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炼的那一炉丹药起的是化功之用,因为平常没人要用,所以库房里没有储存,但剩下两种真正的功能一个是维系生机保命,一个是帮助吸纳灵气提升修炼速度,虽然嵇沄都用不上了,但作为宗门的资源,他自然可以随意取用,也不会有人问他拿了干什么。
眠月想拿来当饭吃都可以。
丹药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送到嘴边,眠月努力张开嘴吃了,那药入口即化,暖意融融,径直化作药液落进胃里,又迅速流转到心脉,给他带来一丝强韧的心气。吃了药,眠月的意识更清醒了几分,意识到身后紧贴着自己的宗主是在等自己准备好接受痛苦后的新生,于是点头示意,又小声说:我知道,我不怕的。
说着,他竟然还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
虽然还很年轻,但他已经遭遇过了磨难,知道无望才是最令人恐惧的,被人拎小鸡一样拎起来,用打量货物的眼神挑挑拣拣才是可怕的,有了希望后,他什么都不怕。
嵇沄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也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于是闭了闭眼,收敛了自己全部的情绪,片刻后再睁开,掌心灵光一吐,锋锐无匹的灵气就进了眠月的丹田。
他如今还在筑基上徘徊,迟迟不得寸进,这也让他铸就的灵基格外坚实。虽然生化功给他带来的手段有限,但灵力本身凝实,遇到危险会自动变得坚固,抵抗外来的攻击。而要破除生化功,就得先绞碎眠月浑身吸纳游走的灵气,让他变回凡人。
灵气一入丹田,本来显得万分柔弱的眠月立刻觉得自己要被痛意绞碎,无法自控地惨叫出声:啊!!!啊啊啊啊啊啊!
嵇沄练的是寒剑诀,这门功法会让人变得内敛孤寒,但这不是因为寒剑诀本身内敛,而是因为它足够霸道,一道剑光能够追杀到天涯海角,一旦被斩中就一定会被绞成碎肉,所以平时一定要冷静自持,不能放任气性。
功法会决定一个修道者如何使用灵气,但嵇沄对有凌云这种万人迷受改变全部人的世界没有任何信任,无法找其他人替眠月化功。因为眠月是他的人,还是一个卑微的炉鼎,在他身上发生的改变不到必须,外界最好不知情。
再说,化功之痛本就摧心裂肺,到了极致,换一个人也是一样。
这本就是改变命运必须经历的磨难。
眠月的理智已经被这种痛苦摧毁,他什么也没办法思考,只是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这种痛苦。嵇沄按在他小腹的那只手,还在源源不断地喷吐灵气,这就是痛苦的根源!
他惨叫着试图爬出去,然而身在寒潭水中,又被嵇沄整个环绕,他竟然爬不出去,不仅胸口被嵇沄另一只手环绕,连双腿都是跨坐在嵇沄大腿上的,现在嵇沄屈膝把他夹在胸膛和大腿之间,他趴在嵇沄的膝盖上,竟然就立刻动弹不得。
眠月的惨叫让嵇沄也在微微发抖。他有过感情经历,但那些事已经太久远,记不清了,而这种痛苦是新鲜的,活生生的,有一瞬间他甚至后悔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在这种杀人夺宝无人多话的世界里,自己给眠月再多保护,哪怕把他绑在身边,都不如让他自己拥有力量,他们都不能后悔。
叫到嗓子沙哑,几近窒息之后,眠月只剩下了抽搐和剧烈喘息的力气,但被疼痛扎到发黑的视线里,他苍白的手正紧紧抓着一个人的膝盖他不是一个人,他忽然间回忆起这一切都是什么。心脉处一线温热缓慢跳动,四肢百骸都被剧痛接管,他几乎感觉不到后背传来的体温,但这一丝巍然不动的温热却让他落下了更多眼泪,喃喃自语:我不放弃,我不能,我会好的,我不会放弃的
他的声音极轻,但嵇沄听见了。
好似倒转,又好像一种对比,两人中坚强的是看似柔弱的那个,经历如此痛苦仍然记得自己本来的愿望。而看似强大毫无弱点的嵇沄却忽然塌下肩膀,将脸埋进少年孱弱消瘦的肩头,闭上了眼睛,掩饰奔涌的热意。
不知过了多久,嵇沄仍然闭着眼环抱着眠月,在他身上的清淡的药味中用灵气探索少年的每一寸筋脉。
这并不容易,因为眠月还要重新入道,他的道基与肉身都不能受损,所以每个动作都要小心谨慎,但又不能慢,太慢了眠月熬不住,那就只能中途结束,至少这样人还活着。但已经放弃,日后就没有别的可能,连捡起生化功都不可能。
嵇沄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用冷漠的眼光看着任何人身上发生这种事,却不能允许眠月受到任何伤害,不得不在自己能做到的最大程度内兼顾速度和精度。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嵇沄浑身绷紧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顾不得让自己喘息片刻调整状态,将第二颗丹药送进了眠月口中。
疼痛不再继续,但余韵还留在身体里,眠月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连吃药都难,嵇沄不得不把丹药塞进他嘴里。好在丹药无需吞咽,入口之后立刻流了下去。嵇沄这才放松,向后一靠,在池壁上放开了对自己的控制,双眼空白了一阵。
短暂的放松后,他抱起眠月走出水面,随手招来毯子裹住眠月,带着他只一闪就回了温暖的寝殿。
嵇沄并没直接把眠月放在床上,而是将他身上的水汽先用灵力蒸发,随后才将已经摆脱疼痛昏睡过去的少年安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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