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永矜就没见过比刘昭还不中用的男子。
    下个船磨磨唧唧的、走一小段路就喊渴喊累，说是要帮刘瑶打伞，结果自己也跟着在伞下避光了，像是娇贵的连阳光都晒不得。
    “你能不能走快一点？”受不了一直走走停停，他回头催促：“你当真是男子吗？真是软弱无用，比你妹妹还不如！”
    一夜没睡又被迫早起，宁昭莲觉得自己还愿意在大太阳下行走而非偷懒乘马车的表现已经很棒了，算上前世的话，她都有几十年没有走这么远的路了，实在累极。
    但累归累，她还是得维持人设，稍微逞逞男子气概。“我当然是男子阿，要不让你摸摸我这坚硬的胸膛？”
    才说完，正假装需要被人搀扶的夕琉忽地掐了她一下，害她差点没喊疼。
    她瞪大眼，错愕道：“你干嘛？？”
    夕琉比她还错愕。“你才是，瞎说什么？！万一他真要摸怎么办？！”
    两人交谈的声音极小，几乎只有气声，前方的韩永矜自是没有听见，只是冷嘲：“得了吧，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说不准摸完就掉肉，之后还赖我。”
    “你怎么好像对我的身材了若指掌，是不是一直在偷偷观察我啊？”有个人能斗嘴，赶路时便也不觉得累了，她悠悠道：“看来我得麻烦何先生将我俩的座位排远一些，省得哪天你忍不住对我出手。”
    突然被点名，何轩宇无奈摇头，不打算参与这场唇枪舌战。
    “哼，忍不住对你出手？是指拳头吗？”之前吵了两次都没吵赢，韩永矜想着自己该扳回一局。“但打人是野蛮人才会做的事，我可是无所不知的才子，断然不会那么做。倒是你这个没文化的，在大街上还说什么你呀我的，那么大个人了，连这点规矩都不懂，惹人笑话。”
    “此言差矣，我先前可是有规规矩矩喊你一声师兄，是你不认。但你不认也不能怪你，毕竟舍妹才算是门生，我充其量只是个租客。”她越吵越有精神，这下子脑袋不晕了，逻辑也清楚了。“至于你是否有才、我有无文化……这些还得待日后多多相处才能知道呢？”
    说着说着，前方正好有个叉路。一边街容整齐，似是通往住宅区，另一边则是热闹的市集，前方还有酒楼林立。
    现在还是大白天，酒肆刚歇，门口自然也没有酒妓招揽，但行经时还是会嗅到酒气参杂着香粉香膏的余味，可以想像入夜后生意兴隆、恩客来往的画面。
    宁昭莲驻足不前。
    她想起在京城时与云子英饮酒、进行心理测试的小游戏，也想起在外州与凌枭共席，借用餐习惯了解对方个性。生活细节会透露一个人最真实的样貌，举凡爱用的物件、房内的摆设、常做的小动作……所有无声事物皆有语言，只对善于观察的人倾诉被掩饰的一面。
    ……想来之后与韩永矜同在学堂，她也能更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当时在甲板上月色朦胧，船舱内又昏暗，她只能先看个轮廓，如今众人一同待在明亮处，她才发现他其实挺会打扮，这样的色彩运用穿搭就算是放在京城都很显眼。
    先不论没有余裕选择衣服材质配色的那些家庭，至少她见过的贵公子们都是差不多的穿搭，袍与衬衣、裤子的配色往往就那几种变化，白灰黑、深浅色，或者直接一身素净，半点刺绣不沾，又或者刚好相反，一身满满刺绣，就连鞋子都不放过。
    可是看看韩永矜，他这身堪称时尚──对折过的腰带更显腰线，有别于一般男子随意往腰间一系，细腰带能营造出上短下长的视觉效果，更显外袍刺绣在配置上的小心机，上简下繁的技巧很自然地将人们的目光分散至袖口与腿处，而衬衣、外襟、袍子是由浅至深的渐变色，裤鞋亦同讲究，格外用心。
    他很有自己的风格，那就不难推知他是什么样的人。
    精神上的感性与知识性融合，透过对自己的了解而在穿着呈现，很显然地，他极具自信，所以能够不畏他人目光的展现优势，也根本不屑于被他人理解。
    但很有趣的是，他那么强势、打扮风格如此强烈，实际上的经济状况却与外表相差甚远。
    据她所知，韩永矜家境不富裕，但何轩宇对吸收能力强又颇具资质的他寄予厚望，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无偿授课，不过就算后来韩永矜通过考试、拿到奖金，第一时间也没想到要回馈师长聊表心意，而是买了好几套衣服，宁可过着吃粗粮喝白水的日子，也要把自己装扮地光鲜亮丽。
    这行为就很好懂了，低自尊的人会用消费不起的物件来满足成就感，所以要说韩永矜高冷吗？在她看来恰恰相反，他不是高傲，只是藏起了自卑，以武装示人。
    他也不是因为真的讨厌她才处处刁难、表现反常，而是男装扮相的她正是他最想要的样子。外表上的贵气可以假装，但是气质不能，她落落大方、怀持底气，即使穿着粗布衣也显雍容，这一点他无法模仿。
    憧憬心态会促使人们主动亲近了解，无关乎对象是男是女，而购买高价品造成的压力，势必得从某处宣泄才能补偿。若将这种心态比喻为松落的零件，那么她对他而言就是梦想中的完全体，他自然会寻求她来补足空落的缺口。
    所以她想，她应该不需要花太多精力就能驯服他，只是不晓得他能接受到哪一步。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是休息够了没？”
    闻言，她回过神，嘻皮笑脸道：“我只是在想，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这里边有没有你推荐的姑娘？”
    韩永矜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时面红如火。
    “荒唐！我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
    “诶？那就是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嘛，既然如此，你怎么能说你无所不知？”
    “住嘴！休息够了就快走！”
    “哦，你这是在生气还是在害羞？这有什么，你不是满十八岁了吗？还是说，无所不知的你尚不晓得男女之事？”
    “我让你住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边走边吵，而这一回的嘴上攻防，当然又是韩永矜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