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伸手想轻碰那隻停在鼻尖上的蝴蝶,然而那隻蝴蝶却在女孩快碰到之际飞走了,女孩迈开步伐想追上前,但却怎么动都无法向前,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右脚正被绳索牢牢地套在地上…
—自己根本无法前进。
一间因被杂物及垃圾堆积使得比实际还要小上许多的小套房内,成贵坐在小茶几前很是谨慎地将夹链袋中的白色粉末倒在手背上,接着将之凑近鼻腔。
「喂,你用太多了。」瘦猴伸手抓住成贵手臂,试图想阻止对方。然而成贵非但不领情,反倒还用力地甩开了瘦猴的手。
「你不要管,我就是要吸。反正我这辈子就只是烂命一条!」成贵怒目瞪着前方,想起方才在家中被母亲训斥一事。「全世界都看不起我,徐成美也是、我妈也是!」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又怎么了?」瘦猴看着成贵没头没尾地说着不知道哪件事,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长气。「你是脑袋吃坏掉了是不是啦?谁又看不起你了?」
「我刚刚回去我妈要我乖一点不要再惹事,你说他什么意思?到底什么意思?」成贵面目狰狞地对着瘦猴就是一阵大吼,手上的白粉也因成贵激动的情绪而全散到了地上。「他是不是想说我跟那个废物一样?」
「哪个废物?你爸喔?」对于成贵的发疯反应瘦猴无言地翻了个白眼,接着伸手挖了挖那被成贵吼得有些嗡嗡作响的左耳。
自从成贵用量增大后就连清醒时也是这副神经质的样子,对此瘦猴早已见怪不怪。
「妈的!什么事都不顺!」成贵看了一眼那被自己弄散到地上的白粉情绪暴躁地又扯开了一包,这回比方才又多倒了一点。
「你真的会把自己吃死…」瘦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用力将白粉吸入鼻腔内的成贵。「神经病…我还没看过有人这样用的…」
很快成贵的四周开始旋转,禁不住晕眩感的成贵向后方的床垫倒去,猛烈的撞击从后脑勺传了过来,但成贵才不管那件小事,只是任由身体随着音乐漂浮。
「音乐…很好。」成贵有些神智不清地呢喃着,让坐在一旁抽着菸的瘦猴有些傻眼。
「什么音乐啊?喂…别晕过去啊…」瘦猴拍了拍成贵的脸,然而成贵却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瘦猴的声音越变越小,取而代之的是传入成贵耳里那轻快的背景音乐,成贵享受着这向上飘的感觉,好像灵魂与身体分离了一般,周围的事物开始出现光芒,不断地闪烁着,自己就好像真的来到了天堂一般。
成贵迷茫地看着那不断散发光芒的周围,在成贵不注意之时,那些光芒变成了一粒一粒的微小光点,最终成了蝴蝶在成贵身旁漂浮不定。
「又是那些蝴蝶…」漂浮在空中的成贵伸手轻碰那些发着光的小蝴蝶,而那些蝴蝶也像是要回应成贵一般盘旋在成贵周围。
蝴蝶越聚越多,最后竟成了一条绳索,围绕在成贵的脖子周围,成贵伸手想将之挥散,岂料那些蝴蝶却越聚越密集,最后紧紧缠绕住了成贵的脖子。
猛地被掐住的成贵张开嘴想将空气吸入,那圆睁的双眼充斥的净是恐惧,但无论成贵再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那由蝴蝶所形成的绳索。
此时的成贵正双手抓着绳索垂掛在半空中,再这样下去自己会被吊死在空中的,但不管成贵双手如何想尽办法想松开绳索,那绑缚在脖子上的绳索都丝毫没有松绑的跡象,成贵双目逐渐变得模糊、意识也跟着逝去,那不断挣扎的双腿也渐渐地停止了动作。
自己,真的要死了吗?
「喂!徐成贵!喂!」
伴随着响亮的巴掌声以及瘦猴急促的呼喊声,成贵这才缓慢地睁开双眼。
「瘦…瘦猴?是你救了我吗…?」成贵语气虚弱地问道,自己早已不在方才躺倒的床垫之上,而是仰躺在卧室冰冷的地上。
「白痴喔!你刚刚差点死掉你知道吗?」瘦猴看成贵终于清醒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死了我会很麻烦,你知道吗?」
「刚刚有条绳索绑住我的脖子…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成贵想起刚才被蝴蝶绳索缠绕住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或许是自己第一次与死亡靠得那么近。
「什么绳索?我看你是真的脑子吸坏了吧?刚刚你嗑完没多久就突然喘不过气来,后来你自己伸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我看到差点没吓死!只好赶快把你打醒!」瘦猴拿起那根放在烟灰缸上燃烧到一半的香菸,虽拿起了却因为惊吓而没有继续抽完,只是心有馀悸地微微颤抖着手。「我看你最好是不要再嗑那么多了,不然到时候你死了我一定第一个被抓去问话!」
听完瘦猴的一席话,成贵表情复杂地看着瘦猴套房的那扇通往外头走廊的厚重铁门,就像瘦猴说的一样,再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死。
但是,想离开真有那么容易离开吗?不管是旭哥还是毒品。
「能陪我去见一见旭哥吗?」成贵眼神认真地看着前方,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成贵站在按摩店的vip包厢内看着此时正趴着享受按摩师傅功夫的旭哥。
成贵不禁纳闷,谁会在这以按摩为障眼法实质做着其他非法勾的按摩店里按摩啊?而这家按摩店甚至还是自己经营的。
「找我什么事啊?」旭哥没有睁开眼,只是缓慢地开口。
「今天来是有事想和旭哥说…」成贵说完看了一眼站在旭哥另一侧与自己面对面的瘦猴后才又缓缓地开口。「我想…想要离开堂口。」
「离开堂口?意思是你不干了?」旭哥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语气也和刚才一样缓和。
瘦猴在听到成贵说出如此劲爆的决定后,站在对面差点没把嘴巴给张到脱臼。
那个‘’k啊孩‘’(台)怎么可能离得开旭哥、甚至离开毒品?
「对!」成贵语气简洁有力表现出了毅然决然的态度。
「好啊,你走吧!你前阵子带货表现不错,该给你的抽成和奖金一样都不会少,这次离开就好好地回去孝顺你母亲吧?我记得他为你操心了不少不是吗?」旭哥的态度依然和最一开始一样泰然自若,好像成贵所说的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面对旭哥的爽快答应成贵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瘦猴,然而就连站在旭哥旁边的瘦猴也一脸状况外地瞠目看向成贵,最后只能无解地耸耸肩。
「谢谢旭哥一直以来的照顾,那…我先离开了!」成贵语气不确定地说着道别的话语,事情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旭哥,就这样放成贵走好吗?」瘦猴确认成贵离开后低头在旭哥耳边耳语,抬头的瞬间还小心地瞄了一眼按摩师,不过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担心的,瘦猴嘴上虽这么问,但内心却还是希望成贵这一走就别再回来了。
「你担心什么?」旭哥缓慢地张开眼睛看向了瘦猴,那眼神活像是森林里准备狩猎的猛兽一般。「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
成美躺在床上有意无意地滑着手机,严格来说自己也没有什么手机成癮症,单单就只是想藉由滑手机消磨掉这无聊的夜晚。
正值九月初天气热得让人难耐,成美仅靠一支立扇来消除暑气,炎热的气温同时也意味着—即将开学的这一事实。
正当成美想关闭手机尽快就寝来忽略那不断蒸腾的热气之时,手机响起了新邮件送达的提示音,是大学系上寄来的邮件。
成美兴致缺缺地大略瀏览了一下邮件,内容大致上是邀请新生参加系上举办的迎新茶会等活动,对于这种团康活动成美可说是敬谢不敏。
再次关闭手机萤幕准备就寝的成美还来不及入睡手机又再度响起提示音,成美有些不耐烦地点开邮件,而这次的内容则是要新生扫描对应的班级二维码,以便加入班级的聊天群组,班级群组主是用来发布一些重要事项。
成美轻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要去参加迎新活动吗?如果系上在迎新活动时交办了重要的事项而自己错过了怎么办?无可奈何之下成美还是决定参加系上的迎新茶会。
闭上眼后,闷热的室内气温让成美想睡也睡不着,取而代之的是在脑中不断奔腾的思绪,户头内只剩下这个月刚领的两万多块薪水,打工的地方也因为大学要开学了而向店长说了辞职,在大学开学之前还得先找房子、又要缴交保证金等…没一件事是能省心的。
成美咬紧牙关想消除心中的烦躁感,然而从客厅传来的家门碰撞声却又让成美心中的怒火不灭反而燃得更旺,成美猛地起身衝出房门准备斥责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像这样开门大小声的成贵。
「徐成贵!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开门啊?非得每次回家都…」成美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成贵连路都走不稳跌跌撞撞地想走回房间,在经过成美房门的瞬间还和自己对上了视线。
成美瞬间愣住了,成贵的眼神实在太过于陌生、太过于恐怖了,那眼神完全不像是活人该有的。
徐成贵这是怎么了?
「成贵这几天时常这样,虽然没有像以前一样到处跑,但人回来就像这样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又这样跌跌撞撞的…」母亲站在门边把成贵没关上的门轻轻关上,脸上则是带着忧愁看着成贵衝进房间的背影。「你说他会不会是被煞到啊?」
「你觉得他那样像是煞到吗!」成美因慍怒而有些大声地说道,后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过于大声了。「抱歉,妈…我有点大声了。」
「没关係啦…你压力也不小,平常也不要太压抑着自己…」母亲一脸受伤地看向成美,受伤的原因并非成美对自己大小声,而是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败。
是哪个母亲会让自己的女儿这么辛苦,又让儿子成了这副鬼样子呢?
准备回房就寝的成美握着门把表情严肃地看向成贵那关得严实的房门。
「徐成贵,事情最好不要是我想的那样…」成美低声呢喃着,心中的烦躁感和气温一样,说什么也降不下来。
*
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回到房间的成贵一进到房间就马上往床上一栽,就算内心对于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懊悔但现在的情况却早已管不了那些小事了。
距离离开旭哥已经快两个礼拜了,原以为一切都会和离开堂口一样顺利,但身体的状况却比什么都还要诚实,成贵深刻地体会到毒癮发作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事。
「好冷…」在炎炎夏日的夜晚里成贵却与常人感受的不同,此刻就像裸体在冰天雪地里一般。
就算不开灯成贵也知道现在自己身上爬满了鸡皮疙瘩,为了能让身体暖和起来成贵将自己捲到了被子里头,然而被子裹没多久身体却又像在火炉里来回滚烧,像是要将所有烧尽了一般,成贵试图让自己睡着,想摆脱这无尽的冷热地狱,但下一刻全身就好像有千万隻蚂蚁在啃食着自己的脏器,分鐘都不肯停歇。
—好想死。
现在的成贵恨不得能立刻死去来摆脱这人间炼狱,心里也清楚地明白到现在唯一能让自己脱离苦海的也就只有一个办法…
「旭哥…」成贵伸出颤抖不止的右手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触碰到萤幕的瞬间手机也立刻被唤醒,时间来到了凌晨两点多。
身体地痛苦让成贵忽略了时间的流逝,这样冷热交替的地狱不知不觉也过了两、三个小时之久,然而自己却睡不着、也死不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那个想要逃离的自己实在过于天真。
—自己怎么可能离开得了?
就算到了半夜两点多,这间身处巷弄中的按摩店却依然灯火通明着,从里面传出的喧闹声并没有因为时间的关係而有所消停,附近的居民虽常被吵得无法入睡却没有人真的敢报警处理,又有谁不知道这间按摩店是做黑的呢?
「哈哈哈!自摸啦!红中、门清一模三、碰碰胡啦!谢谢啦!贪财贪财!」旭哥用力地将手中的红中拍在桌上,那叼着雪茄的嘴简直笑得都要合不起来了,自摸的快感加上赢钱的爽感让嗓门原本就大的旭哥又硬是比平常大声了好几倍。
「哎呦!今天根本都是旭哥你赢啊!」一旁的小弟表情很是哀怨地交出了抽屉内所剩不多的筹码。
「少囉嗦!缴学费了啦!」旭哥高兴地拍了拍小弟的肩膀,这可让一旁的小弟差点没哭出来。
「吼呦!旭哥不要再拍我的背了啦!就已经很背了你还拍!」
正当几人情绪正高涨之时,门外响起了来回碰撞声,只见成贵连路都走不好跌撞着进入几人的视线内,进到室内后成贵二话不说就是对旭哥一跪。
「你这一来就是跪我,我可是承担不起你的膝盖。怎么了?这么晚还特地跑来这。」旭哥一脸早料到的模样,连正眼都没看成贵一眼,只是专心地整理着眼前的牌。「你们几个愣着干嘛?动作啊!」
几名看傻眼的小弟在听到旭哥的呼唤后才又连忙动身整理起面前的牌,而那些原本只是坐在沙发上喝酒聊天玩手机的小弟们,也在成贵猛地衝进小房间后立马站了起来,深怕成贵会做出什么对旭哥不利的事情。
「好啦、好啦!不用这样凶神恶煞的,都坐下吧?」旭哥伸出那戴了好几枚金戒指的右手挥了挥手要小弟们不要那么警戒。
小弟们在接收到旭哥的指示后纷纷又坐回了沙发上,只剩瘦猴依然站着不动,紧皱的双眉像是在指责着成贵为什么还要回来一般。
「那么,这么晚了我们成贵哥又有什么事呢?」旭哥抓起最后一手牌,俐落地将十六张牌翻起,连整理都不整理就打算直接打牌。旭哥以往都是这么打牌的,真正会打牌的人是不需要理牌的。
「旭…旭哥,我错了。」成贵无法克制自己不颤抖身躯,就算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肯定脸色发白活像个丧尸,那不断冒出的冷汗就是最好的证据。
「错了?你怎么会错了呢?说要离开堂口回家孝敬母亲的不是你吗?这孝子行为怎么会错了呢?」旭哥抖了抖手中的雪茄,零星的烟灰在成贵面前洒落,有那么一瞬间成贵还以为眼前的那是雪。「你想怎样?直接说。」
「请…请让我回来堂口…」成贵十分勉强地才拼凑出了这句话,旭哥见成贵这副鬼样子也不打算继续折磨对方。
「瘦猴,带他去后面。你自己看着处理。」旭哥抬了抬下巴示意瘦猴将成贵领走,瘦猴还没来得及走到成贵身边,旭哥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猛地靠近成贵接着一把抓住成贵的头发向后拧。「这次回来了,就别想走了。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旭哥…」身体的难受早远超过旭哥拉扯自己头皮的痛感,现在的成贵只想快点从苦海中脱离,只要吸一口一切都会好的。
走到成贵身边的瘦猴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将成贵架起,准备带往办公室。
「你是白痴吗?还回来干嘛?」瘦猴走在通往办公室的走廊上,责怪般地低喃着。
「瘦猴…你看我这样…真的离得开吗?」成贵紧锁着双眉,看向瘦猴的双眼竟噙满了眼泪。
奇怪,明明自己没有那么脆弱的啊?啊,那肯定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是真的完蛋了吧?
「唉,你会这样都是我害你的…抱歉。」瘦猴那句迟来的道歉成贵没能听到,只能任由痛苦佔据整个意识。
现在的自己没有毒就只能一死了。
06.那隻停在鼻尖上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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