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他?们对丁家都算忠心耿耿,伯爵府倒台了,既没跟着哄抢财物,也没有?一走了之,遵循老夫人遗命,跟随丁姑娘。
开始还好?,伯爷被定罪,成了谋反的逆贼,他?们惴惴不安,和?叛军在一块儿反倒安心。待黑劳打下小半个贵州,又觉得?就此?跟随苗王也无不可。
然而,朝廷的平叛很快就来了。
他?们跟随定西伯已久,知道大夏的实力,不敢光明正大和?朝廷作?对,只负责保护丁桃,不掺和?造反。左右丁姑娘嫁了苗王,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苗人自傲,也不在乎他?们,混着混着就含糊过去了。
一晃大半年过去,叛军节节败退,势头越来越差,到如?今,他?们不得?不为自己谋出?路。
这会儿还能说是跟着丁姑娘出?嫁了,免去被清算的麻烦,可若谢巡抚的夫人有?个万一,他?们可就只剩死路一条。
彭护卫暗中探了大家的口风,大多?数人都不想冒险。
他?们习惯了在城中生活,谁都不愿意随苗人进山,过刀耕火种的日子。
彭护卫便拉拢了些人,准备“弃暗投明”。
-
黑永从树上跳下来,和?等候的族人说:“丁家的汉人不老实。”
“早就猜到了。”族人们冷笑,“他?们可是丁王爷府上出?来的,鼻孔朝天,还以为是以前呢。”
“听说丁王爷都被砍头了。”“汉人的皇帝做了件好?事。”“嘘,小点声,别让丁姑娘听见。”
黑永很烦,让他?们都闭嘴:“丁姑娘呢?”
“在屋里照顾劳呢。”
黑永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看?不上定西伯府的护卫,可丁桃当初抛下伯爵府的荣华富贵,和?黑劳私奔一事,足以得?到他?们的好?感。更不要说此?次多?亏了她带人赶到,方?才救下黑劳。
闹翻了对大家都不好?。
他?想着,准备在天亮前再去找一次黑劳。
-
天色渐渐亮了。
程丹若喝了两口隔夜的盐糖水,吃了个馒头充饥。
外头起了淡淡的雾气,冰冰凉凉的,天色晦暗,显然是一个大阴天,衬得?后头的树木怪异干瘦,暗影憧憧。
什么鬼片的天气。
她腹诽着,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
程丹若暗道一声“来了”。
下一刻,丁桃推门进来,表情焦急:“快去看?看?黑劳,他?有?点不好?。”
程丹若露出?惊讶之色:“怎么了?”
“他?不太舒服。”丁桃拉住她就往外头跑。
田北等人立即跟上:“夫人——小心!”
变故就是在这一刹那发生的。
拐角处忽然闪出?五个苗人,挡住了田北等人的救援,而丁桃死死拽住程丹若的手腕,劲儿还挺大。
程丹若刚想给她一针,忽而感觉脖颈一凉。
“停手。”黑劳言简意赅,“咳,退后。”
程丹若无比惊讶,全然没发现他?是怎么出?现的。
田北倒是看?见了。
黑劳是从屋梁上翻下来的,他?竟然忍着伤势爬上了屋顶,避过他?们的视野,埋伏在了梁上,一击得?手。
“停手。”程丹若开口,握住袖角的坠物,“你想要什么?”
黑劳扬起眉毛:“有?点胆色,别担心,我不杀你,只是我们现在被官府追捕,少不了要让你挡些麻烦。”
程丹若的余光扫过丁桃,口中道:“你留下,我放其他?人离开。”
“你‘放’我们离开?咳!”黑劳嗤之以鼻,“搞清楚,你的命在我,咳咳,手上。”
她笑笑,不以为意:“你和?白伽已经做了该做的事,再打下去,只会把你们部?族拖死。你问问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出?山?是为了自立为王,还是为了让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
刀不动,黑劳也没有?说话。
程丹若知道,他?没法?多?说话,恐怕肺部?已都是鲜血,喘气都难。
黑永却是轻伤,有?余力指责:“是因为你们,我们才会这样,我们没得?选。”
“咳,不用、废话。”黑劳向周围使了个眼色,苗兵们一窝蜂涌来,隔断她和?护卫的接触。
“小桃,你的人留下。”他?深吸口气,快速吐字,“我们走。”
丁桃十分听他?的话:“刘护卫,你们留下,不许他?们追来。”自己则跟着黑劳亦步亦趋地后撤。
刘护卫等人举起兵刃,组阵在前,苗人则手持长枪在后。
田北扫了眼彭护卫。
他?们似乎有?些犹豫,没有?动作?。
“杀了他?们。”丁桃高喊。
刘护卫略一迟疑,还是本能地遵循了主家的命令,挥刀相向。但彭护卫眼看?苗人自己开溜,却要留他?们断后,不再迟疑,反戈一击。
“老刘!”他?挡住刘护卫的刀,“杀了程夫人,我们就真完了。”
他?们起了内讧,田北暗叫侥幸,立马带人追击。
程丹若被黑劳拽走,但趁机将针筒握于掌心,心念电转。
定西伯护卫内讧,形势逆转,苗人跑不了太远。看?黑劳的脸色,估计没几分钟好?活。砷就一针,用给他?有?点可惜。
倒是黑永此?人,好?像是黑水的二把手,伤得?也不重,被他?逃走,保不准要纠集兵马,再给官兵制造麻烦。
不如?……
密叶和?晨雾阻挡视线,脚步声时远时近。
她不动声色,只踉踉跄跄地迈步,脸上手上很快多?出?细微的血痕,时不时低呼一两声。
黑劳已是强弩之末,早就控制不住她,可眼光敏锐,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后,马上将她推给黑永。
就这点动作?,也让他?一阵气喘,指缝间淌出?鲜血,滴落在草叶上。
“你本来就肺腑受创,这么剧烈动作?,内脏破裂,神仙也救不得?。”程丹若重复条件,“你留下,我让其他?人走。”
“你、你不用拿我的命威胁,咳,威胁他?们。”黑劳擦掉嘴角的血迹,“走,要快!”
黑永二话不说钳制住程丹若的双臂,紧紧跟上了黑劳的脚步。
程丹若耐心等待。
又走了百米,豁然开朗。
一条蜿蜒的河流出?现在众人面前,五六个竹筏系在岸边,随波漂流。
她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们能逃脱官兵的追捕,恐怕这条河与赤江相连,直接顺流而下,半天就到永宁附近。
“小桃,上船。”黑劳推了丁桃一把。
丁桃听出?了话音,慌乱道:“你,你不走吗?”
“官兵一定在附近,看?不见我,他?们早晚会进山。”黑劳摸着她的脸孔,“你跟黑永他?们回去,等我脱身,我会来找你。”
“你骗人!”傻子才信他?的话,丁桃的口吻中多?出?了哭音,“你骗我。”
黑劳笑了笑,凝视着她如?同桃花一般的面孔:“对,我骗你,忘了我吧,你再找一个。”
丁桃瞬间崩溃了。
第367章 在川上
丁桃是老?定西伯的幼女, 老?伯爷五十多岁才有得她,视若明珠, 而大哥已经三十多岁了, 可以当她爹。
整个少女时?代,她都是在两代定西伯的宠爱下长大的。
西南之地,定西伯是土皇帝, 她就是公?主。
这样?的身份已经十足难得, 偏偏上天厚爱她,又给了她美丽的样?貌, 每当她骑马上街, 围观她的路人必定要赞一句“好标志的样?貌”。
等进了京城, 世家小姐们背地里说她“边蛮来的土丫头”, 她却还是能得到所有少年公?子的瞩目。
数年前, 丁桃进京,大嫂未尝没有给她挑夫婿的意思,可她一个都没相中, 不是觉得这个文酸, 就是觉得那?个谄媚。
大嫂唉声叹气?,她却相信自己一定会嫁一个英雄。
果然, 回到贵州后不久,她就见到了黑劳。
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最开?始不怎么把她当回事, 只闷头和人比武,她心里不高兴,故意和兄长说让他帮自己打狼捉熊。
她不过?是想捉弄他, 没想到他都办到了,反倒让她生出几分好奇, 做什么都要带着他一起?。
相处的次数多了,便渐渐萌生情愫。
丁桃不在乎他的出身,她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可定西伯不同意,母亲也?不同意,说黑水寨是个苗寨,又穷又小,她这样?的身份就该嫁到京城,而不是和一个苗人在一起?。
她使出百般手段,撒娇、哭死去的爹、绝食,什么都做变了,依旧没能让家里人改变心意。
难道家人不点头,她就不能嫁人了?
丁桃才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小心收拾了东西,直接私奔了。
黑劳没有辜负她的爱,对她一直很好。母亲慢慢松动,似乎有点头的意思,可没等到家里人改主意,大哥就死了。
母亲和嫂子上吊自杀,这个世界上对丁桃好的人,只剩下黑劳。
她不能失去他:“你跟我走。”
我妻薄情 第4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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