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声音虽然高,却有些底气不足。
“去了我的工厂。”我说。
“怎么没告诉我?”
“我向管家请假了。”
“你……你别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他嚷嚷道,“听到了没有。”
我顿住脚步,忽然转向他,他则愣愣地后退了一步,紧张地望着我。
“了不起的人不是您吗?您帮了我大忙呢,所以少爷是觉得昨天的吻不够,今天还想要一个?”阴暗的走廊里,我缓缓靠近他,把他逼退到墙壁上,他脸上浮现出惊慌失措的神情,脸皮也渐渐红了,一双蓝眼睛怯怯地垂下。
看他这样子,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欺凌少女的恶霸,虽然对他要挟我的事情感到生气,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个孩子,他还帮了大忙呢,我叹了口气,站直身体说:“谢谢你,可要挟陷入绝境的人实在不是绅士所为。”
我是很失望的,本以为他是个纯真善良的少年,没想到少年会长大,伴随着长大而来的,竟然是男人身上的龌龊,要是男孩永远是男孩,不会变成男人就好了。
“你生气了吗?我……我见过别人这样索吻……”他匆匆跟上来,在我身后嘟囔道,“这有什么嘛……”
“你该向你同龄的小女孩索吻,戏弄大人可不好。”
“我没有戏弄你,我觉得……你很漂亮……”
“多谢你的赞美,可如果你不想赶走我,就别说这种话了。”
“那我在没人的时候说,没人的时候你也可以再……再那样对我……”
我回头看他,发现他脸皮通红,眼睛里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并不如他脸皮表现得那么羞怯,少年流氓地说:“你想吻我吗?我刚才没准备好,现在可以了。”
我无奈地捏了捏鼻梁,把他赶进书房:“到上课时间了,快坐好。”
“我写了一首诗,想送给你。”他说。
“不用了。”
“你听听嘛,我写了很久。”
这小子实在太缠人了,我不得不冷冷地警告他:“感谢您的青睐,可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少年瞪大了眼睛,脸色也从涨红渐渐变白,看上去仿佛经历了人生的一落千丈,他沉默了半天,一句话也不说,渐渐的,他呼吸急促起来,忽然愤怒地抬起头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吻我?”
“是少爷您要求的,忘了吗?”
“你!你无耻!你玩弄我的感情!”
我张口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正和一个12岁的男孩发生这种对话,不禁揉了揉额角说:“够了,开始上课。”
他霍然站起来,满腹委屈地大喊道:“你根本不爱我!你利用了我!我要告诉奶奶!”说完他跑了出去。
我像个雕塑一样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然后羞愤地捂住了脸,心想这下完了,才刚刚利用这件事糊弄了格林·休斯顿,转眼就要付出代价了吗?还有‘你根本不爱我’是什么玩意?
我本以为会等来愤怒的管家,可没想到莱昂纳多又回来了。
他气鼓鼓地走进来,白了我一眼后,粗鲁地坐在书桌前,还弄出很大的声响,像在泄愤似的。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能忐忑地看着他。
而他整整五分钟没有做声,也不肯正眼看我。
我只好问他:“你告诉夫人了吗?”
“没有。”他终于抬起眼睛,冷冷地说:“我是个男人,虽然被女人欺骗,可还没有难堪到要报复对方的程度。”
我极力控制住了拼命上翘的嘴角,尽量平淡道:“谢谢,非常感谢。”
“哼!”
此后他就单方面陷入了对我不理不睬,偶尔‘哼’一声的冷战,但好的方面是,我安全地住了下来。
工厂里很安顿,格林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愤怒的莱昂纳多在我多次赔礼道歉后,深明大义地表示可以原谅我的欺骗。
于是在进入酷暑的那天,焦灼的前线终于传来了消息。
普国军队大获全胜!
最初舆论对战争捷报持怀疑态度,毕竟上次打仗时,广播里也天天宣传前线胜利势如破竹。
可当首都广场挂满了鲜红的葳蕤党旗,高呼着‘我们胜利了’的庆祝队伍走上街头时,战争胜利已经确认无疑。报纸大篇幅地报道了前线的伟大胜利,我们的军队占领了整个科沃索,科沃首相在投降声明上签字,同意国土并入普国疆域,实现祖国的伟大统一。
半个月后,部队凯旋而归,英雄们回国了。
那天,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可再炎热的天气也抑制不住人们心头的火热,大街小巷倾巢出动,人们挤在道路旁,站在窗口和屋顶上,骑在电线杆和树上,他们挥舞着帽子和旗帜,向归国部队山呼‘万岁’。
取得了巨大胜利的部队穿着整齐的军装,扛着长枪,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以一种令山河变色的强大魄力行进在街道上。
他们把回程演绎成了一场盛大的阅兵仪式,让全城的百姓都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这恢弘的气势实在太具感染力,以至于许多人边哭边喊,如同被狂热蛊惑了一般。
我望着凯旋的队伍,心想也不知道迈克他们活着回来没有。
等回到将军府时,我发现仆人们都忙忙碌碌的,他们脚步匆匆,神情紧张,那严阵以待地模样就像要迎接国王似的。
“在准备迎接将军回家吗?”我问女仆。
“不仅如此,今晚将军要设宴,款待他麾下的将领。”女仆说。
我找到莱昂纳多,发现他换上了黑色燕尾服,似乎也要参加宴会的样子。
“你也要赴宴?”我问。
“当然不,我还没到坐上宴会桌的年龄呢。”他撇撇嘴说。
“那你穿得这么正式做什么?”
“听说我小姑姑的未婚夫今天要来,以防需要会面,所以他们叫我穿戴好,唉,真麻烦……”
第88章 第八十二章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与他们重逢。
用晚餐的时候,仆人们都兴奋地交谈着前厅的客人。
“来了十几个年轻军官呢,都戴着授勋,他们是战争英雄吧?”
“听说里面有丽贝卡小姐的未婚夫,是哪一个?”
“我知道,是坐在丽贝卡小姐左侧那位。”
“也不知道姓什么?”
女仆们叽叽喳喳讨论的时候,一个男仆酸酸地说:“你们就别瞎猜了,对方不是奥格莱迪交际名单上的任何一个。”
“天啊,莫非是商人!”有人惊讶道。
“当然不是,比商人更糟,以后这府上要有很多不体面的家伙进进出出了。”男仆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对方非但不是绅士阶级,还离过婚。”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惊呼声,纷纷叫嚷‘这不可能’,‘你胡编的吧’。
“你们不信!我送酒的时候亲耳听客人们议论的,说对方姓乔纳森,以前不过是个街头混混,还离过婚。”
“将军疯了吗?怎么会把丽贝卡小姐嫁给这种人?小姐好可怜啊。”一个女仆说。
男仆耸耸肩说:“你们刚才还说外面一群战争英雄呢,现在又觉得对方配不上小姐了?”
“战争英雄是一码事,结亲是另一回事,毕竟身份差距太大了,以前贵族们和毫无修养的暴发户结婚已经很丢人了,现在连流氓混混都登堂入室了吗?”一位年长的男仆叹息道:“这太荒谬了。”
“你们自己去打听吧,对方叫海涅·乔纳森,是一位少将,每个客人都在谈论他,他在战争中获得了一等功,还受到了总理的接见呢。”
仆人八卦着楼上的主人们,又在管家走进来的瞬间鸦雀无声。
我没有继续听下去,犹豫片刻后,悄悄去了前面,躲在一楼拐角处探望灯火辉煌、宾客满堂的大厅,然后一眼就望见了站在中央,被众星拱月般环绕的海涅,一个穿浅紫色晚礼服的金发姑娘正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我又寻找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迈克史密斯的身影,他正在角落里和几位先生寒暄。
海涅和迈克都穿着英挺的青绿色军服,他们看上去很不错,并没有在战场上受伤的样子,之前听格林·休斯顿说他们不会再回来后,我担忧了很久,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
过后我回去餐厅用晚餐,用到一半时,忽然一个男仆来通知我,说一楼门廊有位史密斯先生要见我。
几分钟后,我看到了等在门廊处的迈克·史密斯,他站在昏黄的灯光下,脸庞看上去有些消瘦,大概喝了不少酒,身上传来隐隐的酒气。
此时他不像在大厅时那样精气十足了,没精打采地靠在墙上,指间夹着一根烟,火光忽明忽暗。
听到脚步声,他抬眼看我,轻声说:“晚上好。”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好吗?”
我笑了笑,走到他面前:“我很好,很高兴你平安归来。”
他看上去似乎很累,沉默地吸了口烟,微垂着眼睛说:“你真的很好吗?很好为什么藏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有人告诉了我,还说你被格林休斯顿纠缠。”
我摇摇头说:“已经没事了,他大概不会再来纠缠我了。”
迈克一语不发,沉默地抽着烟。
我解释道:“他已经很久没找过麻烦了,再过一阵子就会没事了。”
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大厅里的音乐声越来越低迷,迈克仍然微垂着视线,偶尔弹一下烟灰。
我觉得气氛有些紧张,像是弥漫着某种愤怒,因为他的眼神看上去很冷,像小时候我见他打人时那样残酷冷漠。我不想像好奇的人们去跟他打听战场上的英雄事迹,从战场上走下来的人都经历过什么呢?他们不是什么战争英雄,只是一群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幸存者罢了。
但我还是忍不住说:“我认为你们要小心那个人,之前他曾暗示你们会死在战场上,你们有没有遇到过危险?”
他的蓝眼睛看向我,过了一会儿,嘴角微微一翘说:“战场上怎么会没危险,不过放心吧,一切都过去了。”
我看了看身后,压低声音说:“跟随奥格莱迪将军是个好选择,但也不要掉以轻心,秘查部队是总理的特殊部队,如果他们要栽赃嫁祸或者搞阴谋诡计,你们会防不胜防。你之前说谁获得了好处,谁就值得怀疑,你说会不会是他们谋划了行刺黑加尔先生的事件?”
我话还没说完,一只温热的手就捂住了我的嘴唇,迈克垂头看着我:“不要多嘴,也不要多管闲事。”
见我点头,他才移开了手。
我有些尴尬,因为他移开了手,但仍然站得很近,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换了个话题问:“黑加尔先生还好吗?”
他轻叹道:“坐在轮椅上,只有肩膀以上能动,思维很清楚,但说不出话,能用嘴含笔写几个字。”
我想起那个曾叱咤风云的强大男人,也忍不住叹气,又问:“是黑加尔先生命令海涅离婚,然后和奥格莱迪将军家联姻的吗?”
迈克浅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现在谁还能命令海涅·乔纳森呢……”
这时两个端盘子的女仆路过门廊,探头探脑地看我们。
在这里做家庭教师,恐怕不好招惹闲言碎语,我对迈克说:“我已经出来一会儿了,该回去了。”
莎美乐之吻 第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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