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翀郡王顿了顿,才又继续,“但这世界怎能容忍这样的情感呢?书生自觉愧对兄长,可相思入骨,爱欲日日夜夜焚烧他的心,终有一日,他忍不了了,大半夜跑去那媳妇子曾经打过水的井边,投了井,等他老父第二日起来时,看到的是小儿被打捞起来的泡得发白的尸首…”
莲翀郡王叹气:“佛说爱欲难消,为世至苦,可最后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他转向江蓠,问她:“江小姐,你说,若是那书生在情未浓、意未切时便先斩了这情丝,可还会枉送了性命?”
江蓠攥紧了手,指甲戳到手心引起丝丝刺痛。
可这刺痛也不过寻常。
半晌,她似才找回声音:“殿下何意?”
“小姐不必误会,本殿并无他意。”郡王道,“只是突然想起这桩故事,有感而发了。”
江蓠不再看向珠帘,反倒看向窗外。
透过棱格纹的窗户能看到,那穿着白袍的郎君还未走远,绿意映得他衣带如朝雪。
她收回视线,才注意到郡王还在说话。
“……小姐可知,这痴人之所以为痴人,便是因为他心性如琉璃,不通人情。”
说着,他便负手出去,江蓠只听一声欸叹:“琉璃易碎,彩云难追…”
江蓠愣住了。
琉璃易碎,彩云难追啊…
突然间,喉间有痒意不断泛上来,她忍不住咳了声,却又咳了声,继而再制不住,不断地咳起来。
那咳,像是要将她的心肝脾肺一齐咳出来。
江蓠咳得眼眸泛水,眉黛进来,给她端了杯蜂蜜水。
江蓠喝着润喉的蜂蜜水,过了会,那突然剧烈的咳才缓缓平息下来。
她将茶盏还给眉黛,目光落到眉黛手中握着的一物:“眉黛,这是什么?”
眉黛这才想起来,忙将手中握着的莲字佩给江蓠:“小姐,这是郡王殿下留下的。郡王殿下还留下一句话…说什么小姐哪一日处理不来,需要一把快刀,可执着这信物去郡王府寻他。”
“小姐,”眉黛带了丝好奇,“你要处理什么事,还需要用上刀?”
在眉黛探究的眼神里,江蓠接过莲字佩,翻来覆去地看了下。
很普通的一块玉佩,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大概是玉佩上刻着的梵文。
如果她没认错,这当是一个“光”字,辟邪。
“收起来吧。”
她将玉佩交与眉黛。
眉黛应了声“是”,将这玉佩放入妆奁里。
做完这些,江蓠已经又感觉到了疲累,她重新躺下去,模模糊糊地道:“眉黛我睡一会。”
话还未说完,人已经沉沉睡了去。
眉黛一回头,发现自家小姐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一只手还落在那团花牡丹绣被外,忙过去,替她将手放进被子,掖了掖被角。
这么一番动作,竟也没醒。
她看了眼,推门出了去。
***
江蓠也没想到,她这一病竟然病了小半月。
等彻底好起来,已经进入了七月。
回书院那日,是个好天。
和风细细,天朗气清,连曝晒的太阳都温和了许多。
江蓠一大早便坐了褚府的马车。
褚莲音担忧地看她,这小半月的病,让阿蓠妹妹本就消瘦的身子更加清减,几乎弱不胜衣。
“可还受得住?”
“大姐姐,我都好了。”
江蓠无奈,就为这风寒,褚姐姐都当她瓷做的了,出门前还强迫着灌了一肚子药,她现下一张嘴,都能感觉到苦。
不过江蓠嘴上抱怨,眼里却带着笑。
“反正到了书院,哪里不舒服要与大姐姐说,莫自己闷着。”褚莲音嘱咐。
“知道啦。”
两人说笑着去了书院,因这次请假委实久,还去找了山长销假。
等再进学堂,许多人都跟江蓠打招呼,江蓠目光落到褚姐姐旁,发现沈朝玉没来,下意识便松了口气。
她想换位置。
借口是现成的,江蓠说气闷,欲换去窗边,褚莲音不算高兴,倒是春莺高兴极了--
因为江蓠选择换到了她后面,以后若要寻她,转个身便是,方便极了。
等坐到窗边,离开褚莲音和沈朝玉身边,江蓠才觉提着的那颗心下去了。
推开窗,暖风钻了一点进来,带着蝉鸣和夏日荷塘的清香,江蓠闭上眼睛。
“你不怕晒啊?”
春莺回过头,她可是将旁边的窗用纱罩了一层呢。
“怕啊。”
江蓠说着,唇间却带了笑。
春莺可不觉得,她这模样像是怕目光落到对方吹弹可破的肌肤,羡慕道:“也不知道你平时涂了什么,为何一点儿印都不见。”
不像她,脸上还留了褐点子呢。
这话江蓠接不了。
若接了,怕是要遭人嫌的,只道:“大概是…我茹素多一些?”
“讨厌。”
春莺捶她,不过想一想,要她像阿蓠似的整日不吃肉,她怕是要疯。
果真,美人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
而江蓠却是想起过去。
她确实不怕晒,从前在晋阳府,她整日里跟一帮小儿郎们在外面疯跑,一个夏天过去,小儿郎们都晒成了黑炭,唯独她,白得跟雪球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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