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妍跟着走进去,餐厅两百七十度环江,全景落地窗能俯瞰整个文华市。
华灯初上,上半边天还是粉橙色的彩霞,下半边天已经是蓝紫色的暮霭,最令人惊叹的美景永远都是自然,不过最令钟妍惊叹的美景,是对面的人。
服务员贴心的替钟妍拉开了椅子,她浅笑着坐下:“谢谢。”
服务员递上菜单,钟妍推给对面的男人,神情没有任何害羞,大方的说:“你点吧,我对这家餐厅不熟悉。”
沈听澜接过菜单:“喜欢吃什么?”
钟妍垂头,想了想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要吃什么:“我不挑,点一些你觉得比较好吃的,就是牛排我要嫩些的,五分熟。”
沈听澜点了几个菜将菜单递给服务员,服务员又问:“请问餐前酒需要哪款呢?”
钟妍闻言,细心的提醒:“你还要开车。”
沈听澜浅笑,看向服务员:“不用了,谢谢。”
钟妍很想掏出手机拍照,但她环视了一圈,大家都穿的很正式,坐的很规矩,她还是要面子的。
餐厅挂着漫天的水晶吊灯,布置的像是星空一样,听着真人伴奏的钢琴曲,闻着桌上插着的玫瑰散着发的自然余香,这样的餐厅将氛围感烘托到了极点,浪漫同样也预示着金钱。
她看向沈听澜,抬手捂着嘴小声问:“这里是不是很贵啊?”
沈听澜笑了笑,看着一脸肉疼的钟妍肯定的说:“是的。”
沈听澜这种财富程度的人说贵,那得多贵啊?不会人均七八千上万了?看着满眼含笑的沈听澜,钟妍的心在滴血,她下次绝对不让沈听澜选位置了!
沈听澜喝了口水,看着她忽然问:“手臂上的伤,多久了?”
钟妍微愣:“啊?”忽然想起中午为了劝解女孩子时说的话,她眼眸微低,唇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快十年了。”
她笑容更甚:“沈医生,今天中午你是不是觉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姑娘。”
她接着说:“但我曾经漠视过。”
沈听澜唇角紧绷,看着她,她的眼神似乎沉浸在不美好的回忆里,神情哀伤。
“初中我们班的女混混喜欢的男生喜欢我,呵,十几岁,我还天天想着放学在门口小摊上买几根烤猪肉串,她们就喜欢来喜欢去了!”
她叹气:“一次上厕所,我看见她带着几个女孩围着打一个女生,上去帮了她。”
“也没什么,不至于非要拿女孩感激我,但她转头把我推出去,靶子从她变成了我。那女混混本来就讨厌我,正好撞她枪口。”
“以前的教室里都是老化玻璃,一次把我按在窗户上打,我一躲开她正打窗户上,窗户就碎了,我臭美,第一反应抬手护脸,伤的就是胳膊,我唯一感到欣慰的是那女混混手也伤了。”
她忽然抬头看沈听澜,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善良,英雄救美,还勇于和黑暗势力作斗争!简直就是正道的光!”
沈听澜看着她却没有被她的话语逗笑,钟妍看见他神情认真,收回了笑意低声说:“其实我很后悔帮她。”
“她以为加入他们一起孤立我就能保全自己,哪知道这些混混本就没什么道德底线,学校春游那天在园区厕所,我又看见她被打,我转头就走了,宁愿憋着不上,我甚至还在心里偷笑她遭报应了。”
说到这,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然后她就消失了半个月,再见到她,她戴着助听器,最便宜带线的那种,赔偿的两万块连个好点的助听器都买不了。”
她动了动,微微调整了下坐姿:“当时我觉得她活该,她遭受过恶却把我推了进去,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还觉得是她不够坚强才被欺负,是我就打回去,我听不见你也别想听见,跟我一起下地狱。”
沈听澜听着她决绝的语气皱眉,和酒吧那晚相差无几,他知道,这丫头看着乖巧软糯,实则内心灵魂,比谁都要坚韧刚强,但过刚易折,一定吃过不少苦。
她长叹了一口气:“直到我自己亲身经历,我原以为我足够坚强能无视流言蜚语,以为我不会被影响,但就是会!”
她语气有些沮丧:“即使我狠狠报复回去,但我会经常不高兴,会一直沉浸在烦躁愤恨的情绪里,变得易怒,变得爱发脾气,变得没有耐心,我感觉每天睁眼就是麻烦,生活变得暗无天日,一夜一夜的睡不着。”
“我每天都要应付着无聊的挑衅和溅骂,接受者全校的议论,谣言在学校的传播速度比新闻联播还要快。”
“有人在看笑话,把你当饭后谈资,还有蠢货相信造谣人的鬼话但就不相信你。”
“更可笑的是,还有人要你大度点,觉得没什么,你闹什么呢?”
“在你寻求帮助的时候,父母会怕她们报复,让你算了,老师嫌麻烦,要求你息事宁人,你没有受伤,警察即使想帮你也无能为力,只会言语警告劝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钟妍清了清有些哽咽的嗓子:“而对方会因为没有人管变本加厉无法无天,出了事,两万能买一只耳朵,二十万就能买一条命。他们永远都不明白几句话就能杀一个人,欺凌的人从不觉得自己是凶手,看笑话的人也不觉得自己是帮凶。”
她红了眼睛,看向沈听澜。
“而我当初无视了那个女孩,我甚至觉得她活该,我和看我笑话落井下石的人有什么区别?不过自以为清高善良,实则睚眦必报内心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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