门婚事,免得被个异族女子勾得魂都散了。”
    “阿兄,往昔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唯独这件事,我没法从命。”宋铭握紧拳头,眼眶有些红,定定地看了会儿宋也,转身便走。
    “周若安,那女子给你纳个妾,如何?”宋也径直撩了手中的笔,脸色已经冷了下去。
    周若安面上一惊,宋铭更是生生停住了脚步,背影僵硬。
    宋也道:“你要娶何人,有几个女人,我都不会干涉你,唯独此事。”
    “阿兄,是不是因为你没法拥有一个完满幸福的家,你便要硬生生拆散我与阿依?你还要给周若安纳妾,故意令他夫妻二人心生嫌隙,好让人人都同你一样,成为孤家寡人,是不是?”
    宋铭怒火中烧,口不择言,纵使周若安朝他使了好几回眼色,他还是用言语这样柔软而尖锐至极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扎入了亲近之人的肺腑之中,刺得人心肝俱裂。
    只见宋也垂下了眼眸,脸色倒不像周若安想的那般沉,只默了一刻,扯唇冷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跟你不一样,我已经有女儿了,至于正妻......”
    宋也抬眼,看着宋铭,一字一句地道:“很快也要有了。”
    周若安见着场面一度难看,不由地额汗直流,此时听见这一席话,愣了很久。
    宋铭亦是一怔,而后面色很是别扭,本想再说些什么,便被周若安一把推了出去。
    宋也见着周若安重又回来,将面前的公文收了起来,去一旁拿大氅穿上,“不是说去喝酒么?”
    饶是周若安若有似无地打探了一路,宋也都不曾透露过女儿与正妻之事,周若安心中也隐隐有了思量,因着心思都在这上头,便也没留意青松径直驾着马车来了风月之所。
    待进了包间,见着一群群劲舞女子轻薄衣裳下白花花的肉,这才错开了目光,如坐针毡。
    宋也卸下了在朝堂上的威严端重之气,只慵懒地斜靠在躺椅之上,指尖捏着酒盏,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瞧上去也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意味。
    竹丝之音悦耳,辅之亦歌女泠泠清脆的唱声,如玉落圆盘,如清泉溅雪,高亢之时又如黄鹂啭喉。
    几只曲罢,夜色已然深了,周家的马车自更深露重中远远地驶了上来,家里的小厮很快便上来请人回去了。
    宋也颔首放人,就这么坐着听曲,听到了后半夜,有舞女上前来亲自为他斟酒暖身子,宋也顿了一会儿,推开人,便径直走下了楼。
    深冬夜里的寒冷之感便如同利刃一寸寸剜着他的四肢百骸。
    当热闹散去,余下的便是骇人的孤寂。
    宋也回头看了一眼,到底什么话都没说,驾了匹马,在街头随意地游荡,走着走着,便到了郊外。
    其实他忙得已有许久不曾见女儿,既已到了郊外,那便也只好顺道去瞧瞧。
    宋也来的悄无声息,未曾惊动下人,便径直上了楼。
    屋内只燃了一盏微弱的灯,光线很是柔和,只见温迟迟还没睡,穿着雪白的中衣,就这么靠在床侧,神色温和地盯着身侧的小婴孩看。
    她逆着光,葳蕤灯火下的美人,墨发雪肤,既含睇兮又宜笑。
    心内酸涩之余,便觉得有些恍惚,他已有许久不曾在她面上见过如此柔和温婉的神情了。其实她样样都好,无论对待何人都是像水一般的温柔恬静,唯独对待他,除却冷淡疏离之余,便再无他物。
    而她的态度有多冷淡,他便会有多气急败坏。在她面前,他永远像个供人取乐的戏子,只三言两语,他便会像小丑跳梁一般恼羞成怒。
    宋也沉默着看了母女两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日来此很是荒谬,扯唇苦笑,便转了身,悄无声息地往回走。
    “既然来了,便进来坐会儿吧。”温迟迟替怀柔拢了拢身上的小被子,看着门口道。
    第86章 【be】可选结局 两处茫茫皆不见。
    宋也站在温迟迟床侧不远处, 垂下眼帘,把玩着手上的扳指,狭长的眼梢垂下。灯火下, 面上神采明明灭灭, 唯有轮廓之凌厉如刀削,不仅未变,较以往更甚。
    许久没见,宋也瘦了一些,挺立如松如竹,一身的气质愈发沉稳深重。
    他靠近时,温迟迟闻到了残存的酒气, 在竹楼内养身子的久了,为着哺乳, 这些时日她的饮食讲究清淡,如今骤然闻见,也不由地蹙了蹙眉头。
    宋也虽低着头, 却留意到了温迟迟下意识往后退的动作。
    往日你侬我侬, 那般亲密,如今却这般的嫌弃。
    究竟是分开的日子里嫌弃上的他, 还是她藏的太好, 从来就没接纳过他。
    其实她当初即便装都装的漏洞百出,他又何曾怀疑过她。
    只要她还愿意低头, 愿意哄他, 他哪一次不是照单全收。
    即便她要他众叛亲离。
    即便, 她要的是他的命。
    可她如今连说一句软和话都不肯。
    宋也将拇指上的扳指取了下来, 吧嗒一声, 扣在桌上。
    不过, 如今都不重要了。
    “看看女儿。”宋也口吻极淡。
    温迟迟抱起了怀柔,递到了宋也手里,看了他一会儿,欲言又止。
    还是道:“你喝酒了。”
    宋也抱孩子的手一顿,淡漠地嗯了一声,这才将女儿小小的身子轻柔地托在了手上。
    孩子已经出了月子,长开了些,也不像月子中那样皱巴,还泛着紫青色。如今脸上光堂堂的,柔嫩光滑,白里透红。
    刚抱到了怀里,宋也的视线便紧紧地盯在了女儿面上,一刻不离。
    怀柔到宋也,嗅了两下,便撇了嘴,作出要哭之势。
    宋也心内一紧,怀里抱着女儿柔弱的身子,头一次感到了无措,不知手该往哪儿放。
    正要换个姿势,便见着怀柔眼睛先是睁开了一条缝,适应了会儿光线,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四周。
    醒了倒也没哭闹,粉扑扑的脸颊,黑黢黢的眼睛,像极了她,不知道有多乖。
    宋也看着,心都快化了,软如一滩春水。当着温迟迟的面,没忍住,亲了亲女儿的脸蛋。
    眼眶正湿润着,未曾料到孩子会伸出柔软的手,往他面上呼了一巴掌。
    这么小的孩子,手上没什么劲,不疼也不算响,只这一巴掌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温迟迟看着,侧目莞尔,低低的笑了出来,怀里的孩子也跟着她阿娘也发出了银铃一般的笑声。
    宋也咬了咬牙,看了会儿,叹了口气。
    毕竟是他的闺女,此时还抓着他一根手指啃着呢,他自也不会与她计较什么。
    许是此时母女两都笑了出来,许是气氛过于温暖,宋也非但不生气,不由地勾了勾嘴唇。
    他又抱着女儿哄了一会儿,怀柔便攥着他的衣袖睡着了。
    宋也伸出手指刮了刮女儿两颊处柔软的奶膘,才令奶娘抱着退了出去。
    许久后,烛火垂泪,一室无言。
    “孩子养的很好,比刚出生时好得多。”宋也抬眸看着温迟迟,打破了沉默。
    温迟迟此时也不笑了,半靠在床头,看着宋也,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没说话。
    宋也默了一会儿,口吻轻松地道:“我略想了一下,如今政权稳固,我位极人臣,上奉天命,已然无需联姻做筹码与纽带,我也操劳政事,无心儿女之情,所以与杜家那门婚事若是成了,对杜姑娘反倒是累赘。但怀柔年纪小,确实需要一位主母来照顾,你若是愿意,过往之事我可以......”
    “杜姑娘难道不知怀柔的存在吗?”还未等宋也说完,温迟迟便径直打断了他。
    温迟迟滑到了床下,趿着鞋子,找了件袄子披在身上,打开梨花黄木制的柜子,将针线篓找了出来。
    针线篓里放着一张红得喜庆的喜帕与盖头,宋也遥遥地看了过去,只见上头的鸳鸯纹路,一针一线,针脚流畅,都勾勒得极善其功,鸳鸯生动,栩栩如生,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月子里便开始做了,如今又熬枯了好几盏油灯,才赶制了出来,这是我对柔儿未来主母的一点心意。”温迟迟将盖头递到了宋也手上,“郎君瞧瞧可有什么不满意之处,若是有,我再改。”
    递红盖头之时,那白皙温润的指尖轻柔地擦过宋也青筋微凸的手面,留下了一阵极浅的幽香之气。
    宋也心内就像缺了一角,倒下去的心尖尖戳到了血液脉动蓬勃处,扎得他心内骤痛。
    宋也一把抓住温迟迟的手腕,强势而蛮横地将她卷到了怀里,“盖头当真需要你来动手?你是绣娘?你瞎起个什么劲。”
    “并非只有绣娘绣得盖头,何况这也是我的一些心意罢了,祝愿你与将来的新娘百年欢好罢了。”温迟迟对上宋也的深沉幽暗的眸子,顿了一会儿道,“阿柔是个女娘,顶多算个庶女,不会妨碍你结亲。何况以你这样高的身份与门楣,即便杜姑娘不嫁,你又何愁找不着人家?”
    宋也死死地盯着温迟迟,一双眼角霎时间红得不像话,里头藏着几分心痛,与缱绻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婉转情绪,“我究竟要低头到什么程度,你才能不装傻?”
    温迟迟使出了浑身的劲,仍旧挣脱不掉宋也,轻轻叹了一口气,“先放手,你弄疼我了。”
    宋也低低地笑了,而后掀起眼帘,目光阴沉如鹰隼,一刀一刀地剜在温迟迟身上。
    那段脖颈白皙又细嫩,只需要轻轻一捏,便能碾碎在指尖。只要,只要她肯低头......
    看了半天,还是没舍得,他只开口,出来的声音却嘶哑低沉得不像话,“我可以告诉你,老子谁都不想娶,要娶也只想娶你,跟谁也没关,你如今明白了?”
    温迟迟捏紧了身上的衣裳,心内蓦然一梗,沉默了半晌,道:“算了吧,没意义。”
    宋也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松开温迟迟,“你看我,央求你的时候,像不像你的一条狗?”
    温迟迟看着宋也紧紧握着的拳头,眼泪倏地就掉了下来。
    平静是假的,淡定也是假的,她震羽准备了那么久,扑腾了这般久,日日幻象着有朝一日能飞出去,到头来却发现她所出之处是一张巨大的,寒光凛凛的鸟笼。
    兜兜转转,她还在囚人的牢笼里,岂不可悲?
    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可娶了就是爱了?
    不。
    这并非是爱,只是将她捆绑在身边的病态占有欲。
    若是深重的,真诚的爱,一定是足够的尊重,给人选择的余地,绝非是设一方禁锢人的天地,看着她逐渐枯萎,直至失去所有生机。
    宋也不会懂她,只看着她扑簌簌地掉眼泪珠子,沉默了片刻,目光渐深,心内也就越闷。
    捻起温迟迟悬在眼尾的泪珠,语气温柔缱绻,又极尽残忍,他下了最后的通牒,“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求求我,我退了与太尉府的亲事,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你为正妻。”
    温迟迟错开宋也略显粗粝的指腹,眼角晃着惹人怜惜的一尾红,倔强而又坚定地看着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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