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自此之后,但凡他练器乐之时,她必定到场,虎视眈眈。
那时是几岁呢?
他脑海里浮现出她梳着两个包包头时的模样,两个小鬏鬏上分别系着粉珍珠缎带。她叉腰跟他生气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粉色的缎带跟着主人的小脑袋一摇一摆,煞是可爱。
把朕的笛子拿来。楚正则睁开眼,忽地道。
他没有意识到,他的唇边勾勒出了一点浅淡的笑意。
玉笛在手,他未曾深思,下意识吹响了一曲《凤求凰》。
第13章
悠扬的笛声传来时,薛玉润刚抿了口茶。
她咽下花茶,听了一会儿,啧了一声。
难怪他愿意让她留在太清殿练筝,原来这就是楚正则心里打的主意啊。
《凤求凰》跟《庆四时》的难度不相上下,楚正则出招,她哪有不接的道理。
薛玉润转了转手腕,抬手便续上了筝音。
筝声初时轻快明朗,跟《凤求凰》的笛声倒是相合,很像是琴瑟和谐那么一回事儿。
但听着听着,楚正则微勾的嘴角就逐渐地放平了这分明是一首《哭风月》!
果然,不多时,轻快转为幽怨,似孤女顾影自怜的呜咽这是个负心汉为荣华富贵、抛妻弃子,最后被清官斩于刀下的故事。
楚正则眉头一蹙,也不管筝声还在继续,他径直将笛子放在唇边,硬生生地插进了筝声之中他和了一曲《花好月圆》。
《花好月圆》的笛音明朗欢喜,与幽怨的筝音格格不入。而且笛声进得晚,薛玉润弹完《哭风月》,《花好月圆》仍在耳边萦绕。
想要靠欢喜的曲意压过她的悲音?
薛玉润哼了一声,也不想着要休息一会儿,立刻接了一组《碧血丹心》。
霜风悲号,飞沙动地。
筝音很急,急得就像马踏骸骨的战场上,争鸣的刀剑。筝音也很强,强得像箭碎铁衣后,铁骨铮铮的怒吼。
楚正则放下笛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
太清殿外,顾如瑛忽地止了步。
她听完了半曲《碧血丹心》,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
跟着她的使女一时都有点儿恍惚,等顾如瑛往回走了几步,她才匆匆忙忙地跟上去:姑娘,您不是要去给陛下请安的吗?
楚正则说了不让小娘子们去太清殿找薛玉润,可没说不许她们去找楚正则。顾如瑛是他的嫡亲表妹,去给楚正则请个安自然也没什么。
顾如瑛头也不回地道:有练筝重要吗?
她甚至都没有坐步辇,便是迎面撞上许涟漪等人,她都没有停下脚步。
顾姑娘这是怎么了?许涟漪身后有小娘子疑惑地问道:难道陛下叫她吃了闭门羹吗?
许涟漪在袖中攥紧了帕子,没有接话。
不多时,荷风院传来激越的筝声,细细去听,恰是一曲《碧血丹心》。
*
《碧血丹心》非常难,薛玉润弹完之后手指都在发颤。但她非常满意,弹得有没有错漏不说,至少隔壁再没有传来过笛声。
她心满意足地哼起了小调,活动活动手腕与指节,慢悠悠地品了口玉衣金莲,又重新弹起了轻舒的《庆四时》胜利嘛,总是需要庆祝一下的。
《庆四时》不如《碧血丹心》那么难,但是胜在应景。她自然想赢,用难的曲目惊艳四座。可是乞巧佳节,她更希望听到她的筝曲的人,能高高兴兴。
*
再一次听到《庆四时》,楚正则已经麻木了。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玉笛,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还久久回荡着激昂的《碧血丹心》。
玉笛敲在掌心,他叹了口气至少比那曲哀怨的《哭风月》要好多了。
这个念头滑过他的脑海,他看着手上的玉笛,垂眸轻笑了一声。
笛身一端刻着歪歪斜斜的两个正字,还有一个正字,才刚刚划了一横那是他吹笛时被她抓住错漏后,她得意洋洋地刻上去的。
不过,有三年没有再添新痕了。
他今天其实也吹错了一个地方,他方才要在筝声中插入《花好月圆》时,受了些她《哭风月》的影响。不过她大概是急着跟他打擂台,竟然没有发现。
楚正则轻抚过那些刻痕,白玉偏凉,被夏日烘出了融融的暖意。他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遗憾她没有发现,没有在他的玉笛上再添一道痕迹。
咚咚咚
门外忽地响起三声敲门声。
门没关,楚正则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除了她,德忠也不敢让任何其他人胡闹。
他抬眸看向门外,薛玉润站在门外,微微侧首,朝他晃了晃手上握着的一个羊皮套。笑意盈盈,透着明晃晃的狡黠。
陛下,你知道吗?你的《花好月圆》吹错了一个地方。薛玉润言辞凿凿地走进来,在他面前展开自己手上的羊皮套,里头是一套简易的雕刻小刀,然后朝他伸出手,还勾了勾。
她辨音的能力早在跟楚正则多年对抗的过程中训练出来了,跟楚正则同时弹筝丝毫不影响她的判断。
弹了一曲《庆四时》以表庆贺之心之后,她马不停蹄地就赶了过来,脸上你终于又被我逮着一次了和你也有今天这几句话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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