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累了,多喝两口。”
舜安彦恭谨地接过茶盏,小口抿着茶。
“这是桂花九曲红梅,浙江以绿茶闻名,吓煞人香和龙井尤其出名,而这九曲红梅是浙江二十八种名茶中唯一的红茶,你手里这杯是取金秋的第一批桂花配早春最好的九曲红炒制而成,即使是杭州织造府也只喝上了五天。”
佟国维笑了笑,仰头将自己的茶一饮而尽。
“托你的福,祖父这次喝上这桂花香比京城所有臣子都早,连几个大学士都不及我。”
舜安彦明白了过来,“是万岁爷赏您的?”
“不是赏原来的国舅佟国维。”佟国维又倒了一杯,点着头又嘬了一口,“是赏有个好孙子的佟国维的!”
舜安彦搁下茶杯站了起来,“孙儿刚在马车上又把今日之事想了一遍,其实不该逞强出这个头,出来时喀喇沁噶尔臧台吉那儿的脸色也不太好。”
佟国维挥挥手毫不在意,“坐下坐下,别板着个脸,年纪不大说话快比我还老气了,坐下坐下。”
佟国维拽着孙子的衣服把他按在座位上,并把茶盏重又塞回了他手里。
“喝吧,待会儿把这些御赐的桂花九曲红都拿回屋里去喝,杭州织造快马加鞭统共先送到了两斤,万岁爷尽数都给了我,表扬你今日在马场压下了噶尔臧他们的气焰。”
舜安彦眨眨眼,继续低头抿那杯茶。
佟国维望去,他这长孙的心思沉稳比自己的几个儿子都强,但就是和锯嘴葫芦一般,在自己面前也不愿多说几句。
他不说,只能自己说。
“噶尔臧和三公主的亲事虽口头曾说定,喀喇沁亲王福晋也到京在太后面前请过安,但圣旨迟迟没颁。宫里传出的消息是太子和几位公主都对噶尔臧有不满,太后如今又很向着五公主,所以万岁爷那里颇有些迟疑。”
舜安彦眼神闪了闪,又抿了口茶才说:“孙儿听五阿哥说起,五公主下月生辰,太后想要替公主办一办。”
“到时我让管家备份礼。”
“好,孙儿到时麻烦五阿哥送到五公主那里去。”
佟国维蹩眉,不太高兴孙子把话题扯到了这种不起眼的小事上。
他放下茶盏揉了揉满是皱纹的眉心,想着今天这件事中的纷繁复杂和牵扯之广,决心要和长孙掰开了揉碎了细说清楚。
“噶尔臧六月离京,八月又回来,也是因揣摩不定万岁爷的圣意。但其实无论圣意如何,满蒙之交,都是满洲在前蒙古在后,所以你今日虽然有些莽撞,但万岁爷看在眼里却是十分高兴,且万岁爷说了,就得要你这个年纪的出头才正好,但凡你再加上几岁反而不合适站出来了。”
舜安彦举着茶杯,眼睛凝视着书房的地毯一角,轻轻“嗯”了一句。
佟国维自己说了一大通,孙子却无波无澜,便觉有些无趣。
只见舜安彦搁下喝了两口的茶盏,站起来道:“祖父,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歇歇。”
“行吧,你先回去歇着,这些日子去书房自个注意点。”
孩子太早熟,家长唠叨的都无趣,佟国维让管家把御赐的那两斤茶都包起来统统送到舜安彦的小院,又着人再给他添几把良弓和宝剑。
舜安彦前世对茶就没什么了解,他家不比元家那般风雅,老爷子家风就是孩子不能娇养,能喝凉白开的就决不许碰饮料或酒水。
倒是慎兴永他们拿到那包茶激动不已,从书房到马车上成日给他泡上这茶,弄得他里外进出身上都有了股淡淡的桂花香。
*
那日后,元衿又在屋里养了几天。
她素来是好动的人,养病等同于坐牢,每日就披着银貂望眼欲穿地盯着大门。
“五哥哥来过了吗?”
“五阿哥今早天不亮不就来陪您用早膳了?”
“四哥哥什么时候来?”
“四阿哥昨日陪您下棋到二更天才回去,说今儿若能不上骑射就过来。”
“那三姐四姐呢?”
“二位公主说了一定来陪您用午膳。”
青山也在叹气,以前不知道自家公主这么怕寂寞,然而在太医那日诊脉说她风寒没有半点好转,不适宜出门后,公主整个人都散发出强烈的不能出门的怨念。
她只能代表公主往那些皇子公主那儿一轮“禀告”,接着便是公主的哥哥姐姐们轮流上门陪她解闷。
——可饶是这样,公主依旧觉得寂寞。
无人来时,公主便吸着鼻子伏在案上临摹神童新写的佛经,偶尔还把纸翻过来寥寥几笔画了几只鸟。
画完,再打上个巨大的叉。
青山悄悄走到元衿身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长方的锦盒来。
“今儿有人扔老地方的。”
元衿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根须长体老的老山参和一包新风干的桂花茶,另在粗草纸上写了歪歪扭扭的两个字。
“好说。”
元衿轻轻拧了拧,脆弱的粗草纸便在指尖变成了碎成了片。
这位九哥不去做情报不去经商真的太可惜了。
她让青山把老山参放起来,自己则取了海蓝窑小茶壶泡了壶桂花,淡淡桂花香飘散出去驱散了她修养的烦闷。
桂花泡到第二壶时,赵进寿喜笑颜开地来禀报:“公主,三公主四公主及四阿哥五阿哥九阿哥,还有佟家的少爷都在外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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