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不能穿了。
俩人目光相汇,赵懿懿半点也不肯退却,单是那么盯着瞧,便足以令顾祯指尖轻颤着。良久,他最终瞥眼败下了阵。
“不好看。”他声音略有些沉,虽是惯常便有的醇厚,却是带了些低落。
抬眼望着她,顾祯又道:“别看了好不好?”
只那一瞬间,赵懿懿依稀回想起他躺在帐中,在她即将掀开帐幔时紧紧按着,颤着声音让她别打开,说自己现在的模样不好看。
她隐约猜出是因为什么。
沉吟良久,她问:“那何时能看。”
顾祯眼睫一动,整个人僵在那,甚至不敢回她的话。
赵懿懿心里也有了数,伸手捏着寝衣边缘,轻轻往外一扯,左臂上错综复杂的皮肤映入眼帘。瘢痕、伤疤,毫无依据地交杂在一块儿,叫人下意识瞳孔骤缩。
其实还是能看出来,各种痕迹有淡化过的迹象,其上隐隐传来的味道,也与祛疤的药膏极为肖似。
近来数月,他身上的沉榆香为何掺杂了别的气息,也有了答案。
赵懿懿还以为,是他换香或是改用合香了。
瞥见她眼底的错愕与惊诧,顾祯心脏瞬间紧缩,急得要去拽她的手,整个人慌了神:“懿懿,朕知道不好看,朕以后……”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赵懿懿强自压住心头的震惊,敛了敛眉,凝声问他。
顾祯神色略有迟疑,旋即低声道:“朕怕你嫌弃。”
从前只以为,所见着的便是全部,至多也不过是手腕往上延伸,他不愿给她看的那块地方。
全然没曾想过,伤势会这样的重。
左边上半条胳膊,几乎没一块完好的地方。
想来也是,那场火势头那样的旺,他冲进去找了那么久,又怎可能仅是受些轻伤而已。
明明屋子里炭火刚刚好,半点儿也不热,他身上的温度也只是温温的,眼睛却被灼得生疼,她别过了头道:“你没命的往里面冲做什么?你又什么都不懂,何况我也不在里面,你弄成这副模样又是给谁看的?”
说着说着,眼眶却红了一圈,声音里也夹带了几分哽咽。
赵懿懿伸了手去推他,颇使上了几分力道:“谁要你救了?你以为你是谁呀,以为你伤成这个样子,就能将从前的事一笔勾销了?”
“没有。”顾祯握着拳,深吸口气才道,“朕没有这么想。当时,朕只是以为你还在里面。”
赵懿懿冷了脸看他,恼道:“端端都出来了,我同她不过一个在外殿,一个在寝殿罢了,又怎可能……”
顾祯道:“朕不敢赌。”
“没人见着你,也没人知道你去了哪。”他声音染了些嘶哑,说话时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艰难万分,“懿懿,朕不敢赌你到底在不在里面。倘若你真的还被困在寝殿,朕承受不住的。”
往日那样高傲冷沉的一个人,却在这一刻,几乎是溃不成军。
他无法想象,假若懿懿当真还在里面,他却没有进去找她,那她该有多绝望。火那样大,那样烫,只是一点火星子就能将衣衫烫穿个洞出来,她要是还在,那该有多痛。
赵懿懿紧抿着唇,红着一双杏眸看他,仍是拽着那一处裙摆,呼吸时重时轻,不得不急促起来。
“你不要这样。”她突然就难受起来,心尖子也跟着一块颤动着,不敢去看他,“你不要这样。你明知道我都不喜欢你了,还将自己弄成这样做什么?”
顾祯张了张口:“可朕喜欢你啊。”
她哽咽道:“难不成你以为,你成这样了,我就会喜欢你了?”
“可朕喜欢你,与你喜不喜欢朕,又有什么干系?”他唇角挂了抹苦涩的笑意,伸手轻轻揩去她眼尾溢出的晶莹,“别哭了,再哭下去,朕心都要跟着碎了。”
他的懿懿这样好,值得这世上的一切,他也只是想待她更好些而已。
“那时候浓烟阵阵,又是深夜杂乱的时候,朕找不到你,只能孤注一掷地进去。”顾祯突然将她揽抱在怀里,哑了嗓音,“懿懿,便是再换一次,朕也还是会进去。别哭了,别哭了。”
感受着他胸腔间的震颤,赵懿懿神色稍稍一怔,却是牢牢抓着他的胳膊问:“那你以前怎么不说?便是我去紫宸殿看你的时候,也没听你说过。”她顿了顿,又道,“你明明可以说的。”
顾祯神色一僵。
是啊,他明明可以说的。
只要他说了,以懿懿的温柔和体贴,即便不喜欢他,哪怕没立即原谅他,从以前的旧事中走出来,也必然会心软的。
她一向是这样的。
或许,俩人早就能和好如初,就像从前一样。
又或许,懿懿对他至少能温柔些,说不定还会有些愧疚。
顾祯顿了片刻,将头埋在她肩窝处,嗅着她身上的清幽香气,低声道:“可你不会因此而喜欢朕。朕也不想你因着歉疚,才选择与朕重归于好。”
温热的气息缠绕在肩窝,些许溢到了耳尖处,本就有些敏感的地方瞬间红了一片。有些灼烧的感觉传来,叫她忍不住往里缩。
却正正好,进了他的怀抱。
“可我们本来就不合适。”赵懿懿咬着唇瓣,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你不要再对我这样好了,地动时你在佛塔护过我一回,又在火场中救了我一回。这些,我承受不住的,也没有东西去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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