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仁厚,可不代表天威能被冒犯,今日怕是不见血光不能善了了。
皇帝却是轻轻抬起手来,作出噤声的动作。
从安的余光中,只见少年垂着眉眼,扫过跪地众人,未在任何一人身上有片刻停留,刻在骨子里的淡漠冷静。
而后,他的脊背微微离开了靠垫,似乎有话要说。
从安连忙凑近聆听。
有那么一瞬间,迟迟很想抬起头来。
好在她忍住了。
龙辇上那人,雪白的袖袍上绣着金线,耀眼的金色龙纹刺得眼都疼了,她的极限也就是看到那平放在膝盖上,骨节分明、修长冷白的手指。
一缕残冷的香气若有似无地缠绕,让人如同置身于冷杉松树之间。
果然,是个很有威严和距离感的人呢,她心想。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兰儿更是惊惧交加,若她知道轿辇上坐着的是当今天子,打死她也不敢放肆!
今上崇尚节俭,就连代步的龙辇都不显奢侈,远远看去与一般贵人的车辇无异,但那龙纹却不是谁都能用……
兰儿心中没底,愈发恐惧起来。
一片压抑的寂静过后,终于,从安抬脚走到两位宫女面前。
他清了清嗓子,冷道:
“官家今日特此开恩,只要你们回答一个谜语,谁能猜中,官家就赦免谁的罪过。至于另一人,便按宫规处置。”
迟迟和兰儿俱是一愣。
从安朗声道:
“这世上不寒而香的,是什么花?”
什么花?
兰儿拼命在脑海中搜刮着答案,身旁之人却不假思索地开口了。
“荞麦花。”
“呵。”
话音刚落,迟迟就听见有人笑了,非常好听的一把嗓子,若冻雪初化,敲冰戛玉,夹杂着一声轻轻的喟叹。
“很好,难得有人知道。”
官家的声音……
竟然这样年轻,比她想象的还要年轻许多。
迟迟还在愣怔,已经有人捂住兰儿的口鼻,拖下去行刑了。
“饶命,官家饶命!”
耳边回荡着兰儿凄厉的呼喊,迟迟猛地想起。
惊扰圣驾者,轻则杖三十,重则……杖毙。
“起轿!”
走过时,从安觑了一眼愣跪在原地的迟迟,暗叹这小宫女今儿真是撞了大运。
不寒而香的,这样的花可太多太多了,但凡来个人都会被问倒,只是贴身伺候多年,从安又怎会不了解官家的性情,他从来不在无关之事上耗费心神。
所以,根本没有正确答案。
皇帝仅仅是为了,听见那三个字而已!
再一细想,觅蓝女官所佩香囊的气味,极有可能,便是荞麦花的香气了。
官家年少时曾在庙宇中修行过一段时日,接触到了这些只在民间才能看到的事物,对于它们一直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行至半路,龙辇中传来皇帝低沉的声音。
“从安,你会背诗吗?”
“诗?”
江从安先是不解,旋即倍感懊悔,只恨不能把古往今来的诗词翻来覆去、嚼个透彻,在官家面前背出个花样来,一讨官家欢心。
他期期艾艾地问道:
“奴才愚钝……不知官家想听的是哪首诗?”
皇帝轻轻一笑,没再言语。
第10章 男女之情
翌日,迟迟将这桩有惊无险的遭遇说给了她唯一的朋友听。
“你没挨板子?”
施见青有些不明白,他皇兄性情随和却最是公私分明,不可能偏袒任何一个人。
他抚着下巴,“莫非是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吸引了官家?竟让他额外开恩,偏私至此。”
这是什么话?她没被打他很失望?迟迟翻了个白眼。左右张望了一下,赶紧嘘了一声。
“你怎能随意议论官家?”
施见青好笑,“怎么,你连广陵王都可以瞧不起,就不许我议论议论了?”
迟迟眨巴眨巴眼。他好像对上次自己说的话很在意的样子,听闻广陵王殿下精通骑射,说不准是小侍卫暗中崇拜的对象,就像她崇拜官家一般。这种感觉不难理解,迟迟叹了一口气。
“官家根本没有见我们。原本我跟兰儿都要受罚的,是我回答对了官家的问题才逃过一劫,没你想的那种事。”
小侍卫却一脸不悦。迟迟想了想,跟他好声好气道:
“这样,我收回我对广陵王殿下说的坏话,你也不许再提官家了。”
施见青嗤笑一声,看来这小宫女与世人也没什么两样,都是踩高捧低的货色。
“行了,”他抱着佩剑直起身子,“到我当值的点了,恕不奉陪。”
却忽然被她拉了拉袖子,少女轻轻拽着他,一张小脸拧巴着,“我是担忧你的安危呀。我知晓你身份不一般,那样的言论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添油加醋一番,你的前程可就完蛋了。”
她小嘴不断开合,一副全心全意为他考虑的样子,碎碎念着,“我再怎么祸从口出,也不过是个无知婢女,见识粗浅,广陵王殿下虚怀若谷,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一定不会找我一个小小宫女的麻烦。”
毕竟关于殿下的流言宫里都传了个遍,俨然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么久也没见谁被抓起来严惩,想来殿下是不会与他们一般计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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