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疯批美人和一众护卫之中全身而退，宁昭莲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
    她知道苏巧巧不可能因为这样就放弃，眼下只是暂时唬住罢了，今后各种麻烦必定接踵而来，且这回突破重围靠的竟是棣王妃的名衔，想想都觉得可悲又可笑。
    好吧，唯一可喜的事，大概就是那顿饭不是她付钱。
    虽然一口菜都没吃上，但喝下了三杯上品好茶，也算赚到。
    才步出酒楼，路人们的目光便围着她转，而她不为所动，直往私宅而去。
    要看就看吧，世人爱八卦，她也爱看，但若主角不是自己会更好。
    咿呀──
    “为什么？”
    才回到私宅、关上大门，一直隐藏身影跟着她的凌枭忽地现身，问话时面沉似水。
    “你问的是什么？”她别开眼，头也不回地往寝间走。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我和你的关系？”他对此事在意，在意到无法耐住脾气与她周旋，于是拦住她。“你答应过会为我掩护，但刚才的说法算什么？我算是你的什么？”
    一提到关系，宁昭莲就来气。
    他还敢提阿？她怎么会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半吊子的支配、不听话的服从，她心态畸形，需要透过调教他人才能有幸福的感受，而他对此抗拒，只以独占她为乐……他们对完美人生的追求完全是反方向，这样的两人能维持什么样的关系？！
    早知前景无望，她冷淡回答：“我连我前夫都搬出来了，这样还不算尽心为你掩护？”
    见她表现冷淡，两人之间的温度差实在让凌枭心寒：“尽心？你分明有更好的说法！”
    “是吗？你想要我怎么说？说你是我的男人，我们每天都没羞没臊的欢爱缠绵？说你一直以来对我死缠烂打，就算没有名份也甘愿屈就？还是要我说你在我身上花了大钱，所以能够对我各种为所欲为、还让我破了你的处？”心中积累的不平与失望倾巢而出，让她一说完就激动的直喘气。
    听着听着，凌枭的脸从红到白，双拳抡得死紧，他看起来像是气到想打人，但表情却是痛彻心扉的疼。
    “……你……我究竟还欠你什么……？”他做错了什么，缘何要受她这般羞辱？“我都已经退让低头、舍弃自尊到这个地步了，你对我究竟还有哪里不满意？！”
    “你很委屈吗？你以为只有你吃亏是不是？”她看不惯他一副『你对我有所亏欠』的样子，要想顾影自怜那便去吧，谁逼着他委曲求全了？好像她就没有为这段关系努力过似的，这样对她公平吗？“该是我问你吧？我欠你什么了？你现在是用什么立场和我置气？”
    既非奴，也非宠，身上明明戴着她赐予的标志，却不能接受任何调教；抱过、吻过，他自诩是她的男人，却不将她的约法三章当一回事，满脑子都是独占，听不进她的坚持。
    双方都变得不像自己，这样下去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一段尚未正名的关系而已，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累？
    “……立场？”他为她的反问失笑，眼底无光。“我能有什么立场？我于你而言不过是条狗，是你贪图新鲜才豢养的宠物……现在云子英就快回来了，你很高兴吧？你钟爱的就是像他那样的男子，既有钱，又会撒娇，可以让你尽情利用，不仅听话，脾气还很好。”
    “……”宁昭莲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他们论点不同，再怎么沟通都会落入死循环。严格来说，凌枭并没有错，他受大环境影响，男尊女卑的概念根深柢固，所以在他的观念里，他已经为她做到退无可退，而他为自己的牺牲动容，却没想过她与寻常女子不同。
    约会时由他占主导地位、任何时候都任他欺身夺吻、欢爱的次数与体位……这些他以为的寻常皆源于她的通融，可是他永远无法明白她对他有哪些特殊相待。
    ……没有必要再与他争辩了，她不想把时间精力耗在狗血的感情事上。
    柳眉一皱，随即舒展，她像是只疼了那么一下下。“嗯，你说的对，云子英确实更得我心。”
    “……我就知道。”她的承认让凌枭一哽，霎时气势全消。“我早就知道……”
    至此，宁昭莲实在待不住了。她垂首挣开他松懈的束缚，接着绕开他，欲往寝间而去。
    “云子英回来后，你打算如何？被当成消遣物的我，会就这么被你抛弃吗？”
    “你为什么不回答？难道是默认了吗？”
    “你不是挺能言善道、伶牙俐齿的吗？那你敢不敢再狠一点？再对我狠一点？”
    身后传来声声质问，她却一秒都不想多留。
    她累了，今天发生太多事情，她真的没有余力应付这些。
    “……你不说话，我就当作你承认了。”
    “既然要抛弃我，当初为什么还要为我穿耳、为什么欺骗我这个标志会代表一辈子？”
    “宁昭莲，你听见没有？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弃了这枚耳钉、弃了你所有承诺……！”
    这话踩到了宁昭莲的底线。
    她顿步，然后回首，大步大步地往凌枭走去。
    “好啊，你尽管丢。”她的声音近乎哭腔，表情却无比冷静。“但从来没有宠物不要主人这种事，所以要弃也该由我来弃。”
    语毕，她抬手就往他耳垂一扯，而凌枭硬气不躲，就想赌她是不是真的狠心如斯，能亲手将他的心、他的信仰全数撕成碎片。
    可是结局已定。这是一场双方皆惨输的赌局。
    宁昭莲真的将那枚耳钉扯了下来。其力道之大，他的血从她指尖流淌，染红了整面掌心。
    凌枭的左耳被扯开了一个血洞，可是身体的痛感远不及撕心裂肺的疼，他怔怔望她，为她的行为感到一阵彷徨。
    “把话说开了，标记也没了，这下你就没得怨我了吧？”她皮笑肉不笑，小手紧紧捏着那枚染血的耳钉。“怎么？还是有需要我向你道歉？因为我让你失去贞操、将你玩弄在股掌间，这一切都是我逼你的？”
    “我没有这么想！”没能将情绪处理好，他心里乱糟糟的，以至于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再开口时仍说着违背心意的话：“你……你能不能干点人事？做出这种事，你还是个人吗？”
    她口不择言，故意激他：“我是阿，当然是，但我就想当个混蛋，你要是受不了，那就滚吧？”
    “你以为我不会走是不是……？以为我深爱你，所以会死皮赖脸的不走是不是？”
    宁昭莲多希望他走啊。
    “要走早就走了，可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快走啊，省得他又上演深情的戏码，让她误以为他们可以适合，平白蹉跎彼此的时间。
    “……”凌枭被她的刀子嘴伤得千疮百孔，当真是心痛的待不了了。纵使他有铜墙铁壁，也受不了她这样一刀又一刀的深捅。
    他深吸一口气，驱使寒意流动至破洞的心肺，但冷风才灌入，就又从那道破口呼拉呼啦地全漏了出来。
    疼死了。
    他疼的根本没有办法呼吸，想做最后的挣扎。
    “……你绝对会后悔的。”他会走的、真的会走的，就算还身兼护卫之责，他从此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能离她多远就有多远。
    ……但只要她身段软一点，嘴甜一点，他可以给她机会、还可以给她机会……！
    他心中仅存的光点尚未熄灭，却未料宁昭莲做事最绝。
    只见她纤臂一抬、掌心上抛，不远处的假山流水随即传来扑通泠响，而她手中无物，徒有血迹。
    “走吧。就当作你自由了，我也是。”最后这一瞬，她终是红了眼眶。
    不是哭了，她只是被风迷了眼。
    ……也不是后悔，因为宁昭莲从来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