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半个月前,也就是二丫出嫁那一天,明明挑着最安全的那条路出行,还是惨遭劫掠。
村里人赶到现场时,地面一滴血也不见,财物和新娘子都不翼而飞,竟如见了鬼一般。
二丫娘初闻噩耗,几乎晕死过去。
村民都劝她节哀顺变,二丫许是遭遇了山匪,这新娘被掳走,清白和性命还能剩下什么?
母女俩一辈子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二丫娘更是从不招惹是非。
她想不明白,为何女儿会遇到这种事?
她咽不下这口气,拖着衰老的残躯,一路乞讨而来,就是要讨一个公道。
迟迟也与娘亲相依为命过,她理解老妪的心情,换作是她出了意外,娘亲也会豁出一切。
她心脏酸涩,打水来帮二丫娘擦净脸颊,目前为止,她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除此之外,二丫娘还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
当初护送二丫出嫁的那几个村夫,过了几天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二丫娘向他们询问那日发生的事,他们却是一脸茫然,完全不记得当天都发生了什么。
实在是太奇怪了。
……
崔元清颤声:“小臣罪该万死……”
少年转过身来,垂下眼眸。他声音温和,却透着无形的威压:
“崔元清,朕记得,你是宣和四年的探花郎?”
宣和乃是先帝的年号。
顿时,崔元清的眼前抹过一片金碧辉煌。
先帝病重,殿试由监国太子主持,那道清润优雅的嗓音犹在耳畔。
“崔氏七郎,洁己自修,与人不苟,今点为探花郎。望你今后克承清白之风,嘉兹报政,为君分忧,为民谋福。”
太后出身崔家。他是崔氏旁支一事,更不敢在皇帝面前提及。
此时此刻,崔元清就连汗也不敢擦了,将乌纱帽脱了下来,放在一旁。
而后深深叩首。
“小臣失职,罪该万死。但此事疑点颇多,还请官家容小臣回禀。”
“这掳掠新娘之事,两年前便屡屡发生,已经累积犯下十五桩,全都记录在册。有几桩确是山匪所犯,小臣都妥善处理,但,根据卷宗以及案情的相似度,小臣怀疑,其余九桩有掠卖的嫌隙……小臣接到报案,不是没有派兵整治过,却都收效甚微。”
“那归云岭与大燕划江而治,一向是纷争不断之地。盗贼横行、山匪猖獗,我等实在是鞭长莫及。方圆百里……也就小臣一位父母官。”
“小臣也曾上书帝京,寻求帮助,却不知为何都石沉大海……是小臣无能,请官家降罪!”
说罢,他重重磕了一个头,那声儿听得迟迟都觉得疼。
施探微摩挲着玉戒,不语。
施见青皱眉道,“你是说,有人不想让上面知道这件事?”
其实不用他说,也早就分明了,朝中有人在暗暗包庇这些滔天罪行。
施探微淡淡道:“朕本以为践祚以来,不说海晏河清,也算治下太平。不想,还有此等藐视王法之事发生。终是朕耳目闭塞……”
他双目微阖,长长叹出一口气。
新帝登基以后,曾修改律法,对于掠卖妇孺的罪行,处置极重。
凡掠卖妇女与孩童者,与其同党要受车裂之刑。所谓车裂,便是五马分尸,是极残忍的刑罚。
没想到竟还有人顶风犯案……
施见青挑眉,“不知皇兄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施探微睁眼,“朕会亲自前往归云岭,查明真相。”
“官家三思,”崔元清哑声道,“小臣所派武人数百名,全都被杀,无一生还,可见凶险万分。官家龙体贵重,怎可以身犯险?”
“探微哥哥。”
迟迟站在他面前,“我想跟你一起去。”
施探微还没开口,施见青就冷笑道:“你去添什么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没的被人拐走了,还要皇兄去救。”
他话说得难听,却是事实。
迟迟却看着施探微,执拗道:“娘亲同我说过这些掠卖之事,还有那些掠卖人常用的手段,我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想到二丫娘那双满是泪水的眼睛,她就于心不忍,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也忍不住想,要是二丫还活着就好了……
把她带回来,跟她的娘亲团聚。
看着少女眼中的星光,施探微沉吟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好。”
他弯着眼睛,好像永远都会这般包容。
施见青皱起眉头,“皇兄。此行凶险,不若先去寻玉衡公子,再派重兵……”
“到那时就晚了!”迟迟忍无可忍,看向施见青,眼圈都红了,“难道要等着再有一个新娘失踪吗?失去清白,乃至性命吗?再有一个二丫娘,走上千里万里,脚都走废了,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跪在地上痛哭吗?你可以不看不管,我却不能。”
施见青一拍桌子,大怒道:“那也轮不到你去!不是还有我跟皇兄吗?你一个弱女子跟着去送死吗?我看你就是平时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觉得去哪都是游山玩水!”
迟迟被他吼得愣住。
她死死掐着手心,嘴唇颤抖不止。
施见青喘着粗气,亦是激动不已,脖子都气红了。
“我……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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