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天天不去学校真的合适吗?”
覃珏刚开完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发现自己的椅子已经被自己的女儿霸占了。不仅如此,对方还很是熟练自如地拿起他桌上的文件翻看,闻言还抽空抬头对他敷衍地笑了笑。
“如果你有关心一下我新出炉的月考成绩就不会浪费时间操心这种无聊的问题。”
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哪怕对象是她亲爸。
覃珏沙发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一成不变的排名,我都猜到了。”
覃与翻着文件,头也不抬地哼笑一声:“一成不变的奖励,我也猜到了。”
论言辞犀利,对母女俩一贯纵容的覃珏从前不是覃与妈妈对手,如今也不是覃与的对手。
“或者说你有什么新的想要的?”覃珏放下茶杯往后靠近沙发,“要不,那家酒店也交给你练练手?”
覃与动作一顿,抬起头来:“有员工说闲话了?”
覃珏轻咳一声:“那倒没有。”
最开始确实有些不太好听的闲言碎语传得沸沸扬扬,后来他查出源头把谣言相关的人开除并表示覃氏一应相关企业均永不录用后,又让酒店经理特意敲打过,现在酒店的员工都能管得住自己的嘴。
覃与一看他神情就知道他又在操心自己感情上的事,无非是想劝自己喜欢哪个尽快定下来之类的。
“您要真闲得慌不如自己发展一段感情,省得成天盯着我那点事瞎捉摸。”覃与没等他发作又笑着揶揄,“您该不会还在等我妈回心转意吧?”
想到自己这会儿正全世界到处跑的前妻,覃珏摁了摁跳动的额角:“成,我不操心你行了吧!”
覃与得逞地勾起嘴角:“老逼着我搬我妈出来对付您,何必呢?自讨苦吃。”
“还说是吧?”覃珏语带威胁,终于收获对方一个嘴巴上拉链的动作,叹了口气,“下周你奶奶生日,要不你过去住几天?”
“哦?我这样天天不去学校真的合适吗?”
覃珏咬牙,默念几遍“亲生的”后挤出个笑来:“只要学习跟得上就行,不耽误的。”
覃与笑靥灿烂:“谢谢爸爸,爸爸真好!”
对于自家公主这言不由衷的奉承,覃珏已经习以为常地过滤一下那点阴阳怪气,自行脑补她幼时还是贴心小棉袄的模样,寻求那么点心理安慰。
“对了,上次回去看见宴倾又长高了不少,你是不是也该顺便帮她置办些新衣服了?”
覃与皱了皱眉:“她长高了?”
“该有一七五了吧,这个子在你们学校应该名列前茅吧?”覃珏调侃道,“倒是你,听说每天早晚牛奶不断,怎么还没啥动静啊?”
一六叁的覃与:……
见人吃瘪,覃珏憋住笑意:“不过这头发倒是长得挺快,我记得两个月前你剪到耳朵后边一点,一下子就长这么长了。怎么样,还继续剪吗?”
覃与靠进松软的椅背,勾起一缕头发绕了绕:“懒得剪了,留着吧。”
“长头发好,看着文静。”
“像宴倾那样?”
覃珏想了想,很有求生欲地回复:“倒也不是,我们家公主怎么样都好看。”
成功收获自家公主假笑一枚。
下楼是覃珏新招的杨助理亲自送的。高校出身,在校时履历就十分好看的杨助理今年二十有四,长得俊朗帅气,在公司颇有异性缘。
覃与假装看不见他的殷勤热切,但过近的距离让在她嗅见那股和她一样的香水味时心情不太美丽。于是出电梯时,覃与照例挂着甜甜的笑和他告别后,额外又加了一句:“杨助理,我只喜欢男高中生哦~”
杨助理一愣,意会过来后俊脸微僵,但还是很礼貌地稳住了脸上笑容:“我不太明白覃小姐的意思。”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杨助理,我的这款香水不太适合你而已。”覃与歪歪头,冲他挥挥手,朝着大门走去。
杨助理目送人走出旋转大门,不甘心地咬了咬牙进了电梯。
现在的高中女生一个个这么难骗的吗?
覃与垂着眼给覃珏发送了一条短信,按熄的屏幕借着窗外的光线清晰映出她面上的冷意。
“去一趟学校。”
宴倾反复确认了叁遍信息的的确确是来自于覃与时,整个人因为新来的这位转校生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而濒临爆发的情绪瞬间砰砰炸开满心的花朵。
她甚至十分平和地仰头对着手还十分不客气地按在自己课桌上的女生微笑,连语气都没带出半点不满的情绪:“这位同学,我已经说过一遍了,座位是班主任调换的,如果你有需求非要和游柏同学坐,要找的不是我,而是班主任老师。”
游柏捏着书页的手手背崩出明显的青筋,低垂的眼睫暂时盖住了他此刻的情绪。
“其二,育英这所学校的存在是为了给学生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和师资条件,在座的所有同学都是为了一个更加光明的前程聚集在此,如果你特意来这里只是为了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么很抱歉,无论是为了游同学还是班上其他同学,这个位置我是绝不可能让出来给你的。”
领口被捏住的宴倾毫无惧色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怒气蓬勃的脸,唇畔笑容不减,甚至还有闲心举手示意周遭慌乱的同学自己不要紧。
“你很敢说哦,”女生眯眼扫过她胸前名牌,压低的语气里透着阴沉沉的威胁,“宴倾是吧,我记住你了!”
她将人搡开,无视侧趴到桌上的宴倾,极具压迫性的目光落在了终于按捺不住侧头看过来的游柏身上,在看到他皱起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时勾了勾唇角,“游柏,你逃不掉的,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她转过身,周围的同学立刻避之不及地让开路,但谴责的视线仍旧黏在她身上。
“我没事。”宴倾谢过好心扶起自己的谭潇潇,脸色微白地按住刚刚撞到桌上的胳膊,声音柔弱,“潇潇,能麻烦你帮我请个假吗?我想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已经在最后一排抱臂坐下的女生冷哼一声:“矫揉造作。”
又迎来一片谴责的视线。
谭潇潇皱着眉:“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宴倾摇摇头:“不要紧,我可以的,马上就要上课了,别耽误了学习。”
谭潇潇劝不过,只好点头:“那你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好。”宴倾回以一个安抚的笑,刚站起身来就听见一旁的游柏也开了口。
“要不我陪你去吧?”他仍皱着眉,这副表情从上节课见着新转学过来的那个女生开始就一直凝固在他少有情绪的脸上,这会儿又多了一丝对她的歉疚。
“不用,你别忘了自己的目标,”宴倾眨了眨眼,悄声道,“更何况,我的数学还得指望你呢。”
游柏眼光微动,沉默地点了点头。
教室最后面传来课桌被踹移动的刺耳声响,即便不回头游柏也能想象得出那人冰冷一张脸上不悦的那双眼。
游柏默默捏紧拳头,只觉得窒息。
十天,他才仅仅享受了十天的安宁,这个恶魔又一次闯入了他的世界,仅凭着下课那短短十分钟就把他的平静撕得支离破碎。
她永远热衷于给他身边的所有人“定罪”,他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肮脏的一颗心才会催生出那么多恶毒的话语施加给各种无辜的人,从最初交情好的异性、到同性,到普通同学关系的同桌,到后来,整个班上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人敢和他同桌了。
她用她的手段,逼得整个班变相地孤立了他,而后享受一般地对着他笑:“游柏,你瞧,你的世界只有我了。”
多么自私又恶心的人,跗骨之蛆一般,又一次入侵了他的乐园。
品学兼优的宴倾抵得住她一次的毒液喷溅,抵得住她下一次、下下一次吗?
这个眼中没有任何规则秩序,凭着毫无下限的刻薄言语和狠戾凶悍的拳头毫无顾忌地生活在任何环境下都如鱼得水的人,究竟怎样才能放过自己呢?
覃与刚给谭潇潇回复了一个“放心”的表情包,就看见从教学楼出来的宴倾。
即便上身穿着臃肿的羽绒服,校服裙下的那双腿仍旧又细又直,像是冬日的一株水仙,姿态婷婷。
“抱歉,我有点慢了。”宴倾坐进车来先道歉,水波盈盈的一双眼眼角微红。
覃与装作不知地支着脸看她表演:“眼睛怎么红了?”
宴倾抿了抿嘴:“今天转来一个女生,因为游柏和我起了点争执。”
“又有人转过来?”覃与顺着她的话问道,“和游柏认识?”
“嗯,好像就是为了游柏特意转过来的。”宴倾声音细细柔柔,不动声色地在覃与面前上眼药。
哪怕游柏转来至今两人并无交集,甚至连同桌的那一节课都没说过一句话,但宴倾对于覃与知道游柏成绩好一事一直耿耿于怀。之前碍于数学退步惹了覃与不快,而今有了喻殊的助攻,她对于游柏的那一通维护应该又一次巩固了自己在游柏心里的地位,免费的数学辅导到手,基于事实本身说两句又有什么问题呢?
宴倾抬眼,怯怯看着覃与,“她好像十分不满我坐在游柏旁边,说了好些难听的话,还动手推了我……”
覃与视线落在她下意识按住的胳膊上:“受伤了?”
“小事……”在看见覃与从柜子里拿出棉签和药膏时,宴倾的尾音便默默消失了。
“所以,要我帮忙涂药吗?”覃与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露出个笑来。
宴倾撇开视线,耳根微红,声如蚊吟:“要。”
她太渴望接近她了,可惜课桌蹭的那一下实在无关痛痒,好在下楼时她自行在拐角处添了把火,这会儿的伤口才有了点装可怜的资本。
蘸着药膏的棉签轻轻擦过红了一片的皮肤,背对着覃与的宴倾垂着头,心里泛起丝丝甜蜜。
喻殊脾气暴躁,的确是个极合她心意的工具,她既能借着这个工具获取班上同学的好感度,又能在游柏心里树立个同营战友的形象,更有利于她借着游柏的辅导提分完成覃与的任务。更重要的是,被欺负得越惨的话,是不是就越能让覃与回忆起最初见面时的那份怜悯呢?
宴倾悄悄勾起唇角,眼底一片算计。
在她没有看到的身后,漫不经心给她涂着药的覃与清凌凌的一双眼里尽是冷漠的嘲讽。
目前看来宴倾对于女主的嘴炮接受度良好,甚至还会利用自己的弱势在她面前摇尾乞怜地卖惨,这首次交锋宴倾赢得十分漂亮,算得上是一石叁鸟。
应该说真不愧是能够百分之一千地利用一切资源达成目的的狼崽子吗?
虽然对于剧情里的男女主没太大兴趣,但也不得不说短期内避开女主这么个碍眼的炮仗更能维持住她的好心情,姑且就让宴倾和男女主纠缠吧,横竖女主很快就会被现实“教做人”了。
“好了。”覃与将用完的东西放回原位,“反正你已经请假出来了,我顺便带你去买些新衣服吧。”
无视宴倾身体的一瞬间僵硬,覃与的视线落在她的平底鞋上,“要不是爸爸提起,我都没意识到你已经长这么高了。”
宴倾系着领结的手指轻颤着,心头适才那点快乐已铺陈开满满的慌乱。
“你应该记得我们的约定吧,”覃与靠上她肩膀,猫儿一般的眼睛细品着她神情的变化,“但艳艳,按照你现在这个状态,你真的可以顺利陪我读完高中吗?”
“我有喝药的,”宴倾攥紧迟迟没能系好的领结,语带哭腔,“可我没法控制。我能做好的,相信我……”
“嘘,”绕过她颈侧的另只手捂住她的嘴,覃与迎着她哀求的视线轻笑,“别紧张,还没到哭的时候。”
覃与松开她,靠回椅背,“期末考之前拿到前十的话,我考虑帮你转校。”
“不要,我不要转校,”宴倾俯下身子握住她的手,眼里泛起泪光,“我不要离开主人。”
覃与眯了眯眼,不怒反笑:“艳艳,你不听话了是吗?”
宴倾像是被当头一棒喝醒,微哑的哭声戛然而止,面上情绪瞬间收敛,又变回学校里端庄模样。
“艳艳听话。”只是那泣音没法立刻恢复,乖顺的四个字里还是透出浓浓的卑微。
覃与敲打完不听话的小狗,便抱着手闭目养神了。
至于即使闭着眼也能察觉到的炽热眼神,覃与也权当做不知了。
暂时还需要她在学校平衡女主带来的负面影响,她想看就让她看个够,权当做变相的补偿吧。
说实话,覃与对于男女主这类似校园救赎文性转版的狗血剧情没太大兴趣,也不关心女主童年时候究竟经历过怎样的家庭阴影才演变成如今这副人厌狗憎的性格,但她的确很想知道,女主这头阴狠自私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老虎,和自己一手训练的这只极擅利用各种资源达成目的的小贪狼,在外部因素尚未介入的情况下,究竟谁更厉害。
似乎没有自己的参与,这场戏却因为宴倾不遗余力地煽风点火而变得更加有意思了。
不过……
“艳艳,”覃与睁开眼,语气冷淡,“时刻记得你的任务,有些事情,注意分寸。”
她不介意宴倾拱火,但并不代表她会乐意看见男女主这把火烧到其他同学身上,尤其是班上很多同学都是很纯粹的学生,他们需要一个能够静心学习的环境。
领悟到她话中深意的宴倾按捺住心里的醋意,乖乖点头:“嗯,我知道的。”
她当然不会蠢到浪费自己的精力过多掺和到游柏和喻殊的纠葛里,她一贯擅长花费最少的代价达成最大值的目的,喻殊一看就是个混不吝的主,能够为了个游柏跨市追来,她的时间是最不值钱的,自己没必要把自己宝贵的时间和她一换一。
但既然覃与开了这个口,她也乐得趁这个机会继续上游柏的眼药。
“那如果她继续找麻烦的话,我是不是应该换个座位呢?”宴倾双手交迭放在膝上,微微皱起眉,有些苦恼地侧头看过来,“她好像很喜欢游柏。”
覃与轻笑一声,轻松将人拽过来抵住额头:“艳艳,我对游柏没兴趣的,可你要是老在我跟前提他,那就说不定了。”
宴倾眼睫轻颤着垂下,小心翼翼揪住她衣袖:“我不提了,你别对他有兴趣。”
“把心用在正确的地方。”覃与戳了戳她脑门,“少来试探我。”
察觉到她话里情绪愉快,宴倾捂着额头也抿出个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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