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声短促的打嗝声在病房内响起,林研才终于觉得自己哭得有些过头了,她的嗓音哑哑的,却也难得带了些羞恼:“王姨,您别笑我。”
“研研,我不笑你,只是膈肌痉挛罢了。”此时王姨不在,总归他是要代替她回答小姑娘的。
熟悉的清润嗓音在她身旁响起,她机械地拉下一点被子,还未和他视线相对,只捕捉到了那一片白大褂的衣角,就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马上拉高了被子。
“为什么不敢看我?”顾茗澈将女孩方才的动作都悉数收进眼底。
他的话音落下好久,却迟迟没有收到半点回应,只有那一阵一阵的打嗝声不时响起,本该为这室内添上几丝轻松滑稽的氛围,可依然掩不住半点凝重之感。
“说话,为什么不敢看我?”他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对着林研向来好脾气的男人在经历了今天的事后,此刻很难再对她做到往日的温和。
“我一直深受折磨,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在噩梦中惊醒回到9岁的那一刻,于是我的神志就又开始不清楚了。可是后来你回来了,这三年来你倾注心血为我治疗,我的情况却始终时好时坏,我不愿意让你失望,所以我努力克服着,可是真得好累啊!澈哥哥,我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与其这样活着,为什么不能让我和爸爸妈妈早点相聚,他们在天上也一定很想念我的。”
病床上的小姑娘双手紧紧地搅着被子,过了好一会儿没忍住情绪发泄般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顿了顿才想起自己答非所问,于是又哑着声音低低地说:“不敢看你,是怕看到你对我失望的眼神。”
又是一片静默,此时不说话的人变成了顾茗澈,她以为他等不到她的回应早已离去,抿了抿唇,又将被子缓缓拉下,下一刻便对上了男人一双泛起波澜的黑眸。
这一次他没有给她再次拉高被子的机会,隔着宽大的病号服,他握住了女孩纤瘦的小臂,沉沉开了口:“有看到我眼中对你的失望吗?”
林研定定瞧了会儿:“没有。”
“那你看到了什么?”知道女孩没有拉被子的意图后,他才松开了她。
“你在生气。”平时温和的人,一生气便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我为什么生气你知道吗?”
“知道,因为我选择”似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顿了顿,才说完后两个字,“轻生”
“林研,既然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就应该相信我对不对,相信我能治好你,当初你也是这么说的,你忘记了吗?”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当初镇静剂药效过去后,她悠悠转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她床边的他。
他们相隔两年未见,他穿着让她陌生的白大褂,可是他的声音还是这么清润好听,和记忆中一样。
他说:“研研,澈哥哥以后就是你的主治医生了。”
那时的她短暂的恢复了稳定的情绪,于是用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定定注视着他,认真地说:“澈哥哥,我相信你。”相信你会带我走出来的。
顾茗澈看着女孩轻轻吐出“没有”两个字后,才压着情绪说道:“我们所有人都在努力帮助你走出来,护士们每天关心安慰你,王姨尽心尽力照顾你,岑院长隔三差五来看你,甚至隔壁病房的小朋友都在真心念着要你早日恢复,那么多人在关心着你,盼着你走出来。可是你呢,你选择轻生来寻求解脱。你想过我们会失望,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觉得累了,可是我们都没有放弃你,我们都没有喊累,我们都在努力拉你走出来。”
“你想和父母团聚,百年后总会来的,可是今日若你去了,他们真得会高兴吗?他们的一生太过短暂,你是他们生命的延续,难道不该承载着这生命的重量去看尽这繁华世界,走遍这千山万水?只有你走出来,他们才会感到欣慰,他们一定会为你自豪的,他们一定不吝于说一句’我的女儿真棒’。”
他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可当耳边低低地抽泣声再次响起时,他轻叹了口气,压在心头的怒意早已随着这些话的说出开始逐渐散去,最后仅剩的一点也因为小姑娘悲恸的哭声给尽数打落。
于是被怒意掩盖住的疼惜也渐渐从眼底浮现出来,他取过床头的纸巾,温柔地替她擦拭着夺眶而出的眼泪,看着女孩红肿不堪的双眼,他的眉头轻轻蹙起。
为她抹泪的手突然动不了,他视线下移,只见小姑娘用她没在输液的手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袖,她吸了吸鼻子,再次开口时嗓音又沙哑了几分:“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要怎么做?”顾茗澈另一只手又抽了张纸,掩住她的小鼻子,和缓了语气,“先吸”。
她有些难为情,可是看着他坚定的眼神,于是只好乖乖地照做,等他扔了那团纸后,她才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以后一定配合澈哥哥的治疗,不会再做出今天这样的事,不会让你们失望,会走出来,会让爸爸妈妈为我自豪的。”
“那么一言为定。”他伸出了小拇指,而她也和小时候一样伸出了小拇指勾住了他的,最后两个大拇指盖在了一起。
既然小姑娘已经给了他承诺,他也没在久留了,只吩咐她一句“有任何不适的话就马上按床头铃”后,便出了病房,准备好好休息会儿。
这个中午因为林研,他的情绪起伏实在是过于浓烈了,此刻卸下那些多余的情绪后,只剩下了疲倦。
待王姨再次进来时,不仅重新提了饭,还拿了一块冰袋。
“研研啊,王姨重新给你打了饭,梅干菜扣肉,番茄炒包菜,蛋炒虾仁,都是你爱吃的。”她一边笑着说,一边打开了食盒。
“神经外科的医生说你这三天都不能下床走动的,你的脑袋还要继续观察,你听话啊,乖乖躺在床上休息,王姨喂你。”说着便用勺子舀了一口米饭,又夹了块瘦肉盖在上面,随后才递到林研的嘴边。
林研张开嘴慢慢咀嚼着咽下后,才静静地看着王姨说:“王姨,谢谢您。”
“傻孩子,照顾你应该的,虽然我拿的是工资,可是王姨打心眼里也是真疼惜你啊!之前神经外科医生来会诊时,我站在门口多怕呀,怕你小小年纪脑袋落下毛病,站在那腿都软了,幸好,幸好医生出来说你没有大碍,只是需要躺在床上先观察三天。”她虽不停地说着,喂饭的动作却也没停过。
“答应王姨,以后可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再也不会了。”林研看着面前的中年女人,坚定地说,“再也不会让王姨为我担心了。”
“多懂事的孩子,王姨只盼着你早日恢复出院啊!虽然你出院的那天也是我们分别的那天。”她喃喃念着,借着扔饭盒的工夫悄悄抹了下湿润的眼角。
王姨转过身来坐下时,又恢复了正常,她将冰袋裹在毛巾里,轻轻地放在了她的眼睛上方:“研研,闭上眼睛。”
“回来时,刚好碰到顾医生,他给了我这块冰袋,让我记得给你冰敷下眼睛。”王姨兀自解释着。
等到冰袋化得差不多的时候,林研也已经睡着了,她替她掖好被子,静静坐那守着还未输完的液体,眼底溢出的是对床上女孩的疼爱怜惜之意。
从三年多前林研住院起,就是她在照顾她,对于这样一个小姑娘,她刚开始也不是很喜欢的。那时她不愿意说话,看着你的时候眼里总是冷冰冰的,不讨喜。甚至晚上她做噩梦惊醒睡不好觉,也连累她也没办法睡,结果第二天她还得打起精神照顾她。一天两天还好说,可时间久了总归是对她有一丝厌烦的。要不是拿着工资,她也真得干不下去了。
直到两个多月后的一天,她又一次在噩梦中惊醒,明明很害怕却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睛时不时往她那里看去,她以为自己没醒,可是在她做噩梦发出那一声短促尖锐的叫声时,她便已经醒了,只是不想理她而在装睡罢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小姑娘慢慢走下床,脚步声很轻,可是在夜深人静时却被无限放大,她在一步步向她靠近。得出这个结论时,她全身毛孔都竖了起来,她不知道这个一向冷漠的女孩要对她做什么。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坐起来时,小臂一紧,她用两只纤细的手臂轻轻环住了她,她的脑袋靠在她的床边,她听见了她低低的声音,压抑沉闷却又带了些庆幸:“王姨,幸好有你在。”
那一刻,她喉咙一哽,眼眶热热的。她终于知道原来小姑娘并不是那么冷漠的,也并没有那么讨厌,她经历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现在知道了这个每天都从噩梦中被惊醒的女孩需要她。
她为她的先入为主感到惭愧,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放开她,看着面前女人沉稳的呼吸,又喃喃说了句:“幸好你没被我吵醒。”
小姑娘转身的那一刻,她的眼角湿润了。
她用了两个“幸好”来告诉她,她也想对她说:“’幸好,我在你身边。’,’幸好,今晚我被你吵醒了。’”
“幸好”是啊!真得是刚刚好,很及时。
第四章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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