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尊要了一大把烤串,和张决明买来的奶茶一起扔上桌,又拎来两瓶老雪花。他杯子也不拿,用牙啃开啤酒瓶盖,扬脖子先灌进一大口。
越看这人越发觉他心粗,简直心粗地像一根大杵棍,星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胃袋空空,上来先是一口冰凉的啤酒......
张决明暗搓搓地心疼,唇缝要绷成刚硬的刀片,巴不得割了自己舌尖:你......
周启尊:啊?
张决明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别这么喝酒。伤胃。统共八个字,硌楞楞地剌着喉咙眼,张决明却是说不得。
一大口老雪灌下去,酒瓶子空了一小半,周启尊这才缓了缓,感觉肚皮下的火气浇灭了些。
他拎起一串牛肉串,用两颗板牙撸肉,看向张决明:我想问的不少,说实话,你让我很困扰。我们得从头到尾,一件一件捋清楚。
周启尊咽下肉,撇了串串的竹签子:首先,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人吗?
周启尊琢磨了下,换了个委婉一些的问法:不是普通人吧?唔......道士?天师?专门降妖除魔的?
小摊子周围人不少,还坐在街边,嗡嗡闹闹的,他俩这一桌最靠角落,桌面很小,两人离得近,说话声音不大,不会有人注意。
张决明对上周启尊的视线,却没张嘴回答。
周启尊知道对面杵的是只锯了嘴儿的葫芦精,便毫不客气地又说:既然你现在跟我坐在这张桌子上,就证明你愿意解答我的疑问。
上次我差点搭进去一条命,这次又为你撒了谎,你总要给我交代两句吧?周启尊唇上沾了油星,亮晶晶的。
周启尊一串接一串吃肉,也没催,擎等着听张决明瞎三话四。
我说了你会信吗?张决明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周启尊没回话,只是嘴角微妙地挑起来,他看向张决明的眼睛很亮。是一种精明又狡猾的亮。
周启尊发现张决明脸色很差,像是生病的脸色。还有,他的衣服换了。先前他从窗户蹦到自己跟前时,穿的是一件深蓝色外套,现在换了一件暗红色的。里头的衣服也换了,从脖颈处能看见雪白的衬衣领子。
山鬼。张决明说得很小心,又很犹豫,但我只是山鬼的后人,和你一样是血肉之躯。
周启尊没听懂,皱了皱眉:什么意思?山鬼是什么?
张决明突然吞吐起来,却还是老实说:是......荒山上生出的魑魅。我的母亲是山鬼。承我母亲,我算是职责所在,需管妖魔邪祟的事。
交代完了他才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呼吸都在颤抖天下人全像他这样吗?和喜欢的人说起自己时要这般如坐针毡。还是说......
对。因为他是个怪物,是个招人厌烦的怪物,所以才格外忐忑。
苦涩,卑痛,恐慌。可偏偏心底某一处还怀抱虚无的妄念,想周启尊了解真实的自己。哪怕就了解一点儿。
张决明想周启尊那样温柔却大意的人,此时定然不会过多纠结自己的身份。那他说了实话,讨个所谓的了解,应该也没什么,起码不会让周启尊更怀疑他,甚至讨厌他。
这不要脸的苟且心思,真是太恶心了。
果然,周启尊并没有很在意。
照张决明的意思,他是个混血?亲妈是魑魅,亲爹是人?不过这和周启尊没什么关系。
总之,张决明虽然不是普通人,但尚且算个人。知道这个就好,并不需要多么详细。
周启尊又问了别的:那上次的九婴是什么鬼东西?普通人都能看见吗?不需要阴阳眼,鬼神眼什么的?
张决明:......
九婴不是鬼,也不算魑魅。它是上古的精怪,凶兽。张决明解释说,说简单些,像猫和狗一样,只不过它们十分稀罕,修炼成精,还活了千万年。那些凶兽大多避不出世,很少会出来害人。上次......算是意外。
周启尊点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原来是这样。
至于人死后的鬼魂......张决明下意识将手揣进兜里,指腹搓了两下长生铃,人鬼殊途。普通人是看不见鬼魂的。除非被作祟,或是那鬼魂想被人看见。
张决明:鬼魂阴气太重,会折损活人的阳气。
嗯......大概能理解一点。周启尊眯起眼睛,一只手杵着下巴,从牙缝里哼了声。
他突然从兜里掏出手机,低头开始翻找:那些神乎其神的我也不多问你了,总之我知道了,那些玩意左右都不是好东西。多了我听不懂,懒得听。
啊,找到了......下一个问题。周启尊的手指飞快扒拉两下手机,将屏幕上的照片放大。
我们以前认识吗?周启尊抬头,突然问。
张决明听了这话,那瞬间一个激灵,似乎有记重拳砸过来,给他心腔子捶裂了。
还有比周启尊更残忍的人吗?他这么问,不如再搁张决明心上剜一刀。可这怨不得周启尊,都是张决明自找的,是他活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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