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变化如此之快,令方晏不觉失笑,可是他又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难得的那点松快尽消了去,只淡淡道:“九娘,夜里风雪大,当心冻着了。”
楚姜压下心中无名的情绪,不理他这句,反问道:“师兄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闪闪?”
他站得尚远,不再近前,温声道:“并非躲闪,只是想夜中静寂,我贸然前来,实在失礼。”
她也不知信没信,只是将冰花提起,“所以便是以这朵冰花为信,好提醒我,师兄你要白日礼过来?”
他点点头,“正是,不过此时九娘既然令我得见了,便不拘什么时候了,我来是为请罪而来。”
楚姜见他面色冷淡,将烛台置在窗台上,拢紧了袍子,“师兄有何罪?”
方晏不知她是否会生气,可是却不得不如实道:“徐西屏的幼子被人掳杀了。”
她心中震撼不已,按在袍子上的手一松,突然不安地望向他,“师兄是故意的吗?”
她刚问出口,便觉得自己仿佛泯灭了人性,一个无辜之人死了,自己不先悲哀愤怒,反担心方晏是否故意杀人?
方晏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愣才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楚姜还在为自己先前问出口那一句难过,她不该是这样一个人,不该因为担心谁而罔顾旁人的性命,诗文经典从来不是如此教导的,可是,可是其中也没有教过她要怎么做。
她压下那股悲哀,只能循着本能问道:“那是何人害之?为何害之?”毕竟那孩子才十岁,谁能如此狠心为之?
方晏眼睫翕动,低敛了神色道:“虞舜卿,虞剑卿的堂弟,二人兄弟情深,也曾并肩作战,知晓徐西屏数次昧下龙骁卫粮草且背叛虞剑卿后,他为了泄愤,杀了其幼子。”
楚姜语气中含了怒,“一个徐西屏胆敢如此吗?”
他知道这质问是冲着自己来的,也不作辩解,“是我将徐西屏所为拟作书信送到了虞氏几人手中。”
楚姜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丝解脱,好像这话一出,自己就会对他疏远了。
可是她没有。
他站得远,颀长的身形映在雪地里,被枇杷树的枝叶横断了一半,像个残破的玉人,又被风雪吹打着,凄凄惨惨的打叶声将这雪里的人衬得也可怜。
她赶紧别开了眼,不知是为那无辜枉死的孩子可怜,还是怕自己不忍看他。
幸而有冷风,将她理智带回,她醒了醒神,端起了烛台,手扶上窗,“师兄既是给了虞氏几人书信,应当是有把握在手,我不便多问,想来师兄或许也能给那孩子平一回冤。”
方晏观她动作,脚刚往前动了不到一寸便刹住了,“我会的。”
她将他动作看在眼里,眼神也不觉黯淡了下来,“夜里不便留客,师兄慢走。”
方晏深看了她一眼,往后退了一步,揖身辞别,“雪霏风凛,金陵大寒,九娘当珍重。”
她从他这动作里看出了一丝郑重,看着他就立在雪地里,像河上将碎未碎的冰。
一阵风来,湮灭了窗台上的烛火。
方晏看到她眼里莫名的哀伤,心下一揪,却不敢上前,反倒后退了一步。
“九娘,你珍重。”
楚姜双手覆上烛台,也轻轻回道:“师兄也该珍重。”
于是她眼看着他又退了一步,便也转身关上了窗,正听到采采翻身的动静。
冷气罩着她周身,她却不想多走几步。
窗外只有风雪凄凄拍打着树叶的声音,她不知道方晏有没有离开,什么时候离开,他的脚步轻巧,本就是来去无影踪的。
她刹那间明通,方晏揖别时的长躬,像是诀别一般,竟是如此,他听见阿聂的话了,他因为那话想要不再与自己结交了……
未眠的采采看到她家女郎倚在窗前,脸上是凄迷的惆怅。
她起身点亮好几盏灯,突来的光亮将楚姜的视线吸引过来。
“采采,我觉得很遗憾。”
采采扶起她坐在火炉边,“因为方郎君吗?”
她摇了摇头,“我既然视他是个好人,就该在阿聂面前为他辩解几句的,他当时听见我还应了阿聂的话,应该很难过。”
采采拍着她的肩,感受到她身上浓烈的惆怅,暗叹了一声,“他若听见了聂婶子的话,也该听见了女郎后来同婢子说的话,不会难过的。”
她倚在采采的臂弯,阖了眼摇头,“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她并不清楚,只是担心他会因此难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担心他难过,这些问题让她像一只撞在网上的幼虫,慌乱奔逃,却毫无章法,只是可怜地被蛛网束缚,攀逃便是深陷。
作者有话说:
采采:《好久没看到女郎这样开心地笑了》
第65章 虞舜卿
翌日楚姜便感了风寒。
楚崧难免自责,望着她喝药时便十分心疼道:“便不该叫你去凑那热闹。”
楚姜十分清楚自己为何病倒,却不能明说,只得解释道:“昨日游玩酣畅,并不是赏雪之因,是女儿昨日夜里多读了几页书,一时忘情,才受了寒。”
楚崧便故作愠恼,“胡闹,你该知道你是个什么体子,哪能因此就忘了性?”
楚姜看他已经将视线看向了她屋中几个婢女身上,忙撒娇道:“女儿往后再不敢了,是昨日听了几首好诗,回来便忍不住琢磨,这才忘了时辰,采采昨夜已是催促了好几回,炉子都点了好几个,这回女儿已是长了教训,绝不会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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