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儿领了命,清雅看了钱娇娘一眼,钱娇娘对她点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钱娇娘出来自廊道往大门进了正厅,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她抬头挺胸跨入门槛,里头品茗的三位大人都起身相迎。杭致与洪泰坐于首位,马东长坐右面下首第一个,钱娇娘便坐了左面第一张椅子。马东长一坐下就使劲给钱娇娘使眼色,钱娇娘不解地问:“马爷,您眼里进沙子了么?”
马东长的眼半挤不挤地僵在原处,见杭致意味深长地望过来,他连忙使劲儿揉了揉,“是呀,哈哈,哈哈!”
“那马爷可是要人帮您吹吹?”钱娇娘关心道。
“不必,不必。”马东长扭头与洪泰对视一眼,孺子不可教地暗叹。
杭致不着痕迹地打量钱娇娘,不免纳闷。上回见钱氏那般护夫,应是个敬慕丈夫的妻子,更何况便是普通夫妻,听见夫君被软禁于宫中,也该害怕担忧才是,可这三日都过去了,邢夫人为甚还如此容光焕发,半点不见憔悴之色?
杭致问:“邢夫人,这几日可吃得好?”
“多谢杭相关心,我吃得很好!”钱娇娘得意道,“洪爷这儿的厨子太好了,我中午还吃了三碗饭!”
杭致:“……”
洪泰和马东长:“……”洪泰可以作证她说的是真话。她中午的确吃了三碗饭,妻子告诉他的时候还在啧啧称奇。
杭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丈夫被禁,妻子还能吃下三碗饭。“那就好,本官还担心邢夫人为了邢侯的事儿,会担忧得茶饭不思,看来是本官多虑了。”
“我不担忧,”钱娇娘乐呵呵笑道,“侯爷叫我不要担忧。”
“他叫你不担忧,你就不担忧?”这夫人其实是个傻的罢?
钱娇娘很认真地点点头,“对呀,常言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君说什么我当然都遵从。”
这也能遵从么?他看她就是不上心!马东长暗自在心头呼哧呼哧。
“夫人心胸豁达,本官自愧不如。”
就是缺心眼!杭相说得那样好听做甚!洪泰腹诽道。
钱娇娘笑眯眯地自豪道:“侯爷也这么夸我。”
在座者三人皆颇为无语。夸她么,是夸她么?他们都能想像得到邢慕铮“夸”她时的表情!
马东长着实担心邢慕铮是不是被谁下了降头了,这样一个只会吃缺心眼的媳妇儿还拼死去留着作甚?
碎儿端了碗茶过来,被管家拦在了门口,钱娇娘让管家放行,碎儿垂眉顺目地走进来,还按钱娇娘的意思刻意学了清雅的身法,钱娇娘见杭致只瞟了半眼,就把视线移到了她身上。钱娇娘垂眸错开目光。
直到碎儿退下,杭致都没看过碎儿第二眼。钱娇娘喝了口茶,幽光忽闪。
杭致继续对钱娇娘道:“夫人,实不相瞒,定西侯这回恐怕是骗你的,他在宫中待得越久,就越有生命之危。”
“哎呀,这是真的么!”钱娇娘大吃一惊,“相爷,侯爷他犯了什么罪?”
“这……其实这正是本官请夫人过来的缘由,本官着实不知邢侯如何惹怒了天子,不知邢侯可是对夫人您说了些什么?”
钱娇娘为难道:“侯爷从不与我讲朝中之事,我恐怕帮不上忙。”
“除了朝中之事,邢侯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语?亦或是他前些日子可是心事重重,夜里自语些什么?”杭致循循善诱。
“这……”
“夫人,本官惟有知情,才可进宫与天家求情,帮助邢侯摆脱困境。”杭致加重了语气,“你夫君的安危,可都在你的手心了。”
钱娇娘倒抽一口凉气,作势拿手帕擦眼泪,“哎呀,老天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第一百六十三章
钱娇娘倒抽一口凉气,作势拿手帕擦眼泪,“哎呀,老天爷!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杭致嘴角抽了抽,这样的妇人他也是头回见,一滴泪水也出不来,她哭个什么劲儿!
杭致原想利用邢慕铮被关押一事,威胁利诱钱娇娘把藏着的人交出来,不想钱娇娘稀里糊涂,一问三不知,说是命这般苦也不瞧她着急救丈夫,磨叽了半晌一句有用的也没有。杭致虽面上还带着微笑,手中把玩的玉环都快被他捏成两半了。他都想替邢慕铮抱不平了,娶了这么个倒霉玩意儿。
正值此时,端方在外慌慌张张地求见,进来后在杭致耳边耳语两句,杭致脸色丕变,他倏地起身。洪泰和马东长连忙跟着站起来,“杭相,可是朝中有事?”
“非也,”杭致冷声道,“是我带来的人,被府上欺侮了!”
杭致愤然甩袖,厉喝一声“带路”,端方连忙伸手前边引路,洪泰与马东长困惑相视一眼,各自摇头不解其意,只见一团微风扫过,钱氏竟也站起来快步出了厅堂。二人见状不妙,连忙跟了上去。
隔壁偏厅里头,一身着姜黄素袄的老妪眼眶发红,坐在椅上低头不语。烟萝与红绢面面相觑,不知此杭府管事婆子方才为何好端端地掉下两行泪来。她们虽共处一室,但一句话却也不曾讲,这老妪为何哭泣?
坐在后边的清雅凄凄凝视着自己的奶娘,这打小看着她长大、最护自己的奶娘头发竟都灰白了,身子也佝偻了,不想这短短几年她竟老得这般快。她定然是认出了自己因而哭泣,却又不敢上前来与她相认。清雅深吸一口气,抬头眨眼让眼中氤氲用力散去,不敢再去看她,她与奶娘情比母女,她怕自己忍不住上前与她相拥而泣。只是曾说要侍奉天年,如今恐怕也不能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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