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卉儿站在那里不敢说话,内心不安的张姓公子忐忑道:秦,秦小姐,要是你实在没有时间,那在下也可以代劳的
秦玉甄转过头,这人恭恭谨谨,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可不过多看了几眼,她就没来由厌烦起来,既然公子有心要去,那就劳烦了。卉儿,送客。
啊?
人家才坐下,一杯茶都没喝完呢,这就下逐客令了?卉儿看了看满脸尴尬的张公子,又看了看一脸冷漠的秦玉甄,便只好上前道:张公子,请吧。
那,秦小姐,那告辞了。
这几天整个贇州城里都已闹翻了天,府衙里的三班衙役全数出动在各处严行搜查逃跑的要犯。不到一天时间,竟然连跑掉了两个犯人,就算上头不怪罪下来,他们这些府衙的人又有哪个脸上有光。前一段时间河道里无缘无故出了一桩人命案子,案件还没查明白呢,现在又连续出了这种事,他们要是找不到人,只怕以后的使也别想得意了。
现在不单衙门那些人急的焦头烂额,就是王恩这两天也已经吃不下饭了,他自得到消息就开始坐立难安,老天弄人,怎么就让那个人跑掉了,他一时怨天一时怨地,一时又恨地咬牙切齿,要不是那个周呈从中横插一杠,事情怎么也不会到今日这个下场。
嘭的一声,王恩一把握着拳头重重砸在墙上,人都去了没有?怎么师爷还没来?王恩忍不住大吼道: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少,少爷,来了来了!
大门外,那个师爷一手捂着帽子一手提着衣襟从院外跑了进来。
少爷,你急着找我?
找你?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当时要不是你拦着,那人早就死去阴曹地府了,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可好,人都跑了,你倒是去给我报报看!
那师爷干巴巴笑了笑,这,这事也不能全算我头上不是,当时,当时要不是老爷下了通牒,要是能有别的法子,我,我
算了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王恩纯属有气没地出,他现在不光担心那人逃出城外去,更担心那个人会对他报复,如今他在明,那人在暗,神不知鬼不觉的,万一哪天自己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没的。
你说,这人会逃到哪里去?这贇州城这么大,要是真藏个人也不是难事。
师爷皱着眉头想了想,难说,这人不比别的人,她要是有心藏起来,咱们一时也难找得到。不过,现在咱们已经把周边四个城门都严严实实封锁好了,别说一个大活人,就算她有本事上天入地,也别想从这里跑的出去。
王恩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他之前对那人狠下毒手,自己现在就算再不想,也已经交恶到你死我亡的地步了。王恩吁了一口长气,要是那人不死,只怕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过的如芒在背了。
秦府东园里,入秋后换的那些菊花早已开的过了头,纷纷杂杂的开得满园都是,秋风过处,香气浓冽馥。
秋纭今天好容易得了闲,她陪着秦玉甄出了院门,来到园里闲走散心。两个人顺着园中一条长长的白石路往里走。
这些天丫鬟们都知道秦大小姐的心情很不佳,不但服侍时谨谨慎慎,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怎么这花也谢了?秦玉甄指着一盆凋谢的月季道:往年间还开到九月呢。
她看了看四周,说道:就剩了这些个。
秋纭道:今年天气冷的早,所以花儿也就谢的早了些。
现在别的花自然是看不成的了,不要说花朵了,就连叶子也看不着什么齐整的了。
秋纭说完,觉得自己好像说的不好,于是又补充说了一句:不过也无妨,再过不久,咱们就能等到冬天的梅花看了。
秦玉甄眼睛淡淡扫过那些将落的菊花,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两个人慢慢走了一段路,还没下山石旁那几级台阶时,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一个老婆子的声音:你老腿脚不便,有什么事,叫那些小厮丫头们去就是了。
秋纭探着头往下面看,原来是安嬷嬷和一个打扫院落的老婆子坐在石头上说话。
我还走的动路,不过出去买点好香去庙里替人消灾解难求平安,能去麻烦谁?现在就是不知道容少爷怎么样了,那些人正满城找她
秋纭刚要出声,一见秦玉甄安安静静的眼神,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刚刚安嬷嬷说官府的人在搜查容少爷?
嬷嬷,不是我说,这个容少爷不是早被咱们秦府拿去官府了吗?咱们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事还是别管了吧,你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府里的人,不管是家里外头的,谁还敢再提什么容少爷。更何况,那新姑爷天天往府里来,你老是好心我知道,可咱们做下人的,不管是谁做了姑爷,咱们不都一样看待?小姐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哪天生气了,咱们也担不起啊。
安嬷嬷叹了一口气,我这把年纪了,也管不了这些了,什么新不新姑爷的,都随玉甄她自己心意去,我虽然是她的老嬷嬷,可有些话,也未必好出口,只要她在心里看准了谁,那便是谁吧。
说的可不是,小姐自个喜欢就成,咱们这些外人,又哪里懂她心思。
安嬷嬷有些伤感:我也不为别的,那个容少爷来咱们秦府齐头也就一年多。承她出力,救过玉甄一回,我记挂着她这份情义,体谅她在这里举目无亲客乡难,大家相处一场,不说什么别的,至少她能落个平安就好。
唉。那老婆子说道:话又说回来,将心比心,那容少爷人是再好不过的,可万事不由人计较,谁能想到会落到这个下场。现在那么多官兵日夜搜索,包不严哪天就会落到官兵手里,到那时,便不是小可,只怕性命存亡也难保了。
安嬷嬷擦了擦眼睛,说的可不是,她身上虽然有些功夫傍身,可俗话都说双拳难敌四掌,何况她身上又有伤,天恩祖德,要是菩萨保佑,能逃出生天那便是天大的好了。
唉!这就要看她造化了,她也不算咱们府里的姑爷,这个时候谁又能出手去救她
安嬷嬷摇摇头,说起这个,她又有话说了:如今年时不同了,要是以前,两个人就算没有正式拜过花烛、处过洞房,可只要是过了礼,那便算是正式夫妻。要是搁在咱们年轻那会儿,玉甄便已经算是人家的人了。容少爷为人好处多磨,她也不是坏人,可最后,谁又知道是这个景况。
嬷嬷你也别太操心了,这姻缘之事,讲究的是个缘分,要是缘分不够,就算是正式拜堂成了亲,以后日久变心的也是有的,依我说,这事你老就顺其自然,更何况,这事还没有定呢,谁知道以后又会是什么。
罢了,我也操心不动了,该怎么着便怎么着吧,我只是心疼她们两个,但愿她们以后两处都好。玉甄要是想嫁人,只要合了她的心愿,以后两人相好便成。容少爷那里,我只期望她能过了这一劫,等以后回了故乡去,见着一个好人,娶个合意的小娘子,夫妻也是恩恩爱爱,太太平平度过这一生,那便也好。
秦玉甄静静地听着这些,有些话,她只感到似曾听见过。
我一生孤苦无依,之说以放不下这份感情,是因为我想在以后的日子里,能给自己留下一点念想。苍天在上,要是,要是这样一定要遭报应的话,我也情愿受那万千的苦。
这茫茫沧海,我也不知何处是岸。不过,你放心,你我这辈子既然无缘,到时候,我会给你留个完名全节,待你以后有了知心知意的人,到时候夙缘已成,你们夫唱妇随,儿女双全
原来这一切她早就算进去了。
给你留点念想?你想留什么样的念想?
秦玉甄无力地闭上眼睛。
你甘愿受这千万的苦,可我呢?我又该怎么办?
第54章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 卉儿站在树下晾几块巾子, 一转眼就看到了前院一个丫鬟进来了东院。
她探出身问道:有什么事么?
那小丫鬟走过去:卉儿姐姐, 小姐呢?
卉儿把巾子晾上, 小姐才醒来呢,什么事这么忙?一大早的就来。
小丫鬟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卉儿姐姐, 今天那姚婆子来了,老爷让小姐去前院一趟。
这个姚婆子就是帮小姐牵线的媒婆。
这媒婆上门, 还能为什么事。
卉儿想了想,说:你等着, 我先进去告诉小姐一声。她一说完, 便转身进屋去了。
卉儿进去后,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 新换了衣裳裙子的秦玉甄才迈着步子慢慢出了门来。
这秋末冬初的小阳天气,秦府几个园子里残荷萧肃, 虽然天气有些冷,但只要不下雨, 倒也没那么难捱。
从东院出来,过了几道曲折游廊便到了中庭, 等再穿过一个不大的小园子, 便走到了前院。
小姐。
小姐来了。
进了垂花门,几个前院的丫鬟便纷纷迎了上来,小姐,老爷正在外书房呢。
那几个做媒的婆子也在。
秦玉甄面无表情上了门前石阶, 才一进书房门,那眼尖的姚婆子就一脸笑意的站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秦小姐可不就来了。
秦玉甄进来后,一双眼睛看了看几个来人,便走去了秦仲崑面前。
爹。
她今天神色莹静,说话也轻轻柔柔。
秦仲崑看了看她,微微点了下头,说:甄儿你先坐吧。
秦玉甄今天脸上淡淡擦了些脂粉,柳眉凤眼,看上去虽依然端丽动人,但眼底却还是掩不住有些憔悴,她玉簪朱履,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那媒婆见秦家大小姐没有了上回那种待人盛气凌人的气焰,心里高兴的不行,看来这事十成八九能成了,这大户人家的姑娘,到底还是有些体统的。
她脸露喜色,立马就说道:秦老爷,既然小姐也来了,你看,这事,咱们是不是
秦仲崑伸手捋了捋胡须,好一会才开口:甄儿,你看,你和那张公子也见过几面了,虽说日子浅了些,但我见他为人谨谨慎慎,倒不是那种轻浮诈狂之徒。而且你们年庚相配、八字也无相尅,我这几天正想着是否挑个日子把这亲事定下来。
是啊是啊。那媒婆迫不及待说道:那张公子人才好,又有功名傍身,虽说家境一般,但人家好歹也算腐书网不是,秦小姐你天姿国色,要是和张公子结成了秦晋之好,那便真真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千秋佳偶。
秦玉甄今年满十九在二十上了,要是房在平常人家家里,十五六岁都已经出阁了,要是等到十七八岁上亲事还不见分晓的话,那家里人大概早急的不得了了。这年头,年纪大的老姑娘不好嫁,只要不是瘸脚瞎眼的,怎么着也不会拖到那么晚才叫人说媒提亲。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秦家家大业大富甲一方,可秦家小姐就算要招一个入赘的夫婿,这时候也都早该定了。
秦仲崑看着低头不语的女儿,只好放缓声音说道:不过,这毕竟也是终身大事,宜缓不宜急
那媒婆子听着很是着急,别的不怕,就怕夜长梦多,这事越早定下来越好。
秦老爷,大小姐毕竟年轻,经的事少,更何况姑娘家的脸皮薄,就算有了心意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咱们老一辈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该听听的,秦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说的也在理,不过婚姻之事总要两家情愿,秦仲崑想了想,还是问:甄儿,你认为如何?你看看,是否愿意和
父亲,我不愿意。秦玉甄抬起头,说完这句话,她的眼底涌出了许多哀伤,一张脸一瞬间就失了之前的光彩明润,父亲,女儿不愿意。
她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面色泛白不说,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弱了不少。
秦仲崑面色微沉,他压住心思缓缓说道:要不然,咱们再等等也是行的,若是你实在不愿意。
父亲。秦玉甄摇摇头,意思不言明了。
那媒婆专会看风色,看这样子,秦小姐是对那张公子看不上眼了,她一时有些沮丧,本来眼看着这谢媒钱就要到手了,没想到事情又变了卦。
来人,送客。秦仲崑沉声道:麻烦两位跑这一趟了。
那媒婆子忙说道:秦老爷客气,要是不嫌我这婆子多句嘴,我就再说一句,这贇州城里有的是才子俊杰
秦仲崑脸色阴沉,来人,叫何管家去取十两银子来。
那媒婆一听有十两银子的赏钱,话说到半截便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秦老爷真是太客气了,我,我这里谢过老爷了。
那媒婆笑的一张脸都开了花,秦小姐放心,以后我定会为你再寻一个如意郎君。
一个丫鬟皱着眉头上来道:走吧,咱们先出去。
如意郎君?
这天底下还能有谁能如她的意?
秦玉甄心里有些酸涩。
几个人出去了以后,秦仲崑终于压制不住心头的怒气,甄儿,你给我说清楚,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那个小畜生!
爹,我
你不说我也知道。秦仲崑满眼怒火:甄儿,我问你,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好,你到现在还这样想着她,这天底下的好儿郎多的是,你为什么偏偏就不愿放下她!秦仲崑越说越气愤,你先前那样哀求我,让我同意你们的婚事,可是到头来,你又得到了什么?我们秦家现在都被她搅得不得安宁,甄儿,我问你,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你现在心里是不是还恋着她?
分卷(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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