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话真费劲,钟越红想。
直至用午膳时,皇上被皇后邀来一道用膳。
席间钟越红明显感觉到两道打量的目光,本就粗犷的用饭习惯有些上不得台面,她状似紧张地打翻了两道菜。
皇后体贴大方地派人重新去换了几道菜,她就可了劲夸皇后,极尽溜须拍马之事,然而她又不是什么有文采的人,褒奖之语说得通俗易懂,把皇后逗得哈哈直笑。
她又看向皇上,暗中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脸色微微泛红,目露崇拜之情,用同样的话把皇上夸了一通,然而对方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眉头皱了起来,神色淡淡地吃饭。
席间皇后又向她表达了喜爱之情,亲切地唤她为妹妹,钟越红按捺住心里的肉麻劲,娇滴滴地回应了一声“姐姐”。
赵暄筷子一顿,见她穿着一身劲装,偏又要献媚,只觉说不出的怪异,匆匆用完饭便离开了坤宁宫。
“这样真的可以吗?”燕明庭问,“你确定皇上不会喜欢上越红?”
“他是个矛盾的人,既不喜欢阿谀奉承之人,又不喜欢争名夺利之人,可他身居高位,身边大多是这两种人,所以他内心深处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只要他反感越红的献媚举动,便会连带着反感起皇后,然后将越红进宫一事的利弊都仔细考虑清楚。其实以他的心性,应当已经考虑好了,只需要再轻轻一拨,有份助力就好了。”赵夜阑挑起一根烛芯,火苗又重新燃了起来。
燕明庭颔首:“还需要越红做什么吗?”
“近日城中外来人员甚多,你明日若是无事,便带着她去巡逻吧。”赵夜阑道。
“行。”
第二天,皇上再次亲临翰林院,召赵夜阑对弈。
两人在各坐一方,赵暄问道:“听闻你昨日连输了棋士两盘棋,怎么回事?”
赵夜阑脸色苍白地咳嗽了两声,笑道:“对弈本就有来有回,我哪能常胜呢?”
“你肯输他,却不肯输给朕?”话音中似乎还有那么一丝拈酸吃醋的意思。
赵夜阑笑了笑:“昨日是我身体状态不太对。”
“近来天气挺好,身体还是没有好一点吗?”赵暄关心道。
赵夜阑无奈地摇头一笑:“好了一些,但偶尔会犯头疾。陛下,我们开始吧。”
一局很快就过去了,赵暄叹气道:“怎地又是你赢?”
“因为陛下不专心。”赵夜阑拾起棋子,一颗颗滚进棋盒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赵暄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纤长的手上,直言不讳道:“皇后提议朕纳钟越红为妃。”
“陛下自己的想法呢?”
如果说昨日未曾见到钟越红,说不定他过几日就很有可能封妃了,赵暄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她也是个有慧心的,可是昨日在坤宁宫里,不停讨好皇后,举止粗俗,头脑简单,实在难担一宫之主。”
赵夜阑摩挲着棋子,笑道:“陛下,你太贪心了。钟将军毕竟是一名武将,她在外杀敌时你不嫌她举止粗俗,如今要纳入后宫,却又要人家蕙质兰心、遗世独立?”
赵暄揉了揉眉心:“朕自然知道两难全,只是朕怀疑她已经被皇后拉拢,有意攀高枝,届时真要进了后宫,岂非沦为争宠之流?”
“陛下说的是。”赵夜阑顺着他的话说道,“那可就是陛下的一大损失了。”
“损失?”
“如今天下太平,钟越红这女将军一职好似形同虚设,叫皇后认为是个好拉拢的棋子,若陛下真将她召进后宫,只不是白白给皇后送人情,于陛下又有什么好处呢?其次,陛下你既然说她头脑简单,在这后宫若不得圣恩,便很难立足。可她又是将士们心中响当当的女英雄,若将人纳为后妃,又岂能亏待他们的女英雄?除非陛下你会一直宠幸她,可你做得到吗?再者,我朝历来鲜少有女将军,如今钟将军凯旋归来,已在民间成了榜样,有不少女子愿效仿追随她,如若叫她们瞧见顶天立地的女将军最后因阴谋诡计折损在深宫后院,到时才是真的民心军心俱失啊。”
赵暄眉头一跳,深深看了他一眼:“看来你反对她进宫了。”
“是。”
“你又怎知她不想进宫?万一她愿意呢?”
“愿意也不可,理由我已说明,听与不听,便是陛下你自己的事了。”赵夜阑合上棋盒,“恕臣还有政务要忙,便不陪陛下了,这便去请棋士过来。”
“你怎地还生起气来了?”赵暄好笑地拦住他,“行了,朕就是随口问问。其实朕昨晚已经回绝皇后了,让钟越红留在原来的位子上,才是最合适的。”
“那陛下又何故来问这一遭?”赵夜阑抬眸看向他。
赵暄心道:因为想看你生气的样子。
自从赵燕大婚,又被撤职之后,赵夜阑就总是一副“你想怎么玩都随意”的样子,说好听点是乖巧听话,实际上就是对他赵暄失望了,他看得出来。
这些时日,他已稳住朝纲,却又不可避免地怀念起和赵夜阑无话不谈的时日。昨晚反复思量,他先是想到钟越红在慈宁宫里的粗俗举动,随后心思一偏,居然忆起了赵夜阑的言谈举止,迷迷糊糊睡着了,梦中都是二人对弈一整夜的场景。
他牺牲赵夜阑换得皇位安稳,却再无知他懂他怜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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