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恪似乎也自知失言，抿了抿唇，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不过只是片刻，他就蹙了蹙眉，低低地叹了一声儿，说：“那天去手术室里把医生叫走的护士，其实是先生安排的。”
    赵恪这意思，竟是慕斯年故意给了宋轻染机会离开。
    当时宋轻染离开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不过那会儿她劫后余生，哪有心思细想这些。
    现在经赵恪一说，倒是解释的通了。
    慕斯年能短短数月里就在这凉城扎根，搅得几大豪门不得安生，做事必然滴水不漏，不会给她空子钻了。
    只是，闻言，宋轻染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动容之意。
    如果慕斯年没存了那份心，那他根本没必要大费周章地带她去医院。他在最后关头又改了主意，想必是又有了别的心思。
    宋轻染勾唇凉凉一笑，嘲讽地说：“那看来我还要感激他的良心未泯。”
    她现在真的是又恢复了被南宸风和宋欢欢背叛、初见慕斯年时的状态，满身尖刺，说话更是不饶人。
    赵恪自然也听出了她话里的讽意，他不赞同地拧起眉，上前一步，说：“宋小姐，本来我只是个助理，在先生做了决定的事上，是不该多言的。”
    他话音一转，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语气：“只是，先生想要让您恨他，我却实在不想看他筹划了这么多，您什么都不知道，就随了他的意，这样记恨他。”
    “反正您以后也不见先生了，山高水长地，这些话，您当个玩笑听了就好。”
    赵恪简简单单地两句话，落在宋轻染耳朵里，却有些听不懂了。
    什么叫做‘慕斯年想要让她记恨他’？
    她沉下脸来看向赵恪，等着他的下文。
    赵恪也不停顿，继续说道：“那天宋小姐去先生家里，是听到了一些话的，对吧？”
    “其实那会儿，包括先生在内，我们三个都知道您在。”
    所以，慕斯年其实是知道她来了，才故意那样说的？
    “还有宋榷宋先生给您看的那张存储卡，也是先生让我亲手寄过去的。里面的那些照片，也是被有心之人故意拍下来的。先生和恣懿清清白白，那天我也在场的。”
    只是没有入镜而已。
    每件事，赵恪都不挑明了说，点到为止：“还有宋小姐您到国外来，先生也是派了人一路跟着，见您顺利到了这儿，才让人回去。”
    不然，赵恪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赵恪说的这些，如果都是真的，那慕斯年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先是残忍地不要他的骨肉，又在明知她在的情况下，故意说一些残忍狠心的话，将他们之间的那些温暖过往都亲手推翻。
    再亲手将自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把柄’，借由宋榷的手送到她眼前。
    最后演了一场强迫她去医院打|胎的戏，彻底毁掉她心底最后一丝的期许。
    不得不说，如果他的目的就是要宋轻染恨他的话，那他一步步的计划都很完美。他成功了。
    可是，为什么？
    宋轻染本来坚定决绝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迟疑和不解。
    赵恪仿佛没看见般，又说：“先生……他因为一些难言的苦衷，不能让您生下这个孩子。他自己每每想起来也心痛不已。”
    “先生这样做，除了不想让您因为孩子的事太过心痛之外，大概，也是对自己的惩罚吧。”赵恪的语气沉下来，尾音轻叹。
    宋轻染听着他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不好受。
    她恍惚了几秒，却还是冷硬下来，说：“将我逼出国，让我恨他一辈子，这就是他给自己所谓的惩罚？”
    明明背井离乡、颠沛难过的她。
    难不成慕斯年还会因为她而心痛吗？
    闻言，赵恪却是缓缓摇了摇头，说：“先生他，入狱了。”
    宋轻染猛地抬起头，握着奖杯的那只手紧了紧，她不可置信般，诧异地出声：“入狱了？”
    “先生自知对不起宋小姐，所以在您让宋先生出手算计他的时候，他明明早就提前得到消息了，却还是放弃了在凉城里的一切，自愿走进了陷阱中。”
    “这，才是先生对自己的惩罚。”
    闻言，宋轻染当即定在了原地。
    她是知道宋榷和沈沐泽有个计划是要针对慕斯年的，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狠，直接就让慕斯年锒铛入狱了。
    他是傻吗，为什么明明早就知道了，却还是乖乖地不作任何反抗？
    他以为，这是她恨他，所以才做出的报复吗？
    宋轻染心里一时百感交集，她心里各种酸涩的情绪瞬间上升，堵在嗓子眼儿那里，几乎要落下泪来。
    好像自从肚子里有了个新的生命以来，她的情绪就丰富脆弱了许多，高兴的时候鼻子酸，难过的时候眼睛干涩，现在心里堵着，竟然也想要落泪。
    宋轻染沉默了良久，才憋回了眼里的酸涩，她想到赵恪的话，问道：“所以，他不肯要孩子的苦衷是什么？”
    赵恪该说的话说完，见宋轻染久久没有动作，本来都已经准备转身要离开了。
    此时听到宋轻染的话，他脚步一顿，犹豫了片刻后，才低低开口，嗓子里多了几分怅然：“先生家族里有先天性的遗传病，他……因为这个遭遇过些不好的事情，不想传给下一代，受同样的苦。”
    所以，他才不会允许一个身体里流着他血的全新的生命，在这个世间存在吗？
    曾经慕斯年说这话时决绝的表情突然就出现在宋轻染的脑海中。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在医院的时候，他会说，让她把孩子当成先天缺陷，所以不适合留下来。
    此时此刻，当一切真相都摆在宋轻染眼前的时候，她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了。
    眼里的泪再也憋不住，宋轻染紧紧攥着手里、奖项就叫她名字的奖杯，任由眼泪一颗颗，无声地滑落。
    赵恪见她这样，叹了一声儿，说：“宋小姐，您不必太记恨先生就好。这小镇风景秀丽，环境宜人，您安心住着便是，我先回去打理先生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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