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佳佳坐在客厅里，隔着茶几，对面是她老爸，老妈，和老弟，她像是参加面试的小菜鸟，又像是接受审问的犯人，坐着一把小矮凳，憋屈极了。
    可是，她却不敢抱怨，甚至，还坐得笔直，昂首挺胸，呼吸都放慢了很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感觉，就像小时候哪次考试考了第二，回家拿着试卷让老爸签字时的忐忑和不安。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她三十岁了，没想到却还要重温一遍小时候的胆战心惊。
    “自己交代，还是让我把你的罪状列出来？”董爸爸终于开了口，语调缓慢，却铿锵有力。
    董佳佳动了动嘴唇，“爸，什么罪状？”
    “什么罪状？董佳佳，你从小到大，我跟你妈是怎么教育你的？女孩子要自强自立，最尊自爱，你说你违反了哪些？”
    还哪些？
    董佳佳皱着眉头，现在她努力的想也想不出来那个张建国到底在背后如何的造谣污蔑他了，真是看不出来，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一个人，原来不过是个衣冠禽兽！
    “爸，还是您说吧，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你——”董爸爸气得一张脸通红，一旁，董妈妈连忙劝他，“哎呀，我说老头子，你消消气，有时候我都怀疑，到底是佳佳是你闺女，还是那个张建国是你亲儿子，你只听了张建国的一面之词你都认定闺女做了错事，你为什么就不能听闺女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被妻子给当着儿女的面数落，董爸爸的脸色颇为难堪，尤其是对于一个大男子主义爆棚的男人来说，这简直就是羞辱。
    他眼睛一瞪，有些骇人，“你一个女人，你唠唠叨叨的唠叨什么！闺女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的溺爱！”
    董妈妈的脾气也上来了，“我生的，我不溺爱她，难道还指望别人啊？董国栋，我就不明白了，那个张建国究竟哪里好？我是真美看出来哪点好，个子就那么点，我们佳佳穿上高跟鞋都比他高，工作说起来好听，可是一个月能拿多钱，我们佳佳一个月的工资抵他一个半月的还要多，一个男人就那么点破工资，有什么好得瑟的，买个房子还80多平方的，并且首付的钱还是问我们佳佳借了15万，这样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稀罕的，就你当成了宝！”
    董爸爸给妻子给数落得一怔一怔的，懵了半天。
    对面，董佳佳抿着嘴唇，心里偷乐，就知道她妈最亲她啦，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老妈的。
    好大一会儿，董爸爸才反应过来，看着妻子问：“你说建国在云城买的房子首付问我们佳佳借了15万？”
    “对啊！有四个多月将近五个月了吧佳佳？”董妈妈看向女儿。
    董佳佳点点头，“嗯，马上就五个月了。”
    “对了佳佳，当初你给我打电话说张建国想借你点钱，用三四个月就还给你，现在都快五个月了，还你了吗？”
    提起这事，董佳佳就头疼。
    张建国那个无赖，一开始还接她的电话，后来就把她给拉入了黑名单，她又在外地出差，所以就暂且没管这事，心里想，反正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家在哪儿她一清二楚。
    但是这事，她原本是没打算让父母知道的，毕竟就算是她跟张建国不能在一起，父母辈的还是朋友，闹僵了对大家都不好看。
    可是没想到今晚却提了这事，她想要撒谎，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一撒谎，还没开始撒谎，有那个想法开始，她的耳根子就开始红。
    “他还没还你钱是不是？”董妈妈一脸严肃地问。
    董佳佳看看她，又看了看父亲，点点头，决定还是跟他们说了吧，这样也好让老爸认清楚张建国那个人的真面目，省得他总是觉得那人是个老实本分又靠得住的人。
    “当初给他钱的时候没有打借条，而且是我取出来的现金给他的，他现在一口咬定没有借我的钱，不还我，而且还把我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你说什么？”董爸爸霍地站起身，瞪着眼睛，一脸的震惊，不可思议地瞅着女儿，放佛她说的根本就不是真的。
    他虽不能说是从小看着那孩子长大的，但是以他活了这把年纪，阅人无数的经验来判断，那孩子是个本分老实的人，这种偷歼耍滑的事情，是万万跟他联系不上的。
    所以，短暂的惊讶之后，他就将这件事归结在女儿的身上，“佳佳，你跟爸老实说，你是不是跟建国交往的同时还跟别的男人在交往？你是不是做了有钱人的……”
    董佳佳皱眉，隐约能够猜出来张建国究竟是如何在她背后丧尽天良地说她的坏话了，真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的卑鄙无耻而且还极度的龌龊不堪！
    “做了有钱人的什么？”她的声音里已全然愤怒了，她老爸居然相信一个外人这么埋汰他的女儿！
    董爸爸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扭过脸不跟她对视，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闷闷地抽了起来。
    他的两旁，董妈妈和董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
    过了大概两分钟，董爸爸这才开口：“佳佳，你跟爸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董佳佳已经站了起来，眼中的泪在打转儿，“张建国跟您说的？他究竟跟您说了什么？”
    这个时候，董妈妈和董乐才反应过来，董妈妈一下子蹦起来，手指着董爸爸，“董国栋，亏你还是佳佳的爸爸，从小看着她长大，你居然相信一个外人这么侮辱你闺女！你闺女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这当爹的你不知道吗？佳佳在外面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今天你不把话跟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董乐也站起身，回房间拎了棒球棍就出来。
    “乐乐你干什么！”董佳佳看到弟弟气冲冲地拎着棒球棍要出门，连忙叫住他，“大人的事你瞎掺合什么！回房间学习去！”她一把夺过弟弟手里的棒球棍，眼睛瞪着，凶巴巴的。
    “姐，那个混蛋居然这么侮辱你，我揍死他！”
    “践人自有天收，脏了你的手可不好了，听话，回房间去学习。”
    “姐！”
    “董乐！”
    姐弟俩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终，董乐选择妥协，转身回了房间。
    董佳佳将棒球棍放在玄关，转身又来到客厅。
    “爸，妈，事到如今，我就跟你们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一说吧，反正我觉得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董佳佳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深吸了两口气调整情绪。
    其实，别说乐乐生气了，她这会儿也想拿着棒球棍将那个人渣的脑袋给打成猪脑！
    “就是半个月前，具体几号我给忘了，那天我想着要出差，出差期间是张建国的生日，不能一起过，所以我就想着我出差前送他个生日礼物，我特意请了一下午的假，中午约他出来吃饭，吃着吃着，他就对我动手动脚的，饭店里那么多人，他那行为简直令人作呕，我就说了他几句，他后来就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反正说话特难听，可我没搭理他，我想着，狗咬我一口我总不能反咬狗一口，吃完后我就付了我的那一半的饭费离开了。
    在门口，我遇到了几年前我相亲的一个男人，他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哥哥，所以就聊了两句，张建国就跟疯狗似的过来，说我脚踏两只船，还说我要赔偿他损失费，张口就问我要十万——”
    “他怎么不去抢银行！”董乐从房间里出来，他一直在偷听。
    董佳佳看他一眼，“学习去，大人的事，小孩子插什么嘴。”
    董乐在老爸的身边坐下，“姐，我马上都十八了，是成年人了。”扭头问他爸，“爸，您说，我是不是咱家的顶梁柱？”
    董爸爸心里烦，懒得搭理他，他瘪瘪嘴，反正就是坐着不动。
    董佳佳也没再搭理他，继续说：“他说到赔偿的事，我就说了，我是个女人，他还耽误我半年呢，然后就说了几句，我让他还借我的十五万，他耍赖皮，说没凭没据的，凭什么说他借我钱了？我一着急气昏了过去，后来是我朋友的哥哥送我去的医院，后来我给张建国打电话，让他还钱，他一直都要我提供借钱给他的证据，再后来，他就把我的号码拉入了黑名单，这段时间我一直出差没办法去找他，原打算这次回来，给你们说这件事的，可没想到，这个混蛋居然恶人先告状！”
    说到这里，董佳佳也气得不轻，饶是她平日里性格温顺，不与人争，但这口气也真的是难以下咽。
    这会儿，不止是她自个生气了，一家子都生气。
    尤其是董爸爸，一张脸气得铁青。
    他二话不说，起身就要去找张建国理论。
    被董佳佳给拦了下来。
    “爸，这么晚了，这事明天再说吧。”
    “不行！今晚不说清楚，我睡不着！”
    最后，一家四口就去了隔了几个小区外的张建国家，刚走到张建国家的小区，就见几个人对这一家子指指点点的。
    董佳佳皱眉，直觉告诉她，这些人肯定是在说他们坏话，。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张建国还有他那个大嘴巴的妈，居然如此的过分！
    张建国是今天一早到家的，回来后就告诉自己的父母，董佳佳在外脚踏两只船，并且还是跟一个有钱的老板做情人的，不然怎么可能每个月那么多的工资，又说了很多董佳佳的坏话，这自己家里说了就算了，他妈居然将儿子的话添油加醋地又跟小区的人都说了说。
    这个小区是老小区，董国栋一家以前在这里租过一段时间的房子，所以提起来大家也都是认识的。
    于是没多久，整个小区就都知道了，而且那些老太太都是演说家，那说得那叫个有鼻有眼的，堪称精彩，放佛她们都跟亲眼看到了一样。
    大致的意思就是，董国栋家的闺女在大城市里给人家做情人，还差点害了老张家这么老实可靠的儿子，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董国栋一家还没走到张建国家的单元楼下的时候，老远的就听到张建国的妈还在唉声叹气地埋汰董佳佳。
    她背对着这边，绘声绘色地讲着，说自己的儿子老实，怎么就这么被人给欺负了，耽误了半年的时间不说，还差点老张家的脸面都被丢尽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董妈妈听得气得火冒三丈，蹬蹬蹬上前，一拿揪住了张建国他妈的头发，将这个大嘴巴的女人拽倒在地上。
    “陈秋花，真看不出来，你这张嘴真烂！”
    董妈妈也是当过兵的，身体倍儿棒，是个老好人，平日里小区里有什么事，一般她都会去帮忙劝解，有时候难免会遇到打架拉扯这种事，她个子大，力气也大，再加上那大嗓门，一般还真能震慑住人。
    这会儿，她将平日里劝架的力气全都用在了打架上，打起架来毫不含糊，将陈秋花拉到地上后就用手撕陈秋花的嘴，“你这个烂人，你那儿子也一样的烂，就因为对我闺女动手动脚的图谋不轨被我闺女给呵斥了两句，还反过来恶人先告状！我告诉你陈秋花，就你那儿子，一百个也配不上我闺女，三十三岁的人了，一个月就那么屁点工资，在云城买个80多平方的房子付的首付还是问我闺女借了十五万，我闺女堂堂正正的做人，是个画家，哪点招惹着你们了，你在这里卖我女儿的赖，你这个烂人，践人，我把你的嘴撕烂，我让你胡说八道！”
    陈秋花瘦瘦小小的，哪里是董妈妈的对手，被按在地上起不来，嘴巴被撕烂了，脸被打肿了，头发给弄得一团糟。
    董妈妈被董佳佳给拉了起来，依旧还在指着陈秋花骂，“我告诉你陈秋花，你再敢说我闺女一句坏话，我拼了这条命，我也弄死你！我今天也不怕丢人，今天我把话给你撂在这里了，明天上午十点之前，不把十五万还给我闺女，我天天来你们家门口敲锣打鼓，我让全小区的人都知道你们张家都是些什么人！而且，你必须还我女儿的名誉，赔礼道歉，否则，我告你诽谤污蔑！”
    陈秋花躺在地上，打滚撒泼，哭天喊地，说是要被人打死了。
    刚好从外面回来的张建国听到他妈的声音，连忙跑过来，一看他妈被欺负了，二话不说上前就给了董佳佳一耳光。
    这一耳光打得太突然了，别说董家其他的人没反应过来，就连董佳佳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董佳佳的左脸立马就火辣辣地疼痛了起来，左耳朵嗡嗡的响，整个人也懵了半天。
    董乐一看姐姐被人打了，正是年少气盛的年纪，跑上前一脚将张建国踹飞了出去，按在地上，一拳头一拳头地打了下去。
    饶是张建国也是个成年的男人，可到底还是招架不住这一拳比一拳重的拳头，打得躺在地上只有抱头躲的份儿，哪里还有还手的份儿？
    这时候，董国栋和张建国的爸从张建国家那边匆忙赶过来，连忙制止了董乐。
    一场武力纠纷就此结束。
    两家的男人，均是阴沉着脸，看着自家的媳妇和儿女，纵然是做不成亲家，但是这俩男人之前的友谊和感情还是存在的。
    张建国的爸问张建国：“到底是什么原因，你跟我说清楚！不许撒谎！”
    张建国依旧一口咬定是董佳佳脚踏两只船，气得被他爸给戳了一耳光。
    “爸，你居然为了这个女人打我？”张建国捂着脸，从小到大，他爸从来都没打过他，这是第一次。
    “我让你胡说八道！我打死你！”说着又要打，被董爸爸拉住，“好了老张，你也别打孩子，今天我们当着众邻居的面把话说清楚，说清楚以后我们两家的孩子谁也不耽误谁。”
    他扭头看着张建国说：“我问你建国，你说我闺女跟有钱的老板有不好的关系，你可看到了？”
    “我当然看到了！他们站在饭店外面有说有笑的，说一些我都觉得脸红的话！”
    “他们说了什么？”
    “说了……说了……总之就是很肉麻恶心的话！”
    “张建国，做人得讲良心！”董佳佳听不下去了，“我在饭店门口碰到我朋友的哥哥，他跟我打招呼，说几句话还变成肉麻恶心的话了？来，你跟大家伙说说，我们说了什么？今天你不说清楚，明天我告你诽谤污蔑！”
    张建国的嘴一张一合的，却半天也憋不出来一句话。
    气得他爸又给了他一巴掌，“你这个混蛋东西！我问你！你买房子是不是借了佳佳十五万你赖着不还？”
    张建国一口否认，“没有！我什么时候问她借钱了！买房子的首付都是我自己攒的钱！”
    董佳佳呵斥道：“张建国，说话得讲良心！”
    张建国哼了一声，揉着被打得火辣辣疼痛的脸，“你说我借你钱了，证据呢？你有证据吗？没凭没据你凭什么说我借你的钱了？我还说你借我钱了呢！”
    “你——”董佳佳气得说不出话。
    “要证据是吗？张建国，你给我等着！”董妈妈害怕女儿再被气出个什么好歹，连忙扶住她，“我们走，明天把证据直接交给律师，让他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真以为没证据了吗？笑话！”
    董家一家人气呼呼地离开，这个老校区也安静了下来。
    张家人也回了家，刚关上门，张建国的爸就抽出皮带，狠狠地抽在了张建国的身上，没一会儿，张建国就被打得皮开肉绽。
    第二天一早，张建国带着妻子和儿子，提着礼物去董家上门道歉，一个劲儿的赔不是，并且承诺一周之内一定把十五万还上。
    至此，这场闹剧才结束。
    两天后，董佳佳回到云城。
    第一天上班，晚上下班接到景一的电话，董佳佳才想起来，四天前自己给刘成发的那条表白短信，到现在还没有回信儿，这几天一直因为张建国的事闹心，将这事给忘了。
    一想到自己给刘成发的表白短信，就觉得自己当时真的是太冲动了，原本还有可能再见了面打招呼说句问候的话，这下好了，以后见了面估计都得捂脸走了。
    电话里，景一很开心：“佳佳，晚上一起吃饭吧，吃火锅，我请你！对了，我哥也会来的哦！”
    董佳佳“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觉得景一这话里带着某些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